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元修·修身》山阳笑笑生

22、第二十章

　　这些老臣，自然离不开橘家。
　　“橘家大爷给送的？”
　　“嗯，不过我也奇怪，橘家大爷以前都是送古玩字画，怎么一下子换成了吃的。”
　　“那我先把这橙子送过去给荣爷，让他猜猜橘大爷的意思。”
　　“嗯。”
　　荣阁老切了一片橙子，细细咀嚼。白花花的胡子一抖一抖，像极了深秋里柿树的叶子。
　　惠羊道：“陈阁老托我过来问下您的意思。”
　　嚼了很久的橙子的荣阁老开口：“呵呵，我老了吗，吃个水果现在都这么费劲。”
　　惠羊笑而不语。
　　“老师家的橙子真是好吃呀，”荣阁老咂咂嘴。
　　惠羊道：“又不是第一次吃橙子，您老每次都这样客气。”
　　“应该的，”荣阁老用绢布擦擦手，“没有橘家，便没有晋阳，”荣阁老掀开盖碗，漱了漱口，漫不经心，“听说死了个人。”
　　便又是那个做了风流鬼的杨都统。
　　“啊，是有这么回事。”
　　“死了就该好好下葬，死者为大。”
　　“嗯，已经准备葬了，不过——”
　　“安葬了再说。”
　　“是。”
　　穿过了院子，惠羊没直接去见陈阁老，而是拐了偏屋。
　　马大人已等候多时。
　　“怎么讲？”马大人心急如焚。
　　“荣阁老让先让人葬下。”
　　“啊？”马铬怀疑自己听错了。
　　惠羊摆摆手：“不是说兄弟不帮你，荣阁老就这么个意思，”他从怀里掏出银票：“没帮你办成事，钱自然还你，好好葬了你侄儿吧。”
　　马铬攥着那一千两的银票，眼睛通红着，愤怒颤抖地不成样子，难道就要这样吗？年儿啊年儿，是叔叔害了你，这些大官也都是没有人性的，叔叔一定会为你讨回公道！
　　“他是这么说的？”陈阁老逗着鸟儿，心不在焉，旁边的小厮刚刚回报了荣阁老的看法。
　　“正是。”
　　陈阁老将鸟放进笼子里：“那就按照荣大人的意思办。”
　　不作为，便是最好的作为。
　　小麻雀想在大江里掀起滔天巨浪，显然是个笑话。
　　晋阳王府
　　“谁？”
　　“我！”
　　“滚！”
　　刘大夏叹了口气，王爷已经闭门三日了，期间不吃不喝，也不准人进去探望，这样下去整个人得废了。
　　高冰示意刘大夏、忠叔等人退下，用手扣扣门：“纪修。”
　　里面没反应。
　　高冰清清嗓子：“齐元修！”
　　“哐！”屋内传来巨大的瓷器碎裂声。
　　“滚！”
　　高冰心里骂道这对表兄弟怎么都一个尿性，边开口：“长治公子……朱明将军让过来问话，杨延年的事儿——”
　　“不知道！”
　　一个人压抑的久了，便越发没有理智，一旦遭遇了一个缺口，便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爆发，一瞬间将十几年来的伪装全部拉下，理智迅速成了恶童。
　　“行，那我就通知他们去办了，”高冰道，“前几日汉中的刘家又送了点东西过来，还说下次想送个丫鬟过来，当试婚夫人——”
　　房门一下子被打开了。
　　纪修修罗一般的站着，双眼通红，嘴唇龟裂出几道口子，枯槁的可怕，“随便吧……这个王爷我不当了……”
　　高冰一惊，随即眼珠一转：“说得对，我给您看个手相吧，也许你不适合作一个王爷，”然后趁纪修不注意，一下子捏住了他的手腕。
　　记忆像走马灯般闪现。
　　知道的，不知道的，泉水般涌现出来。
　　纪修进入了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
　　他面前有着形形色色的人，在一片暖光中间年幼的自己被乳母抱着，旁边是母亲，母亲旁边是众多妃嫔，在中间的是齐恭帝，恭帝左边是哥哥们，齐元钦、齐元炎、齐元辉、齐元礼、齐元夕……
　　然后这些人都离自己远去了，他呼喊着却毫无作用，白雪中一扇血红色的大门‘轰’的一声关闭。母亲惨白的脸在纷飞的冰雪中是那么安详，纪修想要触碰自己的母亲，却发现母亲已经被冰冻在了一块巨大的冰块中，在冰雪纷飞他惊奇的发现中自己成了以前那个弱小的孩子，身上布满了冻疮，喉咙因为风寒肿的说不出话来……
　　……
