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间》君怀

52、第五十一章

　　此后鹿儿困窘了好久，始终没把握重华是偶然至此呢，还是开始的那个人就是他，躲起来没走，她的一举一动可全暴露在人家眼皮子底下，心思也一览无余，要真是这样，那可羞死了个人。不过此后重华没再提这事，对她的神态也一如从前，也没见他再拿出那个香囊来，鹿儿也就此渐渐淡忘了。
　　赏心悦目的日子总不能持久，雨后她和重华上山采蘑菇的时候，太子他娘找来了。
　　到底是主宰三千大千世界的神，出场极为震撼，先是层层叠叠的霞光将天空映出神秘美丽的色彩，变化无穷，接着一道金光破空，万里长云向两侧缓缓荡开，应元普化天尊率雷部众神，簇拥着天后娘娘闪耀登场。
　　几朵蜡面蕈子流沙般落在地上，重华缓缓直起身，似乎有些猝然，紫眸微微眯了起来。
　　天后娘娘清冽的声音在大地上飘荡：“你玩够了？还不回去？”
　　重华沉默良久，言简意赅地回了一个字：“不。”
　　像天底下所有的父母一样，天后对儿子敢于当众抗命有些诧异，更有些愤懑，逼问：“你回不回去？”
　　重华依旧：“不。”
　　天后娘娘似被激怒，少顷只见风云四起，虹电闪烁，雷声在他们头上震彻，几欲劈下来的光景。重华紧紧抿住嘴唇，眼里一派汹涌的黑色，直挺挺立着，不说话，也不动。
　　鹿儿彼时尚不知太子此番专为逃婚，还以为他在清冷的天庭待久待烦了，偷着下界松松气，玩腻了自会打道回府，当时只觉这当娘的未免也太大动干戈了，见雷打得着实吓人，生怕对重华不利，忙从藏身的树丛后跑了出来，徒劳地朝上空挥舞手臂，“别打，别打啦！“
　　众神这才注意到了她，“你是谁？”
　　鹿儿：“我……”单薄微小如她，该怎么说呢？说太子这些时都与自己在一起，过得很开心吗，凭什么？
　　天后见不得一个凡人女子同儿子厮混在一起，更见不得儿子乐不思蜀，刚好要找人撒气，于是普化天尊奉命手一指，登时凭空炸起数个霹雳，劈得鹿儿翻身仆倒。
　　重华终于动容，扑过去，见她蜷伏在地，遍体鳞伤，后背上衣衫撕裂，一条条血痕触目惊心。重华脱下自己的袍子盖在她身上，将她抱了起来。鹿儿已疼得几近昏厥，迷迷糊糊中脑子有点晕乎，以为天后娘娘怪罪太子不问政事，原因还是为了桃花夫人那段旧事，浑身抽搐着犹自哀哀求情：“别怪太子，他只是想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
　　“对，我就是要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这话正正儿撩拨在他心坎上，重华全身一抖，灵台似被重击般豁然开朗，猛然直跳起来，洞黑的眸中火焰熊熊燃烧，以手指天怒吼：“滚，你们全都给我滚！”
　　他化出了元身，变作一条六爪金龙，欺吞山河气势汹汹，似乎想搅个天翻地覆，何惮与全世界作对。这副不要命的架势吓到了天后，悻悻然撤了。

