《镜城花雨》seeyakid

3、曲终人散（下）

　　张乐天和悠悠是在补课时认识的。
　　张乐天其他科目都挺好，就数学一门分数平平，因此硬是被数学老师拉去他那儿补课。补课的时候，张乐天坐在悠悠的旁边，几来几往之后便十分熟络。
　　宋灵和悠悠在路上走着的时候，经常会碰到张乐天。这时候不管张乐天身边是谁，他总是会跑过来和悠悠说上几句话，聊补课的事儿也好，斗斗嘴也好。宋灵最初觉得奇怪怎么每次在路上都能碰到他啊。但后来有一次三人同行时，宋灵偶然看到张乐天盯着悠悠的样子，突然觉得明白了。无关缘分，只是喜欢。
　　不过悠悠完全没有觉察到。宋灵虽然这时常常会因为一些事情对悠悠产生偏见。但是她是真的相信，悠悠完全没有察觉，她从来对男女之情都是神经大条。不过宋灵直觉，她很快就会知道了。
　　第一次月考终于结束，宋灵和悠悠的成绩都不理想。
　　从开始发卷子，她们两人坐在位子上就很少说话。排名表发下来传看的时候，宋灵的心砰砰直跳，最后终于到了她们这一桌，她们两个头贴着头，眼睛迅速转动着寻找自己的名次。班上45，年级300，宋灵的心跌到谷底，她看到自己成绩后就默默地趴到了座位上。悠悠是从后往前数的，很快便看到了自己的名次，58，年级450。再往上走，看到了宋灵的排名，有点不敢相信。她侧头看了一眼情绪低落的宋灵。而她自己，只是有些沮丧，毕竟从小到大差得惯了。
　　而就在排名的四天后，张乐天告白了。
　　那天晚上，悠悠在洗脚，宋灵正倒开水准备洗脸。其他人则在大吵大闹说着话。这时候进来两个陌生的女生，一个头发齐肩，眉毛粗粗的，另一个头发散在肩头，眼睛弯弯的。她们眼睛在寝室晃了一圈，最后停在了悠悠的身上。短发女孩问道：“你是沈悠悠吧！”悠悠抬头莫名其妙地看着她们，其他人也把注意力投在了她们三人身上，包括隔得最近的宋灵。
　　短发女孩笑的贼贼的：“张乐天要我们给你个东西。”说完，伸手拿出一盒巧克力和一封信。悠悠再傻也明白是什么意思。寝室里的其他人发出了起哄的声音。但是悠悠在愣了片刻后，笑着摇了摇头。
　　两个女孩也愣住了，悠悠接着说：“我不要。”

　　宋灵站在以前宿舍的门口，往里看着，仿佛看到悠悠拒绝两个女孩的情景。悠悠虽然笑着，却态度坚决。但两个女孩还是执意留下了巧克力和信封。
　　这时宋灵、琬晚和沈复已经从教学楼逛到了宿舍楼来，宋灵和琬晚再次把沈复留下，跑到宿舍里面来了。宿舍外面没有多少变化，但房间里面统统粉刷了一遍，改成四人间，已经看不到以前的痕迹了。
　　琬晚看宋灵倚在门口，看着里面怔怔发呆，忍不住碰了碰她，“想什么呢？”
　　宋灵回过神，偏头看看琬晚：“想起寝室的一些趣事。”
　　琬晚沉默了一会儿，神情突然严肃起来：“先前吃火锅你不愿说，可是我还是想问你，结婚的事儿你到底怎么打算的？”
　　宋灵没想到琬晚会突然问这个，垂下眼睛想了会儿：“我跟裴遥说，今年过完年后就给他答案。但是我还不知道怎么选择，我妈是希望我和裴遥在一起的。”
　　琬晚说：“别管你妈怎么想，那你呢，你喜欢裴遥？”
　　“本来就是冲着结婚.....”宋灵笑了。
　　琬晚打断她：“喜不喜欢？”
　　宋灵的嘴角落了下来，表情也认真起来：“不喜欢，从一开始就没有喜欢过。”
　　琬晚看着宋灵叹了口气：“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不喜欢还答应别人。我也就是说说我想法啊，你自己还是得好好考虑。有的人不喜欢就是不喜欢，相处多久都很难产生感情的，而和一个没感情的人生活，是最不明智的打算。人生那么短，干嘛要和一个不喜欢的人捆在一起。”
　　宋灵听得心里一动，但还是说：“可是我都24了，我不知道还能不能找到更合适的。”
　　琬晚瞪她：“什么老不老的，30了还是40了？你要是急着结了婚，就真的会老了。”
　　宋灵没有说话了，琬晚也没有再劝她。
　　宋灵看着琬晚明亮的眼睛，心里温暖。突然很想和她说说她和悠悠的故事。说说她那深埋在心底的回忆。