　　记忆像雪花一样的飞过……
　　纪修眼睛慢慢思润……
　　然后一个响指将他拉回了现实。
　　纪修深吸了一口气。
　　经验是由痛苦中粹取出来的，但如果不能从痛苦中得到什么，那这个人就是一个无趣的人，刚刚高冰施了幻术，那些痛苦的记忆被活生生从记忆的深处给拽了出来，将那些压抑了许久的伤疤放在阳光下晒着，放肆地表达自己的愤怒，然后，伤口上会长出新的肉，那些愤怒终将离去。
　　一片浓雾也开始慢慢消散开了。
　　纪修的眼睛深沉如大海，心里有些东西开始慢慢明了，让过去过去，让未来过去，他一瞬间意识到前十几年的自己过得是如何的扭曲，执着的太多，却也伤害着自己。
　　“让高叔叔费心了。”
　　高冰笑笑，“我打小就没少给你操心。”
　　月黑见渔灯，孤光一点萤。微微风簇浪，散作满河星。
　　忠叔从后院匆匆赶来。
　　“橘家给送了筐橙子。”
　　“谁送过来的？”
　　“橘家大爷，橘宝荣。”
　　“嗯，知道了，你下去吧。”
　　高冰道：“他速度还挺快。”
　　这个他，便是橘名旨了，这箱橘子定不是橘宝荣让送的，橘宝荣无事不登三宝殿，来了必然是大事，也必然大金大银的送，橘家的橙子确实出名的很，正式送橘子，那想必只有橘明旨了。
　　“他真是出乎了我的预料，”纪修淡道。
　　“给事中大人已经过去助他了，这筐橙子又是什么意思？”
　　“给寄送橘子用的是橘大爷的名声，怕这事也定是在橘家掌握了一定的关系才能办到的，我猜送的还不止我们这儿，他在告诉我们，他已经行动了，让我们这边安心动手，双管齐下。”
　　高冰心中有数，应道：“我们也应该快一点了，新洲的事估计也掩不了多久。”
　　“恩，走吧，出趟门。”
　　溪云初起日沉阁，山雨欲来风满楼。
　　纪修没有骑马，而是坐车，带着高冰到了城外。
　　下车的时候，高冰发现到了城外的土地祠。
　　土地祠仍保有古代工匠的建筑工艺，却早已荒废，门前的杂草长了有一尺来高。
　　纪修带高冰入了土地祠，轻叩墙壁。
　　高冰倒吸了一口气。
　　纪修无视了他的惊讶，步入地宫。
　　地宫是以前土地祠便有了的，放些杂物，本来不大却好像后面被又挖了一段，长长的通向未知的地方
　　这纪修的秘密还真不少。
　　二人七拐八拐后，豁然开朗。
　　原来地宫是通向这个神秘的竹林。
　　一人早已等候多时。
　　如果王谏在场，定能认识这人，这人便是那日护送他们晋阳的护卫中的一位，那人长了一对桃花眼，却不合时宜得散发出嘲讽的意思，这人便是那日冷嘲热讽果王谏的那位年轻护卫，蒲忍冬。
　　见纪修来了，他立马恭敬道：“王爷。”
　　这些暗卫是纪修从小就培养的，自然也忠心的很。
　　“明天白天晚上，夜里子时，城南墓地，把人给我挖出来。”
　　那个人，自然是杨延年。
　　杨延年的尸体挺了好几天，碍于那人的身份没人敢贸贸然下葬。
　　高冰一听心里一阵恶寒，明天白天是杨延年的下土的日子，旧派那边终于点头把人给放下去了，刚下去就给挖出来，这纪修做这种事干什么？而且这种事叫我来做什么？
　　“这位是高大人，明天他会跟你们一起去，请务必保持高大人的人身安全，把杨延年挖出来后，高大人会告诉你们把人送到哪儿去。”
　　又被这个王爷给算计了！
　　蒲忍冬将视线转向高冰，皱着眉头，“又来了个道士。”
　　“我不是道士。”
　　“不，你是。”
　　“你怎知我是道士？”
　　“闻出来的。”
　　高冰闻了闻自己，“我已经很久不炼丹了。”
　　“他是属狗的，”旁边忽然现了一位男子，搭上蒲忍冬的肩膀，“你好，我叫师北宸。”
　　如果王谏在，王谏肯定也认识他。
　　那日在阴水驾马车的暗卫。
　　“他叫高冰，明日子时跟你们一起行动，请务必保持高大人和杨延年的安全。”
　　哦，原来杨延年没死！
　　高冰心里有数了，千算万算，纪修的阴险还是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料。
　　恐怕论计谋，全天下都没几个人是这个人的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