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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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愤怒,除了愤怒我找不出什么词来形容此时的心情。我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在父亲眼里的地位由掌上明珠变成了微不足道的小人物,除了幼弟,他的心里再不会装任何一个孩子。仿佛我就是捡来的,仿佛我就是多余的。而改变这一切的仅仅是一个幼弟的出现。
雨水顺着我的脸颊滑落,我知道我不能哭,因为哭了就是认输了,我不想输。我的发已经完全的湿了,湿漉漉地贴在我的颈边,顺着我的颈流进我的衣服里。我跋涉在泥泞而不平的泥地上,跌跌撞撞地往前走着。面前的路因为有雨而模糊不清,让人感觉到它永远不会有尽头。
“宁馨,宁馨!你等等!”
我知道身后是伯雁的声音,可我不愿回头,仍就一脚深一脚浅地泥地里挣扎。终于,脚下一滑,我摔倒在了泥泞的地上。面前变的模糊一片,黄乎乎的泥水浸湿了我的一身。我挣扎着爬了起来,伯雁跑到了我面前:“宁馨,你怎么样?没事吧?”
“你来干吗?关你什么事!”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把一肚子的气全撒在了他身上。
“雨这么大,你又没带伞……又是一个人,丢了怎么办!”伯雁似乎并没生气,一边说,一边用伞给我遮雨。
“丢了才好!不会有人再拖累我爹了,他有幼弟就够了,要我干什么!”我推开他撑伞的手,任雨水在脸上流淌,“我不要你管!你给我走!走!”
“你不要这么偏激好不好,有什么话回去再说。我刚才在村口遇见宁月他们了,我让他们先回去了。雨又下大了,走吧!”
“要走你自己走!”我挣脱他的手,转身往远离村子的路走去。
“宁馨,你不要负气了!”他疾步追上来,拽住我的胳膊。
我奋力地去甩:“你走!我不要你管!”
他深吸了一口起,抬手把我挟在了怀里。
“你放开我!伯雁,你这个混蛋!你放开我!”我大叫着捶打他,他却死也不松手。
眼见着村里的灯光越来越近,我绝望地停止了挣扎:“你放我下来!”
他笑了笑,喘着气把我放了下来:“你还真是孩子气……累死我了……自从到县里上学,我已经很久没干重活了。聂宁馨算你厉害,居然能把我累成这样……”
我低了头,转身往前面走去。
“小心淋雨!”他追上来,给我遮雨。我推开他:“都已经湿了,还遮它干吗?”
他看了看自己的狼狈像,忍不住笑了:“那大舅母问起来,伯雁啊,你不是给宁馨送伞吗,怎么自己也湿了。我该怎么说?”
我破涕笑了出来:“你爱怎么说就怎么说。”说罢就要转身走,被他一把抓住胳膊:“宁馨……”
“恩?”我回头看着他。
他支吾了一下,把伞递给我:“别淋雨了……”
我突然间感觉到他目光的独特意味,吃惊看着他,一时没了下文。他见我发愣,便把雨伞塞进我手里,自己转身往前走去。
看着他的背影,我突然有了一种奇妙的感觉,我想叫住他,却张不开口,发不出声。当那个背影变得模糊,我的泪水下来了。不为别的,只为了透过泪水的晶莹看清楚他的背影和他的笑容……
唢呐高扬起尖利的叫声,伴着它的叫声,竖起的白幡下长长的送葬队伍适时地发出了哀号。我低着头,一句话也没有。我不敢抬头,因为我哭不出来,还因为我怕看见他的眼睛。我听着身边的人发出揪心的哀号,心里像堵着什么,甚至是有些厌恶。
“姐——”幼弟却笑了起来,“你看他们……傻……”
“不许笑!”父亲瞪了幼弟一眼。
幼弟抬头看看我,我把脸扭了过去。幼弟叫道:“爸爸,姐也没哭!”
