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荡世界里》陈泠素

1、第 1 章

　　她一直一直往前走，走进了这个世界幽暗的最深处，在彻底隐没的时间间隙，默默回首，赫然已满脸泪水。
　　很忙很忙，忙得晕头转向，她有一天摔了手边够得着的东西，背上背包踏上了车。车上的电子钟闪闪烁烁，鲜红欲滴，她用手轻轻盖住，害怕太耀眼的颜色刺伤了眼眸。明明坐了无数次的班车，颠簸，还是不习惯。一个人的生活，无论她去做什么，都不会有人知道。
　　胃里翻搅地难受，冷汗密密地冒出来布满发际，唯有玻璃外的风景可安慰。正值初秋的清晨，淡色的阳光丝丝缕缕似已穿越千万年的时光，照亮了这个世界的每个角落，路边的房屋、树与草早就在倒退中模糊了轮廓。她心里郁积着一股难以消散的闷气，只缓缓将头靠在前座上，异常想哭。有谁呢？这个世界上除了自己又还有谁呢？就算自己走再远，有些东西就像是窗外的风景消失在更远的地方。没有亲人，没有朋友，这一辈子她就这样了，一个人默默地生，默默地死，默默地来，默默地走。一个人的世界，独自生活，是好是坏，又有谁是关心？
　　耳机陪着她，走过很多地方，唱着各种各样的歌，她抓紧胸前的衣服，分不清是心痛还是胃痛。
　　车终于停了，她摇摇晃晃地走到路边的花丛旁，呕吐地昏天暗地，吐掉的都是不干净的东西，但为什么连眼泪都要调皮地跑出来玩呢？她想不明白，她自嘲地笑。此刻的阳光已经很猛烈了，即使是秋，还是有脾气，不热不罢休。她狼狈地擦嘴擦眼睛，心里的郁气似乎减轻了不少。路人不明所以地瞧着她，又哭又笑的奇怪的人。
　　她随着长街而走，店铺林立，前世她是否也有朋友，前世的她是否也来过这里，嬉笑怒骂，三两好友牵手约会。
　　她顺着湖边漫步，柳枝摇曳，前世她是否也有恋人，前世的她是否也来过这里，羞涩娇嗔，二人欢喜聚首相拥。
　　她坐在长堤尽头，漫天纸鸢，前世她是否也有亲人，前世的她是否也来过这里，小孩心性，一家几口温馨出游。
　　但是，但是......前世她也是否犯了什么错，到底是什么不可饶恕的大错，让她今生今世，没有朋友，没有恋人，没有亲人，什么也没有了......
　　她用耳去听人声鸟鸣，她用眼看着花开日落，她用脚踩过草地水面，她用手抚摸遍一张张长椅，却依然找不到活在当下的任何真实感触，难道她只是一抹魂魄吗？寂寞游荡在这个世界的每一个角落。
　　很难再想其他的事情，她无法接受自己的所思所想，跑上了来时的那辆车，车在轰鸣，载着她一路向前。天渐渐暗了，她什么都没吃，也不饿，胃里空空如也再也吐不出东西来。
　　有雷，有闪电，雨毫无预兆就浇透了漆黑。一滴一滴像重锤敲击在窗玻璃上，雨中明灭的万家灯火比朝阳还刺眼，她来不及捂脸。
　　车慢了，她从里面跌了下来，没有听见司机的询问，她只见到车尾冒出了一大团水汽，轮子溅起大滩大滩的水。她没有伞，她的家在哪里？她要去哪里？她从哪里来？
　　不知道，她什么也不知道啊。
　　大雨狠狠地打在她身上，全身没有一处是干的，雷声炸响在耳边，闪电像是就落在旁边，是不是就要死掉了？她无处躲藏，挣扎不了。她回不了家，她没有家，她坐在马路上，坐在大雨里，终于痛哭失声。
　　她慢慢躺倒在路上，融化在了雨水里，这个世界除了雨声什么也没有了，是如此安静。
　　她仰天大笑，忽然就觉得很冷了。
　　在梦里，她走向黑暗前的刹那，也许该挥一挥手，再笑着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