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撩之谊》末水孤辰

5、第五回 红梅妖艳

　　众人呼啦啦给那位说话人让出了一条路，北洛维这才看清，说话的那位竟是个女子。

　　那女子看装扮应是个跑江湖的，一身棕灰劲装，脸上还蒙了一层纱，腰间三尺长刀，一只行路水壶，脚下踏云靴旁还别了一把短匕，风尘仆仆，看起来倒像是打大漠刚奔袭来的。

　　她说话不知特意压了嗓子，还是怎么着，透着浓浓鼻音，让人雌雄莫辩，要不是见她身段婀娜，北洛维也一时瞧不出这位是个女子。

　　“姑娘是……”他引那姑娘上前，抬眼又细细打量一番。

　　那女子似是回答北洛维心中所想，抬了抬手中药包道：“前个得了风寒，挺不住才来这买药的，刚遇到那么一遭，便顺道帮掌柜的清点了下药材，于是才留到现下。”

　　北洛维见她言语模糊，也不多问，便真本主题：“姑娘识得这毒？”毕竟自家经营医馆，竟是连个毒都查不出，还要询问客人，北洛维自觉脸上挂不住，微微偏开头去。

　　“自然，”那姑娘笑道，“这毒原是叫烈日红，在大漠是一等一的出名，不过近十几年已是消声遗迹了。后来被人带着一路向东，便也得了个柔美的名。别看这名，却也更贴切，应的却是人越到临死越是高热，到最后像是被蒸熟了一般，身上红彤彤才会丧了生机。”

　　“姑娘可有救治方子？”

　　那姑娘摇摇头：“这毒被传到这里，虽说是改了名，其实连内里都变了。烈日红像是大漠骄阳，都是烈性毒，但是这枫香晚熟……我瞧着应是中和了几分阴性毒物，才会起到慢热的效果。”

　　北洛维听她这话，似乎还是个懂行的，便招呼众人将掌柜的搬下去降温。

　　那姑娘站在原地思索片刻，拉住北洛维道：“这毒融了几味极阳几味极阴，按理应是不会这么稳定的，想是除此之外又加了些中和品……”姑娘说到这拿眼看了看北洛维，“旁的药物万万不可用，只得身外降温才是好的。小女子不才，主人家有什么尽管吩咐，对这毒小女子还是能说出个一二三的。”

　　北洛维对医药方面也只是略知一二，他看这姑娘急切切一样的语气，以为是医者心思仁厚，不觉软了语气道：“倒是先谢谢姑娘了，姑娘有心，我便也却之不恭了，毕竟你也见到这几位医师医病可以，却也不甚擅长医毒……”

　　那姑娘咬咬唇：“我能帮自是会帮，若是我不行，便还有我那师兄。只是……”说道这那姑娘停下来，像是下了大决心一般，竟单膝跪在了北洛维面前，行了个大礼。

　　江湖人不讲礼数，北洛维侧身避开，用内力虚托了她一把，却没将人托起来。北洛维无法，生受了半礼。“姑娘可是有何请求？”

　　“主人家可知北公子在何处？”

　　北洛维怔忪了下。“你寻公子有何事？”

　　“跟我师父有关，只是这事不便叫人知道，反倒会害了人。我想着或许北公子有个法子也保不住……”那姑娘说着说着竟有些哽咽。

　　北洛维安抚一般：“姑娘哪里话，公子有力自会帮的。”

　　这话说的暧昧，那姑娘像是受了委屈，身子颤了颤，以为北洛维不乐意代她通报：“也罢，我也算是走了这么一遭，是福是祸便听天由命罢！”随即站起身，便准备跟着抬徐掌柜的侍从医者们向后堂里去。

　　北洛维也不戳破她会错了意，给一旁的侍者使了眼色，拦下她将人带到了楼上去。

　　那女子见北洛维进屋后没有离开去通报的意思，实在忍不住问道：“主人家，莫不是北公子现下忙得很，一时寻不见他？”

　　北洛维思绪有些混乱，听这女子的话才堪堪回神。“姑娘你道我是何人？”北洛维笑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北某人不才，可能对姑娘口中那事了解一二？”

　　那女子一惊，已是扑倒在他面前，北洛维来不及扶起，那女子便将蒙在脸上的纱拿了下来。

　　“姑娘……嘶……”北洛维望着女子脸庞，倒吸了一口冷气，缓了好片刻才找到自己的声音，斟酌片刻道：“姑娘……跟连天阁可有何缘由？”

