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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你(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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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阳光在你的脸上慢慢烘烤着,使得你的呼吸变得急促,以至鼻翼扇动的速度也跟着加快,就像一只受惊的鸽子一样。你似乎有点受不住了,“呼——”,长长地透出一口气后,猛地坐了起来。你捡起掉在地上的衬衫,抖了抖,穿上,又将双腿套进了西裤里,再接着是鞋子。
王总已经走了。你去洗手间洗漱时看了一眼他的房间,那是一间宽敞的主卧室,大小是你那个房间的两倍,窗户开着,有风吹进来,很凉爽。望向窗外,可以看到一条河,河边有几个女人正在洗衣服。可能是走得匆忙的缘故,王总的被子没有叠,你走过去,把它叠成了一个豆腐块,放在了一边。正要离去,风把床头柜上的一张纸刮到了你的脚边,你忙捡起,放回到柜子上,又用杯子压了压,透过杯子,纸上的几个字被放大了,是四个粉红色的字:星星按摩院。
在洗手间里,你将自己的头洗了,洗后又用吹风吹了一个四六分的发型,这是比较老实的发型,在几年前曾经流行过。
吹好头发,你拎起包下了楼,向左边走。你走的是一条小巷子,中间有一丛石榴,巷子口有一家铁皮店,此时铁皮被敲打的声音正此起彼伏地响彻在整条小巷里。你向着那个声音的发源地走去,一个头发染成金黄的男人的身影渐渐扩大,他抬头看了看你,你也站住看了看他,但只有一瞬间。你继续朝前走,前面是大路了,在这里刚好停着一辆去往马屿的车。你上了车,找到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把包放在膝盖上。透过窗,你又看了一眼那个男人,从这个侧面看,可以看到他的臂膀上纹了一条龙,青色的,与你手臂上那条很像,但你的颜色已经淡掉。
车里有空调,出风口正好在你的头上,你闭上眼,把头靠在座椅上,任由风在你的脸面上吹拂着。“买票!”你睁开眼,看见售票员过来售票了,你把事先准备好的五块钱递给了她,接过车票,又继续闭着眼。
就这样,闭着眼,坐着,约莫了过了半个小时,你终于睡着了。车上的人上上下下已与你无关,他们下车时,或许会看见一个男人正安详地睡着,像个婴儿一般,但你看不见他们。
“到站了——”,直到这一声尖利的女中音刺进你的耳朵里,你的眼睛才重新睁开。但窗户的光线你可能还不适应,眨了好几下眼睛,才让售票员那张长满青春豆的脸进入到你的瞳孔里,此时她正注视着你。你说声不好意思,拎起包,下了车。
出了车站,你又到了另一个车站,那里的车上标着:马屿—曹村。那个车站很小,只停了两辆车,是常见的乡村巴士。你上了前面的那一辆。上车时,你踢到了一个鸡笼,惹得几只公鸡发了疯似地,在里面跳跃着。你连忙向坐在旁边的那个男人说对不起。但那男人很迷茫地看着你,你也很迷茫地看着他,过了会儿,你才回过神来,用方言又重新说了一次,说得有点涩,不像你说普通话那般顺溜。
靠窗的位置都已经被人坐了,你只好缩在最后一排的中间,在你旁边,一个老头点着了一枝烟,深吸了一口,烟雾顿时在狭窄的车厢里弥漫着,有几个人咳嗽起来,有个中年妇女大叫:“怎么还不开车啊!闷死了!”售票员不知从哪里钻出来的,一脸堆笑,说:“马上开,马上开。”说着,他一边售票,一边叫司机启动了车,车身晃动了下,但仍旧没有前进的意思。
过了二十来分钟,又上来了几个人,车厢里仅剩的一点空间也被塞满了。司机看了一眼那几个挤成一堆的人,说:“车子小,大家挤一挤。”刚才在叫的妇女似乎有些不耐烦了,扯大了嗓门朝他嚷:“你到底开不开!”司机转过头笑笑说:“开!”
车子总算前进了,而且速度越来越快,就像一头看到猎物的野兽似的,有人叫人司机开慢点,但司机没搭理他,仍旧继续加速。窗外,无数的稻田正在飞快地后退。
很快,皇社到了。在这里车子稍停了下,下了几个人,又继续向前狂奔。司机放起了音乐,是刀郎的《冲动的惩罚》。车里骚动的人听到音乐响起,渐渐安静了下来,他们似乎对司机疯狂的驾驶方式已经习惯。不但习惯,有几个还很悠闲地跟着喇叭唱起了歌。在你左边的男人唱得最凶,从他嘴巴里飞溅出来的唾沫,都落在了你的左脸上,你不得不往后靠,可是这已经是最后,你无处可躲。
又过了半个多小时,车子总算在一块空地上停下了。司机径自下了车,将车门一关,就钻进一旁的小卖部里了。你尾随着其他人下了车,然后左转,走向了一条满是杂货铺的小街。
在这小街拐脚处,你站住,掏出钥匙,找寻了好一会儿,才拣出一把银色的钥匙。开门进去,你吸了吸鼻子,将一股混合着人,衣物,食物,甚至家具的气息,吸了进去。在这气息的包裹下,你好象放松下来了,拿过放在楼梯栏杆上的毛巾,擦了擦那半边湿润的左脸,又舀起水缸里的水,喝了一口。然后,你拿了个碗出来,打开高压锅,把饭桨伸进去,可是。里面竟是空空的,你愣了下,你又重新把锅盖盖上。你又转过身,打开冰箱,在里面上下翻找,这时你旁边一个东西发出了一声“嘭”的轻响。你朝那个东西看去,是一个崭新的电饭锅,那声音正是饭刚煮熟的声音。
你打开电饭锅看了看,又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把电饭锅合上了。你打开门后门,到后院看了看。后院里的桃树已经开过花,结了几个小果子,很害羞似地藏在绿叶间。你撩起一根枝干,抚摸了下上面刻的几个字:夏和、夏平。
“听说瑞安的豆子又降了,才三毛钱,太便宜了!”一个底气十足的女声在屋里回响着。你赶忙进屋。“阿和!”“妈!爸!”,你母亲一脸惊喜地看着你,你父亲也露出了笑脸。
开饭了,你母亲从冰箱里把菜端出来,一盘鱼头豆腐,一盘肉丝炒豆腐干,还有一盘青菜。
“阿和,我跟你爸说,你这几天肯定会回来,你爸还死活不信,哎,你慢点吃行不!”你母亲皱着眉头看着你父亲。
“还有半桶浆搁着呢。”你父亲瓮瓮地说。
“搁着就搁着嘛,总比吃坏了肚子强,你上次不就是这样吃坏的啊!”