　　鹿儿自浑身剧痛中醒来，迷迷糊糊听见有人在房里打架，弄出好大声响。睁开眼，就见黄帝儿挥拳捋袖，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已将重华逼入墙角。
　　她很吓一跳，勉力撑起上半身，“帝儿哥哥！太子……你们——”话音未落，黄帝儿一记勾拳重重击在重华下颌。
　　重华没有还手，却侧过脸来看她，唇角淌出一道细细的血流。她奇怪他为何不抵挡，过后才知道，天后见儿子执迷不悟，盛怒之下将他一身仙力尽废，顺带着连鹿儿也遭了殃，原先学自显道真人的那点子法术统统丧失殆尽。
　　见黄帝儿没有住手的意思，她急了，不管不顾朝那方向蠕动，不想使劲过了头，砰地掉到地上。
　　这下两人都奔过来，一个抱头一个扶腰。黄帝儿怒视重华，手臂大力挥舞，“滚开些，这儿没你的鸟事！”
　　重华脸色乌青，不知是气的还是挨了揍，却一言不发，只牢牢抱着她。黄帝儿骂道：“奶奶的，老子就是看不惯你没日没夜搂着小姑娘的劲！要不是你，她怎么会伤成这样？这会子又来装好人！”
　　重华嘴角抽动，撑住她的手臂似乎软了软，很快又坚硬起来。至此鹿儿似弄明白这俩人打架的原由，好像是受伤之后重华一直抱着自己，是愧疚吧（其实没必要），难不成已经有好几天……
　　脸不由红了红，却对帝儿道：“我想喝水。”这莽撞少年对谁都不服，唯独听她话，再三瞪了重华几眼，出去了。
　　这里鹿儿被小心抱上了床，盖上被子。她其实很疼，只想大声呻吟，但看到重华脸色抑郁，眼珠愈发黑沉，想着与天界决裂，他心里一定比自己更难受，遂强笑道：“别担心，你妈妈不过是暂时生一生气，过阵子就会好的。”
　　重华摇摇头，心想：“你都这个样子了，还想着别人。”却语气生硬地道：“忧伤孤独如我，没有地方可去，也没什么可盼望的。”
　　“怎么会？”鹿儿一怔，急急捉住他手，“别这么想。只要你喜欢和我们在一起，不管是谁，将来怎么样，总之就在一起好啦！”重伤之下，她有些思维混乱，这话颠三倒四，也不知重华听明白没有。
　　重华凝视着她，眼底浮起个淡淡的笑容，“好。”
　　她伤得很重，尤其是背上，肌肤纵裂尽是雷击伤痕，不断渗血，剧痛直钻到心尖里。如此睡觉便成了苦事，只能别别扭扭趴着，趴久了脖子还扭得慌。苦熬许久，直到夜里大家都被赶去睡了，不怕吵到别人，这才放心大胆地哼唧起来。
　　门悄然开了，鹿儿一惊，下意识紧紧闭上嘴。黑漆麻乌中隐约感觉到，是重华来了。
　　他站在门边不动，似乎有点点犹豫；过后径直走过来，侧坐在床边，低声问：“很疼，是吗？”
　　鹿儿想自己是否哼得太大声了，有些不好意思，埋在枕头里闷唧了一声，“唔，还好。”
　　重华不作声，良久，修长的手指顺着她秀发缓缓抚下去。她卧床数日，一头发丝早揉弄得不成样子，重华很有耐心的，一个结一个结摸索着帮她打开，理顺，整好，动作轻且柔和。
　　这几近爱抚的动作弄得她不知所措，脸朝下趴着不敢作声，心却怪怪地跳个不停。手指慢慢向下滑到了后颈，冰冰凉凉，她有点怕冷，脖子一缩打了个激灵，这下牵动伤口，忍不住“唉哟”。就觉重华手指微微颤栗，接上一使劲将她整个人托了过来，左手架住脖子，右手揽着腰，很小心地让她背脊悬空。这个姿势她倒是舒服了，抱的人却吃力得很，何况已没了仙力。
　　鹿儿有些过意不去，说了好几次“你去睡吧，别管我”，重华都没回应，只把手臂更支牢了些，稳稳撑住她。
　　虽说舒服，这般摊手摊脚躺在男子怀中可不大习惯，好在黑，彼此都看不清对方的脸，只有呼吸绵静悠长。渐渐地，她似乎回到了幼年时光，被人宠被人疼的感觉微妙不可言说。
　　于是她睡了受伤以来最安稳的一个好觉。重华什么时候离去不知道，只是第二天来喂她喝粥时，勺子捏不住掉下去几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