　　张乐天的追求当然没有就此打住。这是一个不那么顺利的开始。
　　而宋灵真正煎熬的日子就此开始。
　　最开始张乐天只是每天晚上给悠悠送来饮料，刮风下雨雷打不误。今天百事，明天鲜橙多，后天果缤纷，天天换着来。
　　而张乐天喜欢沈悠悠的消息，也被张乐天那一堆损友炒得全年级尽知，当然也是其本人乐见其成的。
　　悠悠拒绝的姿态很坚决，张乐天却采取了怀柔政策。每到晚自习课间他总是彬彬有礼地叫悠悠出去。即使有人起哄，悠悠也不好当面拒绝。两人在外面聊天，张乐天也从不说暧昧的话，还是和以前一样和悠悠说些有趣的。等到谈话一结束直接塞给悠悠一瓶饮料，不等悠悠推辞，自己转身就走了。悠悠就只能提着饮料回来。
　　当然这些都是悠悠告诉宋灵的，她每天都会说张乐天又做了什么，自己不知道如何处理。宋灵心里发酸，但却努力表现得那些好事者一样，说什么张乐天真是痴情，你要不要好好考虑。可是听到宋灵这样回应，悠悠又有些不高兴。
　　张乐天每天的报道让很多人误以为悠悠和他在一起了。悠悠本来就学不进去，现在看到书更是烦躁。
　　不知道为什么，悠悠面对张乐天的时候拒绝的话就是说不出口。她一直对自己说只要张乐天明说，她就会说清楚。可是张乐天只是赖着她，却从不说些过分的。
　　宋灵感觉到了悠悠有些不高兴。但是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她总是努力对张乐天追悠悠这件事儿表现出兴高采烈的反应，对别人，对悠悠都是如此，只是因为害怕被周围人，或者被悠悠发现她一直在嫉妒着她。而悠悠看见宋灵的反应，越来越不愿意倾诉心中的烦恼。因为宋灵总是会说，张乐天挺不错的，对你也挺好的。
　　然后，不知道从哪一天开始，张乐天开始在食堂频频偶遇悠悠和宋灵。然后顺其自然地坐在她们身边。
　　张乐天坐在旁边的时候也会照顾到宋灵，但是对着悠悠他是不自觉露出关心和亲近，而对着宋灵，他只是客客气气，不至于冷场。宋灵清楚地明白自己只是配角，没有人会喜欢当配角。而悠悠发现更多人误会她和张乐天在一起了。
　　于是，宋灵和悠悠一天比一天不开心。
　　一天晚自习，宋灵正在做题，悠悠用胳膊肘碰了碰宋灵，宋灵偏过头，看见悠悠把作业本推过来。悠悠的数学和物理到了大题部分一半以上都不会做，每次晚自习都要问个3次以上，宋灵跟她讲半天她还不明白。因此她现在只要一看到悠悠问问题就头疼。悠悠看见宋灵微微皱着的眉头，心情也不好了。
　　宋灵接过作业本，瞄了一眼题目，是早上自己也没有做出来的。于是她头也不抬的把作业本又推了回去，嘴里说：“这题我也不会。”
　　可是悠悠却没有把作业本接回去，愤怒地看着宋灵，过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说道：“你现在怎么这样了？”
　　宋灵听到悠悠这样一说，心里有点慌，扭头看向悠悠：“这样是哪样？”
　　悠悠撇着嘴：“你不想跟我讲题就直说好了，说什么不会做！”
　　听到悠悠是说这件事儿，宋灵松了口气，取而代之的一股怒火腾了起来：“我本来就不会做。我干嘛要骗你。”宋灵哗地抽出自己的物理作业摊开给她看：“你看，这题我自己也是空着的。”
　　悠悠有些沉默，过了一会儿又说道：“那张乐天呢？”宋灵感觉自己的脊背僵硬起来。悠悠没注意到宋灵的异常：“你干嘛老是跟别人一样，说什么要我答应他什么的？”
　　宋灵面无表情地看着她：“那你要我说什么？你自己不喜欢他又不干干脆脆拒绝，你要怎样让别人不误会你。”宋灵努力平静自己的情绪，制止着自己继续说出更加恶毒的话。悠悠则愣在了那里，没有回应。
　　这个时候，班上开始第一次座位调整，班主任说想要坐一位的可以去他那里要求。但是宋灵和悠悠不约而同没有就座位说什么。自然而然她们就分开了。
　　离开了悠悠的宋灵松了口气，她不用每天去伪装什么了。和新同桌夏洛飞在一起，她感觉很轻松。
　　而中午吃饭的时候，为了避开和悠悠、张乐天吃饭。她总是学习到12点，要悠悠先走。后来因为夏洛飞也常常学习到12点，她们两个便经常相伴去食堂。
　　宋灵以为照着自己的“成全”，悠悠应该会很快就和张乐天在一起了。但是一天晚上宋灵注意到悠悠被张乐天叫出去后，回来时手里没有拿饮料，而张乐天静静地站在教室外，背影很落寞。
　　晚上她俩回宿舍的时候，悠悠跟宋灵说：“我跟张乐天说清楚了。”宋灵想了一下回道：“恩，早点说清楚挺好的。”悠悠看了一眼宋灵，看着她反应冷淡，有点失望。过了一会儿悠悠跟宋灵说：“以后中午还是一起吃饭吧。”悠悠以为自己明白宋灵为什么拒绝和她一起吃饭。宋灵却悲哀地想到假如我不是讨厌你和张乐天在一起，而是讨厌和你在一起，讨厌和你在一起的自己，那你要我怎么办？
　　之后每次到了中午，悠悠就会跑过来提早地等着宋灵。宋灵一遍又一遍要悠悠先走。悠悠虽然不太高兴，但是还是在一旁等着。有时候等得不耐烦，悠悠就会弄乱宋灵的头发，催促她回来再做作业。现在宋灵对悠悠尽量保持着温和的距离，但是只要悠悠在宋灵头上乱搅。宋灵便非常容易变得恼怒。而悠悠就好像是喜欢看宋灵恼怒样子似的，更加乐此不疲。
　　很快，就到了宋灵和悠悠的第一次决裂。也就是前面讲过的。而悠悠对宋灵的态度自此也开始发生巨大的变化。