“……”
“阿和,你什么时候到的啊?”你母亲转过身问你。
“刚刚到。”
“你的毕业证书拿到了吧?”
“还没,还要过一阵才有。”
“哦,那还要再去一趟喽?”
“是啊。”
“阿平最近有没有发信息给你?”
“有,他说他暑假不回来了。”
“这孩子,怎么不回来呢?”
“他说车票买不到。”
“那可以坐汽车嘛。”
“他嫌汽车贵。”
“哦……”
你父亲吃饭吃得很快,他把最后一块饭扒进了嘴里,就站起身来,朝外走。你母亲叫他把草帽带去,但你父亲的背影已经消失在门外。
“你的工作怎么样了。”你母亲继续跟你说。
“啊?”
“我说你的工作怎么样啊,你这孩子,怎么也跟你爸一样不带耳朵啊。”
“哦,我昨天刚找到,在飞云那边。”你赶忙把视线从门口收回来,在那里有一条长长的光斑,是你父亲拉开门时透进来的。
“你在那边做什么?”
“做报纸。”
“工资怎么样?”
“一千多。”
“哦,那还可以,先干着吧。”
“对了,我上次让阿齐带回来的行李放哪里啦?”你问。
“在楼上,你那些脏衣服我都帮你洗过了。你这人也真是,那么一堆东西都让阿齐帮你带,都不嫌不好意思。”
“没什么的,他反正有车,上次刚好他来衢州运货,我就让他带了。”
“那也麻烦的,你下次买点东西给人家送过去。”
“好的。”
“我等下要去洗衣服,你有没有衣服要洗的?”
“没有,我自己已经洗过了。”
“下午应该没事吧?”
“那你吃完了,就去帮帮你爸,要不然,他又弄不完了。”
“好。”
你往嘴里塞了块豆腐干,就站起身来。
豆腐作坊在老家那边,隐在一片竹林里,竹子比起你去年离去的时候又多了不少,都挤到了小路旁。你去时,你父亲正在砍一棵竹子,见你过来,把柴刀递给了你,说:“你来砍吧,你妈等下晒衣服要用的。”他说完,就到屋里去了。
那棵竹子已经快断了,你轻轻一挥刀,就倒了。剔了剔枝干,你拿抹布擦了擦,将它靠在了檐头。
“过来帮忙!”你父亲在屋里叫你。你赶忙进去。
“来,把豆腐干划一划,等下要煮的。”
“好。”你拿了一把小豆腐刀开始划豆腐干,豆腐干本身压了印,所以你只需顺那印记往下划就行。
“唉——”你父亲突然长长地叹了口气,你抬起头看他,只见他正努力地把腰直起来,显得很艰难,就像很久没有上油的轴承一样。
“你歇下吧。”
“没事,等下就好。嗯 ……你的工作怎么样了?”
“已经找到了,在飞云那边的,做报纸。”
“住呢?住哪里?”
“住老板家。”
“哦……那边工厂很多吧?”
“嗯 ,很多。”
“有没有招看厂的?”
“这个……我没注意。”
“你帮我看看吧,我怕这营生做不久了,要另找个出路才行。”
“好,我这次回去帮你留意下。”
“咕咕咕!”锅里的开水开始冒泡了,你父亲端起你划好的豆腐干倒了进去,随之一团雾气忽地腾起。在这雾气里,有一条硬实的曲线,那是你父亲的背。
“阿和,你过来看看,好东西啊!”你的母亲进屋了,在她手里是一盆洗完的衣服,你走过去,帮她接了衣服,在她另一只手里还有一个鼓鼓的塑料袋。你母亲把袋子解开来,倒出了里面的东西,是蔓菜,清明时节做麻糍用的,不过现在离清明再过去一个多月了。你问母亲摘这么多蔓菜做什么。你母亲说:“当然是做麻糍啊,你上次不是在电话里说,很久没吃到麻糍了吗?”你说:“不用了吧,明天还要上班,下午四点来钟就要赶回去的。”你母亲愣了一下,转过头看了看墙上的那个挂钟,对你说:“没事,我等下用小锅蒸,很快,误不了的。”说着她就开始去和面了。“你过去帮忙吧。”你父亲挥了挥雾气对你说。你赶忙站起来向外面走去。
下午四点,你准时走了,在你的包里有四个麻糍,它们还是很热乎的,透过帆布包,你能感觉到它们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