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剩》闲情逸之

39、雪山

　　桃花院落，小桥流水柳依依，茅草池塘鲜丽，何处不相宜。
　　山间别院前停着一辆宽敞的马车，上面下来三个年轻人。当前一人眉清目秀，一双明眸饱含秋水，婉转而坚定，顾盼浅笑之间带着些许漫不经心。
　　身后一人二十来岁，双眉浓而长，眼睛清澈有神，身似行云流水，心如皓月清风。不笑的时候宁谧沉稳，一笑起来带着丝丝促狭之意。
　　最后下来的一人，三十岁左右，身材高大，眉目舒朗，行事不急不缓很是稳重。

　　当前一人轻叩院门，朗声问道：“有人在吗？”
　　没搁多久，大门敞开了，出来一位垂暮老人，望着不请自来的三人，怔了一下，问道：“你们找谁？”

　　得知对方身份后，老人忙将江若隐三人请进花厅就坐，自己则跑去后院禀报。
　　须臾，一位身穿宽大道袍，满头银发的老人健步走来，一进门就中气十足地连声歉意：“不知贵客来临，老朽有失远迎，还望见谅。”
　　眼前这位矍铄的老人就是前鸿胪寺少卿容曦生容大人，也是当年事件中仅存的知情者。

　　容大人年近七十，眼不花耳不聋，最令人称奇的是他容光焕发似有返老回童的趋势。
　　江若隐原以为，当年五十多岁的他翻越雪山，就算侥幸保住性命回到楚国，也一定跟柯大人和简大人似的，腿脚被冻伤，行动不便。没想到，那两位意外去世了，比他们年长许多的容大人还好好地活着，这不得不说是一个奇迹。

　　杨大人等他坐定后，开口说道：“容大人，我们此番前来，是有事想问。打扰你的清修，请勿见怪。”
　　容大人摆了摆手，笑道：“杨大人客气了，你请说。老夫必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见容大人如此配合，杨大人也不客气，直截了当地问道：“容大人，恕我冒昧。能否跟我们说说，当年你和柯大人还有简大人翻越雪山时的经历？”
　　此话一出，原本精神奕奕的容大人忽然一怔，随即皱起深深的眉头，脸上呈现出尴尬的神情，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
　　犹豫了半响，容大人缓缓说道：“那是一场噩梦，我今生今世都无法忘怀……”

　　当年，他是最先发现情况不妙的人，也是第一个提议乔装打扮从后门开溜的官员。可惜，当年带队的鸿胪寺寺卿判断失误，他觉得两国交锋不会斩来使，如果就此逃命有损楚国威严。
　　结果，错误的判断导致了悲惨的结局，在错失良机后再想全身而退那是多么的异想天开。

　　容大人心思活络，当建议遭到寺卿大人的驳回后，他立即回屋找了几个年轻的官员商议，其中就有柯大人和简大人。几人一合计，都觉得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于是纷纷换了衣物乔装打扮，趁着火光四起之际，混出了驿站。
　　五人当中，简大人熟悉燕国地形，柯大人英勇无敌，加上容大人眼光独到，算无遗策。一行人且行且退，辗转进入了玉女山。

　　只是千算万算，没算到当时正值初冬，进山后没多久就降了一场暴雪。皑皑白雪中，他们迷失了方向，困在了山中。
　　眼看着弹尽粮绝，要被饿死在山中，不想老天垂怜，让他们遇到了一位熟悉山中环境的采药人。在他的帮助下，三人离开了雪山，回到了大楚。
　　只是，同行的两人体力不支，在山中感染了风寒，最终没有熬到出山之日。

　　说完往事，容大人捧着茶杯心不在焉地喝着好几口水，江若隐眼尖，发现他的手在微微颤抖……
　　他，在惧怕着什么！
　　联想起柯大人和简大人临死前的症状，江若隐脑中闪过一道灵光，未及多想，随口问道：“容大人，当初大雪封山，你们迷失了方向，陷入困境的时候你们以何为生呢？有没有吃到不该吃的东西……”

　　哐当——
　　江若隐话没说完，容大人手中的茶杯砰然落地，发出一道清脆的响声，他愣愣地望着地面，再抬起头的时候，眼中闪过一丝恐惧，颤颤地说道：“我们……什么都吃……老鼠、地龙、百脚……”
　　呃，吃货江若隐听完瞬间就后悔了。地龙是什么？那是蚯蚓！百脚那是蜈蚣！这些东西能吃吗？