父亲把脸转向了我,用让我不寒而栗的眼神盯着我。
“爹,我……”我支吾了一下。
“不孝子孙!”父亲一把拉过幼弟,“过来!你跟你姐学,看你学成什么……”
我不知为什么,看着前面长长的队伍,不禁停下了脚步,泪水唰得模糊了双眼。
“姐,你怎么……”宁月赶上来,拉住我遮脸的衣袖。
“你走吧!”我背过脸把她推到前面。
“姐……”宁月奇怪。
“走!”我背着身再不愿回头。
“宁月,你先走吧!我在这儿,宁馨不会有事。”我依稀听到了伯雁的声音,我更不愿回头了,径直往回走去。
去送葬的人们从我的两侧匆匆而过,有几个蹊跷地回头看我,而后又嘀咕着什么匆匆赶队伍去了。我知道伯雁一直在我身后跟着我,可我依旧不停脚步,而且越走越快。终于,当所有人都擦肩而过,嘈杂的脚步声也已远去,我憋住眼泪,猛得转身对着伯雁叫道:“你就这么喜欢跟在别人后头?你烦不烦!”
“宁馨儿……”他低低地叫了一声,“我知道你心里面委屈……”
我的泪又要下来了,我猛得抽泣了一声:“你知道什么?你什么都不知道!”
“宁馨儿,如果我不知道那不是更方便你倾诉发泄了。”他的话不温不火。
我再也忍不住了,哇得一声哭了出来,人随之失力的往下滑。伯雁抢先一步抱住了我:“宁馨儿!”
我突然间嗅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安全气味,紧紧地抱住了他哭了起来,这反倒让他有些意外:“宁……宁馨儿……”
扶着阳台栏杆,眺望远处。乡下的确不似城里的灯火通明,在这个时辰,这里一片漆黑。唯一的亮光源头也许只是天上的月牙儿。明天就要离开这里,不知为什么今夜辗转难眠。我往院子里看去,院子里除了一两点微弱的烛光,似乎再难看见什么。我回身去看那南方特有的斜面屋檐,却意外地发现了房檐上熟悉的身影:“伯雁……你怎么在屋檐上……”
伯雁似乎是听见了我的话:“是宁馨儿吗?”
“是我。”我应道,“你在上面干吗?”
“今天的月亮不圆,但是它很亮。我睡不着,所以上屋檐看看。”
我没出声,只是看着他。
“你要上来吗?”他站起身,往我的方向走来。
我有些不知所措。
他伸出手,弯下腰:“来,我拉你!这不是太难!”
我怯怯地伸出手,递给他。
他一笑,一用劲把我拉上了屋檐:“怎么样?我说不难吧!”
我淡淡地一笑,没说话。
“来,坐在这儿!”他拉我的手往屋檐的横梁上坐下,我轻轻挣脱了他的手,他从容地笑了笑,反倒没有什么尴尬。
“我明天就走了。”我低声道。
“我知道。”他说。
就这样,我们坐在月光下,一句话也不说。一切都那么安静,就连蛐蛐的叫声,我都充耳不闻。我侧脸看他,他嚅动了一下嘴,却什么也没说……
我坐在人力车上,宁月坐在我身边,脚下堆满了东西。我失神地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一句话也没有。
宁月大约是看出了我的失神,于是:“姐,你怎么了?”
“我没什么。”我闭上眼睛。
“宁月,把这个带上,路上吃。”我清楚地听见伯雁的声音,但却没睁开眼。
“谢谢。”宁月笑着谢道。
“宁馨。”他终于叫了我的名字。
我睁开眼睛看他,这一看差点落泪,因为我看见了他难以割舍的依恋。我努力张开嘴:“哦,伯雁哥哥……”
“好好照顾自己。”伯雁爱怜地笑道,继而递过来一个东西,“这个是给你的,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就看看它。”
我犹豫着接过来,他却一笑隐去了身影。
随着车的移动,他的身影越来越远,声音也越来越远。我背过宁月展开了手中的纸条:“宁馨儿,有什么不开心就给我写信,我为你分担一切……伯雁。”
泪水不经意间爬上脸颊,我知道……
“大小姐,老爷交代了,今天的舞会要你务必参加。”一个老妈子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