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城似锦》费白

4、节外生枝

　　五月十三是廖夫人的忌日，每年到了这一天按着顾珩的话说家里的每个人都是“如临大敌”生怕料不到的一点小事惹到了顾嘉胤因为那样的话一定没什么好果子吃，所以每到这一天家里的人都会紧着十二万分的当心。廖夫人是顾嘉胤的原配夫人,早在十年前就因一次意外而丧生，廖夫人生前育有一子是顾嘉胤的第二个孩子也是他的长子，顾嘉胤为他取名叫顾琮可惜的是廖夫人去世后顾琮便失去了音信十多年来任凭顾嘉胤怎么找可就是一点线索都没有，故而每到五月十三这一天对于顾嘉胤而言不仅仅是发妻的忌日也是儿子失踪的日子。
　　“看看吧，西面的灯还亮着呢？爹又在那屋里呆了一天，有啥用？要我看爹就是不懂得什么叫‘眼前人’得不到的就是好的”说这话的是六少爷顾珩。
　　荣歆正向这边走来：“臭小子，你就不能少说两句吗？就你话多。”
　　“五妹，算了老六说得未必不对，再说这都多少年了若是能找到岂不是早就找到了。”三太太谭玉芬也插了一句进来。
　　西面的老宅是顾家最早的房子后来顾嘉胤修建了现在的东楼和南楼，现在顾家主要在这两个地方生活。其实在顾嘉胤的心里有着说不出的痛也有着难以言表的苦衷，毕竟当年的那一场意外其实是可以避免的都是因为自己的一时意气以至于酿成如今的这般结果,有时候顾嘉胤一个人长坐佛堂无论诵多少遍的佛经点多少盏的长明灯都抚不平他的内心。
　　何叔从门口走了进来,荣歆看见何叔进来也起身向向门口走去，何叔看见荣歆走过来便急急忙忙的说道：“五太太，出事了。”荣歆看着何叔说道：“怎么？不是说走了么？”何叔继续说道：“您也是说呀，可不是吗？这下可怎么办是好？老爷要是知道了……”荣歆小声的说道：“何叔，这事您可要摁住了就当不知道没有的事儿。”何叔苦笑道：“五太太，这纸里包不住火不定的哪天就漏了底呀。”荣歆点点头：“他现在在哪？这事还有谁知道？”何叔说道：“应该是在‘梅园’大概是没什么人知道吧。”荣歆听后说道：“应该？大概？算了这样吧何叔你找人跟着他有了什么消息立马差人回来告诉我，实在不行我去和他谈总之是不能让老爷知道这事。”何叔指了指西面道：“我知道了，老爷还在那边吗？”荣歆看了看说道：“可不，呆了一天了水米未进。”
　　顾瑀一个人呆在书房里手里端着本《孟子》可这书上的字却是一个也看不进去正当他起身的时候，顾玥推门进来：“五哥哥，你能帮我修修这个音乐盒吗？”顾瑀看到七妹端着一个音乐盒，顺手拿过来说道：“玥儿，这不是马丁先生送给你的生日礼物么？这才多久呀你就给弄坏了。”顾玥点点头说道：“是啊，我特别喜欢这个音乐盒可是这不是我弄坏的这是六哥哥弄坏的。”顾玥说着说着竟哭了起来，顾瑀忙拿手绢给顾玥擦了擦眼泪：“不哭了，五哥哥给你修好这个音乐盒然后五哥哥再送给你一个好不好？”顾玥听了这话这可算是破涕为笑了，顾瑀看着妹妹的样子说道：“七妹，你可真是变脸比哥哥翻书都快呀真是个小机灵鬼。”顾瑀平素就爱拆拆补补的为这事顾嘉胤没少提点他连荣歆也劝他有空多读读书不要总是拆这个修那个的，难不成要当个修补匠吗？可是顾瑀都是嘴上答应的好好的私底下却还是该干什么还干什么，事实上在顾瑀的心里却也是有几分打算的。顾瑛也在这时走进了门：“五弟，你上次打电报说让我给你买的书我这不给你顺便带回来了，你这些书可是不能让爹看见要不大姐看你呀准又是一顿打你这身上的伤好了吗？。”顾瑀笑了笑说道：“姐，大体都好了，再说父亲才不会注意到我呢？从小到大父亲关注过我几分呀，我要是自己再不给自己找点事做岂不是要憋闷坏了。”顾瑛走向顾瑀的书柜看了看说道：“五弟，你这一柜子的四书五经真真是看到心里了吗？姐姐记得汉朝刘向的《说苑建本》里好像有这么一句‘小杖则受’五弟是不是呀？”听了这话的顾瑀的表情有了些许变化但随即又恢复了常态：“哈哈，姐姐的记性可真好可姐姐应当也记得这‘小杖则受’的下一句则是‘大杖则走’您说是不是呀？”顾瑛万万没有想到顾瑀会说出这种话来，自己的担心难道是真的？顾瑀真的存着和老三一样的心思吗？
