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间》君怀

31、第三十章

　　天幕低垂，几颗孤星怯怯地缩在一角闪着微茫的光。凉风穿林而过，似匆匆赶路的夜归人。
　　若不是被耳边热乎乎的咻咻喘息给惊醒，鹿儿差一点便成了野狗们的腹中食。她糊里糊涂地伸手抓到旁边的什么东西，一顿乱挥将它们驱散，低头一看，自己手里竟是那柄碧澜剑。
　　这这是……又回到了人间？
　　再看更吓了一跳，不远处仰面八叉地躺着黄帝儿，全身赤裸，不知死活。
　　赶紧跑过去，见这少年全身横七竖八布满了烈火灼烧过的伤痕，好在一息尚存。她顾不得害羞，脱下外衣盖在他身上，这才空出脑子来好好想想发生的一切。
　　记忆里最后一个场景是剑锋切上肌肤的痛感，真切无比，连血涌出来的声音似乎都记得。那么，竟然没有死吗？
　　用手在脖子上来回抹抹，似乎些微痕迹都没有。还有帝儿，明明被封冻在玄冰谷，如何又同自己一道回来了？
　　想不明白的事她从来不愿多费脑筋，不然就专往好处想，宁愿这一切都是托太子的福，就当他临时发了善心，饶了她两个。想着下次见面一定要好好谢谢他，眼下要紧的却是如何弄醒黄帝儿。
　　蓦地传来一阵马蹄声，似乎正向这边行来，鹿儿怔了下，想着孤男寡女在此被人撞见似乎有点不大说得清，还是回避为妙，便将黄帝儿往旁边挪了挪，自己拎着剑三蹿两蹿上了树。
　　透过稀疏的枝叶望下看，来者是一队大宋兵马，共有千余人，不知有什么紧急任务要连夜行军。打头的发现了昏迷不醒的黄帝儿，抬来急报主帅。那主帅年纪甚轻，骑着匹高头大马，一身宝蓝色锦袍衬得十分精神。
　　鹿儿莫名其妙地心中一动，竟有些似曾相识之感；适逢那主帅抬头看天色，剑眉朗目面若冠玉，她一见之下禁不住起了色心：“这人生得好俊！”便听他道：“不用管这小子，赶路要紧。”说着随意提起缰绳，一人一马竟从黄帝儿身上踩了过去。
　　黄帝儿大叫一声，喷出口鲜血，倒是醒了。后边的军马见主帅如此，纷纷效法为乐，害得他连打几个滚才堪堪避开，骂道：“你们瞎眼啦，没见老子在这？”
　　那蓝袍青年闻声回过头来，一张英气爽朗的脸上怒气横生；旁边早有军士挥鞭冲上去，“臭小子，嘴巴放干净点！”黄帝儿重伤未愈，躲闪不灵，早劈头盖脸着了几鞭。蓝袍青年快意地瞧着，冷冷道：“这是给你个小小的教训，下次见着爷，记得躲远些！”
　　那强悍少年几曾受过这般鸟气，虎吼一声，强自跳起来就去撞马腿。蓝袍青年手扬起，一点寒星飞出，便听黄帝儿一声惨叫，倒地不起了。
　　鹿儿大惊，不假思索地跃下树来，赫然只见一枚银钩正正插在帝儿胸口，差些没中要害。这是她养父萧恩时独步武林的功夫，别人怎么也会？惊异之下脱口问：“你是谁？”
　　蓝袍青年冷哼一声，竟不屑与她答言，掉头拍马而去。鹿儿叫道：“你这人怎么这样不讲理，好端端地为啥伤我兄弟？”摆剑追了上去。
　　众军士围上来，将她堵住。见是个美貌少女，纷纷不干不净地吵嚷：“这小子还有帮手嘿！”“黑灯瞎火的，野地里赤身露体混作一堆，定是对狗男女！”
　　“放你妈的屁！”林鹿儿大怒。她虽学艺未精，好歹也跟显道真人练了五年功夫，加上碧澜剑十分适手，对付普通人还是绰绰有余，青光如闪电般挥出，接连伤了数人。
　　这时那蓝袍青年轻啸一声，忽地自马背上纵起，身形飘入混战人群，不知怎的一伸手便将碧澜剑夺了过去。众人齐声喝彩：“公子好功夫！”
　　鹿儿空着手傻在原地，只听那蓝袍公子赞道：“好剑！”平平跃上马背，将碧澜剑随意望腰间一插，“走！”看那架势想据为己有无疑。急得她在后面连叫：“你这人怎么无缘无故抢人家东西啊——喂——”那公子充耳不闻，耀武扬威地，一径带人去了。
　　时隔多年已认不出，这青年正是她以前的“龙沨哥哥”。一样是孤儿，原先都在“天下第一楼”长大，杨天意的丫头离儿嫁与小王爷赵允良，后扶为正室，因其不能生育，便将龙沨过继了去，改名“赵宗绛”，取传宗接代的意思。此是鹿儿失踪之后的事。
　　龙沨比她大着七岁，幼时与兄长流落江湖，辗转寄人篱下，虽然养父母都待他不错，萧恩时还一直教他武功，但他深知自己根基不正，在泾王府又经常受别的兄弟欺负，内心颇为自卑，但骨子里又异常盼望尊贵，立志要出人头地。这次大宋与西夏开战，他便急不可耐地自请放马边关，欲早早建功立业，称王封侯。
　　鹿儿无暇去追，顾着帝儿要紧。先去就近人家偷了套衣服，又设法用板车将他拖到镇上，抓了名大夫来治伤。那大夫瞧了，说烧伤已然不碍，麻烦的倒是银钩，那银钩前半截是圆弧状的，一旦嵌进肉里，拔出来势必要带下一大块血肉。
　　她不忍心在旁边看，跑出了屋子。半天那大夫出来，喃喃道：“好汉子。”也没要诊金，颠颠地去了。黄帝儿胸前绷带红透一片，脸色煞白，见她进来，摸着脸道：“这回破相了。别的没啥，就是以后找老婆有点麻烦。”说着勉强嘿嘿一笑。
　　鹿儿连忙安慰：“这样子也好，以后你偷东西都不用装神弄鬼了。”黄帝儿道：“老子就信奉一句话：劫富济贫，能偷不偷，天诛地灭。”鹿儿叹口气，“说的也是。”
　　黄帝儿头枕在胳膊上，两眼朝天，露出复杂的神色，自言自语：“本来想得挺赞，过几年咱攒些钱，娶个漂漂亮亮的媳妇儿，安安生生过一辈子。唷……这下可惨，本已相中了一个，这副模样，也不知人家瞧不瞧得上咱……”说着眼角不住瞟她。
　　这目光躲躲闪闪、穿插避让，始终不即不离。鹿儿觉得脸颊哄哄热起来，啐了一口，“做梦娶媳妇呢，想得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