　　宋灵说到这儿，把肚子里的一口浊气吐了出来。这些回忆就像是背负在身上的十字架，在她的生活投下巨大的阴影。她不愿意承认自己亲手葬送了一份对于自己如此重要的感情，更为在高中给悠悠带来的伤害感到万分愧疚。这下对着琬晚全部说了出来，感觉轻松了很多。
　　琬晚坐在一旁，没有说话。微风吹过指尖，把挂着的衣服带着轻轻晃动。
　　“悠悠高二不是就转学走了么？学期末她办转学手续的事儿很多人都听说了，而我竟然是最后一个知道的，她根本就不愿意跟我讲。”宋灵继续喃喃道：“我现在没有资格说什么对不起。更没有资格说什么祝你幸福。”
　　“可是你现在可以真心祝福我和沈复对吗？”琬晚直直地盯着宋灵，眼中有光芒在涌动。
　　宋灵看着琬晚，眼睛似乎有温热的眼泪冒出来。她绽放出一个笑容，哽咽地说了声：“谢谢。”
　　冬日的阳光落在宋灵和琬晚的身上，虽然天气仍然寒冷，但宋灵却感觉身上暖洋洋的，就像是多年前她和悠悠并肩坐着的那个下午。
　　琬晚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刚一接，沈复气急败坏的声音就从听筒里传了过来：“你们俩是不是住进去了！！！已经过了1个多小时了，亏我一直老老实实在外面等着......”琬晚痛苦地掏掏耳朵，对着话筒大声说道：“我们现在就下来！！！”然后啪塔挂了电话。
　　宋灵和琬晚站起身，拍拍屁股，一起说了声：“走吧！”

　　他们出校门的时候已经下午5点了。
　　临走的时候，宋灵忍不住回过头看向大门。
　　梦里的情景是悠悠最后离开的那天。宋灵坚持送她到了校门口。两人默默地在路上走着，没有说话。到了校门口，她俩停了下来。悠悠侧头看着宋灵，想要说什么，但最终还是闭上嘴，头也不回的离开。
　　“再见！”对着高中，又像是对着那个渐行渐远年少的悠悠，宋灵轻轻呢喃。然后转身迅速跟上琬晚和沈复。
　　三人分别的时候，琬晚和沈复先送宋灵搭车。宋灵看着琬晚，也像开始她那样给她来了个熊抱。沈复在一旁微笑得看着她俩。宋灵对沈复说：“本来我也想送你个离别拥抱的，但想着你老婆在这儿，脑补下就好。”琬晚和沈复都笑了起来，沈复两步走过来，一手勾着琬晚，一手勾着宋灵，说道：“我们三个人，还这么见外干嘛！”宋灵笑着笑着眼睛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