　　顾瑛自从回到家就一直参与社会活动，原本这顾嘉胤是不同意的可是荣歆跟他说顾瑛是接受新式教育的人现在就时兴这个让他别在意的后来顾嘉胤也就接受了。大同会馆举办了一个慈善捐赠会说是为城南孤儿院募捐的，顾瑛刚刚参加完走到门口远远地看到荣歆一个人坐在花园里一个人像是想着什么事？
　　“五妈，一个人发什么呆呢？您知道么？我们今天集聚了10万大洋呢？”顾家的孩子都和荣歆的关系特别好，顾瑛猛地一喊还真把荣歆给惊了一下。
　　“哎呦我的大小姐可这是吓死我了怎么筹了10万大洋就高兴成这样？瞅瞅这一天早出晚归的家里的下人都在传呢？你知道都怎么说吗？都说呀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三省政事都是大小姐在主事呢？”荣歆调侃道。
　　“哈哈，五妈您就别在这说风凉话了这就算不错了对了您在这干什么呢？”顾瑛说道。
　　“廖文山回来了，就在‘梅园’。”荣歆不紧不慢的说道。
　　顾瑛听见这话刚进口的茶就呛了出来顾不上插嘴就忙问道：“文山哥回来了？什么时候的事？真的？假的？”
　　荣歆看到她这幅样子继续说道：“是真的何叔前几天告诉我的，你也知道文山的事在咱们家那就是提不得碰不得的原本我是打算乘你爸还不知道去见见他然后劝他先离开的，可现在怕是不成了我明天要陪你爸去趟西屏最少也要五天才能回来可这事是拖不得的拖一天就担一天的心原是想让何叔去劝劝他若是劝不动你去见见他怎么样？”
　　顾瑛迟疑了一下说道：“这事还有谁知道？”
　　荣歆摇摇头说道：“应该没有了吧。”
　　顾瑛点点头继续说道：“好吧，那我试试吧。”
　　顾瑀靠坐在窗台边手里捏着一封信默默地盯着窗外看远处的荣歆和顾瑛，最终他还是决定了有些事从来只有做或者不做压根就没什么应不应该。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何以解忧，唯有杜康。人生那点事呀都是混混沌沌的大多是说不清的，自从出了那么档子事之后廖文山就离开了临城去了上海但是他与顾家的关系却一直保持着。廖文山是大夫人的侄子从小就是大夫人抚养长大的，由于顾琮的失踪大夫人只有从廖文山身上得到些许慰藉。
　　“会福楼”可是临城有名的馆子，那客人一直都是满满当当的一道秘制的“烧肘子”那可是名满天下，“会福楼”的三少爷潘少鸣是廖文山的同学要说论起来这两个人还真是“同道中人”潘少鸣原在日本早稻田大学留学也是刚刚回国不久。“会福楼”雅间里潘少鸣略有所思的望着窗外似乎在等什么人，噔、噔、噔的上楼声让他走向门口，廖文山也是半月前刚刚从北京来到临城的，想来两人东京匆匆一晤算算也有两年之久了。潘少鸣招呼廖文山坐下后说道：“文山兄，真是好久不见了不知文山兄可找到落脚之处？”廖文山笑笑：“自然，劳少鸣兄挂念暂且在‘梅园’安身。”潘少鸣继而问道：“四月时我在东京得知孙先生已经正式解临时大总统职接着南京临时参议院议决临时政府迁至北京然后临时参议院也迁至北京，文山兄那位袁项城真的值得相信吗？”廖文山说道：“少鸣兄，我们手中无兵、无钱继而受制于人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我临行前和渔父见过一面,渔父近日也有感于袁世凯的变化所以渔父与孑民先生皆已萌生退意，另外渔父已经得孙先生同意以同盟会为主，联合统一共和党、国民共进会、国民公党组建国民党，以便同袁世凯抗衡，实行议会民主制度。