　　“容大人，不好意思，勾起了你的痛苦回忆。”江若隐讪讪道。早知道不问了，太恶心了，还让不让人好好吃饭。
　　“没事，都已经过去了，不用介怀。”容大人淡淡一笑，恢复了平静。

　　谈完话，江若隐一行人起身想要告辞，容大人望了眼外头，见已经是午膳时分，就好意留他们吃了午饭再走。
　　杨大人等人盛情难却，留了下来。

　　午饭很清淡，小米粥、拍黄瓜、凉拌金针菇，还有一碟红烧豆腐。
　　全素啊！江若隐失望地望着桌上的菜，这让无肉不欢的她情何以堪，早知道就不留下来蹭饭了。牢饭还带点荤呢！
　　江若隐食不知味的样子看在某人眼里，心中一动，在桌底下悄悄地踢了她一脚。见江若隐气呼呼地瞪向他，杨大人忙用嘴型无声地告诉她，回家请你吃好的！
　　一阵暖意瞬间涌上心头，江若隐莞尔一笑，捧起小米粥，脖子一扬，跟吃药似的，把淡而无味的养生圣物灌入腹中。
　　吃饱喝足，江若隐等人不敢久留，赶紧往回赶。如果天黑之前回不了，城门一关，三人就只能在荒郊野外将就一晚了。

　　临上车，江若隐眼角余光扫到了一道身影，感觉有点眼熟，但一时半会想不起来。随着车夫扬鞭驶出两三里后，她才猛然想了起来，随即发出一声惊叹：“怎么会是他？”
　　来不及详加解释，江若隐留下一个歉意的笑容，匆匆说道：“大人，我有点事，你们先回吧，别等我了。”
　　话音刚落，不等马车停下来，纵身一跃从车上跳了下去。

　　“喂，你小心点。”季大人一惊，忙掀开帘子，提醒道。紧接着，眼前一晃，又一道身影跟着跃了出去，回头一看，得！杨大人虽为文官却身手不凡，跟着江若隐一起跳下了马车，几个纵跃，两人一前一后消失在眼帘。

　　江若隐施展轻功，顷刻回到了容大人家附近。绕着院子跑了一圈，在后门附近的草丛里找到了那道熟悉的身影。
　　“狗剩，你怎么在这里？”江若隐冲上前，一把拎住那人的耳朵，不客气地问道。

　　“啊！大小姐！”名叫狗剩的小伙子猝不及防地被人制住，扭头一看，吓得心惊胆颤，怎么在这里遇上了她。
　　江若隐将他的惧意看在眼里，颇为无奈，看来自己往日的形象不怎么样啊！一时心软，松开了他的耳朵，将语气尽量放缓，问道：“你鬼鬼祟祟地来这里干嘛？”
　　“回……回禀大小姐，小……小的是帮人办事。”江若隐凶名在外，狗剩跟她说话紧张地结结巴巴。

　　“帮什么人干什么事？”江若隐以前常让狗剩帮着跑腿干活，所以对他的身影还算熟悉。
　　“大……大小姐，能不能不……不说？”狗剩不敢欺骗她，只好心存侥幸地希望她没那么好奇。
　　“不说啊……那你长着嘴干嘛？光吃饭吗？太浪费了，毒哑算了。”江若隐似笑非笑地望着他，眼神充满了赤果果的威胁。

　　狗剩领教过江若隐的心狠手辣，知道自己躲不过，只好暗叹一声，坦白从宽：“我有个堂弟最近找到了我，托我帮他找个人。”
　　“找谁？”江若隐明知故问，既然出现在容家后门，那十有八九是找容大人。难道他堂弟是容大人的私生子？长大成人后，无意中得知自己的身世，赶来认祖归宗？
　　“前鸿胪寺少卿容曦生容大人。”积威之下，狗剩不敢隐瞒，老实回道。
　　“找他干嘛？”江若隐眯着双眼，追问道。
　　“这个我真不知道，我问过他，但他死活不肯说。”狗剩怕江若隐不信，吓得忙跪了下去。

　　“起来！男儿膝下有黄金，别乱跪。你表弟叫什么名字？”反正闲来无事，江若隐随口多问了一句。
　　“齐……齐升。”这个名字好生耳熟，好像在哪听过。
　　江若隐还想继续逼问，身后一道清冷的男声响起：“那不是温太医的医僮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