我此次回来也是为此事而来，故而也是呆不了几日的，至于信中少鸣兄所提建议我认为可行还望少鸣兄快些筹备。”潘少鸣听后说道：“如此甚好。只是不知文山兄此次回来……”廖文山看着潘少鸣的样子笑着说道：“少鸣兄是想问我这次回来姑父知否知道是吧？”潘少鸣点点头。廖文山说道：“此次回来时日尚短再说姑父公务繁忙，哪里来的那么多闲来时间呀。”听到廖文山如此回答潘少鸣对这其中的意思自然也是明白的。眼看临近中午，潘少鸣便向下面的伙计吩咐了声让他们上菜吧，廖文山点了点头说道：“我就说嘛，来了你这‘会福楼’三少爷还能让我饿着肚子离开吗？”不一会儿伙计们就端上了会福楼的招牌菜还有些就酒水，这时潘少鸣却发现廖文山不停地在看表神情也有些着急便询问道：“怎么？文山兄这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吗？”廖文山看了看窗外说道：“照这时辰也该是到了呀”，潘少鸣听了这话也狐疑起来：“怎么文山兄还约了别人吗？”刚刚说完这话耳听得楼下的伙计高声喊了起来：“五少爷到”。
　　顾瑀早前就接到了戴希文自北京的来信，所以此次来会福楼也是按照信中消息按图索骥罢了，顾瑀摘了帽子笑了笑：“大哥，久违了”，廖文山也挥了挥手说道：“快些来坐吧，见过少鸣兄”，话都没有说完就听见楼下的伙计又喊了声；“大小姐您楼上请”，顾瑀忙起身说道：“大姐怎么会来？”这时就听见砰砰的敲门声，眼见得如此廖文山也就随即打开了门，顾瑛便出现在了门口。一旁的顾瑀定了定神试探性的问道：“大姐，您跟踪我？”顾瑛敲了一下顾瑀的脑门儿略带生气的口吻说道：“五少爷的胆子倒是看涨啊，倒是在家里给爹装得一副孝子贤孙的样子，还真是难为你了。”听了这话顾瑀低着头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眼睛不停的瞅着门外，顾瑛顺势拉开了旁边的座椅扭头对着顾瑀说了句：“别瞅了我一个人来的，坐吧，还愣着做什么？”
　　顾瑛看了看廖文山，廖文山同样看着顾瑛。一旁的潘少鸣看着眼前的场景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就这样一屋子的人沉默无言。
　　“大哥，五妈妈让我来告诉你还是尽早离开吧。”说完这话起身离开座位走向了门口，一边的顾瑀依旧坐在椅子上没有什么反应，顾瑛冲着顾瑀喊了一声：“还不走！”
　　顾瑛拉上车门发动汽车，一边的顾瑀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仍旧是不知道说什么？因为他不确定姐姐会不会将今天的事告诉父亲，若是说不怕那必定不是真的，因为谁也不是铜皮铁骨！正当他想的出神的时候，车猛的一下踩了刹车他的身体不自主的向前倾去，一边的顾瑛熄火下车，顾瑀自然也就跟了下去。
　　渌江边上，顾瑛看着一旁的弟弟说道：“老五，你不会离开顾家对吧？”顾瑀低着头没有回答，顾瑛继续问道：“老五，你不会离开父亲对吧？”顾瑀依旧低着头没有回答，顾瑛依旧问道：“老五，你不会……”话还没有说完一旁的顾瑀转身便走了，走了几步努了努嘴可终究还是没有问出自己疑惑了很久的问题，取而代之的则是说道：“姐，我们回去吧。”他不能问，他不该问或许他只是不可以问顾瑛，不可以问这个打小就护着自己的大姐。
　　有些事糊里糊涂就什么也没有了，可是又有几人能有如此心境。

作者有话说

　　时间拖得有些久了，实在是不知该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