　　那姑娘面庞倒还有几分姿色，柳眉杏目，朱唇不点自红，眉宇间还透着中原女子没有的英气，很是吸引人，只是那眉间妖妖娆娆绽放了一朵红梅，竟给人平添了一抹娇媚。若是他人也许还道那梅花是姑娘家爱美，自己拿笔画在眉间的。只是北洛维看了一眼便闭上了眼睛，在心里暗骂了句，孽缘啊。

　　连天阁是个和北门世家相差无几的大势力，若说北门靠的是浩然正气，那连天阁掌控的却是人的天性。它讲求的是自然，不过却不同于道家的道法自然，连天阁宣扬的教义则是人神，信奉的神明是自己。连天阁教法严苛，但在对教众的管束上却是空泛的，内阁才是自家弟子，堪堪不过千百人，而外阁却是千千万万的记名弟子，不过是江湖人走南闯北为了个庇护，才拜在连天阁下。若说连天阁是□□虽是过了，但这央央大教，教众无数，每个人都是自己的真神，都任凭自己天性，这么些年却当真出了不少妖魔鬼怪。祸乱武林，乃至世间的着实有那么几个鼎鼎有名。

　　而这梅花，北洛维却是听说过的。“白梅傲雪，红梅俏。青杏小巧，桃花妖。”这两句，一十四个字，一一对应四个人。这四人传说是被连天阁打小养在阁内的，天生的杀人利器，每每现世走到哪里，哪里便是一片腥风血雨。七十三年前，那朵惑世桃花曾出现在帝都宫苑里，在皇帝面前，轻轻巧巧摘走了权倾朝野的大贪官杨明霄的脑袋，在密密实实的御林军里跑了个来回，只留下一支新鲜的桃花枝摆在龙椅之侧，散着悠悠桃香，斯人却了无踪迹了。那些个亲眼目睹的的人们，甚至连个高矮胖瘦，是男是女还没辨别清楚。

　　天子震怒，誓要清剿连天阁。但是昏君左右臂被人去了，单留下自己自是不成气候，连带着连天阁的声势不只是在武林当中，就是在民间也是水涨船高。皇帝还没来得及付之行动，随之又闹了两场声势浩大的农民起义，三年即过，第四年紧接着天下文人联名上书求帝王肃清朝堂，到得第五年皇帝身体已是撑不住，浑浑噩噩，缠绵病榻不过两个月，便撒手人寰，留下了个不成气候的小太子，堪堪七岁便被推上了皇位。

　　而如今又是来来去去两朝臣，七十三年前，桃花妖现身，随后便再没有听说过连天四护法的踪迹。原来走到哪里，都是得而诛之的人，却在那一年被推上了制高点，在民众间竟也立了庙宇，封了法号，拜做了神仙。

　　这姑娘一摘下面纱，北洛维便想起了这个传说，虽已有七十三年之久，再是确凿有其事，也多多少少寻不见痕迹了。

　　那姑娘听到连天阁三个字的时候，身子颤了颤，苦笑道：“如公子所见。我也算是连天阁百年不遇的人了，阁主金令连下了四个，上个月又下了道顶级玉令，悬赏我项上人头啊。”

　　北洛维听到这，讶异片刻。“姑娘可是做了连天阁所不容的事？”

　　那女子将唇抿成了一条直线：“公子，这事不是旁事，若是你要听，我全然没有拒绝的道理，但是毕竟兹事体大，如若公子不打算出手，我便再没有道理将这事说出来连累北门了。”

　　北洛维听到这，心里不禁冷笑，这女子虽说可怜，却是个烫手的山芋，她话里话外都是在为北门考虑，引他垂怜，可是却忘了最重要的事，这前前后后、林林总总，究竟关他北洛维，他北门世家何事！

　　那女子见北洛维半天不答话，只拿目光浅浅淡淡望着她，自是心下打鼓，她不是没想到，只是见江湖传闻，北门公子是个心善的主，救人救事救苍生。可是如今落在她眼里，却是一副面热心冷的模样，全然没了外面说的那般。她拿眼睛偷瞄了一眼，毕竟这么多年刀尖上舔血，什么日子没过过，什么人没见过，当下也有了个大概想法。

　　“公子，最近想必很闹心吧？”她话里虽是个问句，但是说出来却是个肯定语气。

　　北洛维见她转了话头，挑挑眉表示自己在听。

　　那女子没等他回应，自说道：“北门虽是严密的紧，但是八门相邀揽月亭还是在街巷里传了个沸沸扬扬，公子定是在愁心此事吧？”

　　北洛维见她存心试探，便愈发沉得住气，只是将手放在红木座椅的扶手上，轻轻用指甲磕着。那女子保持着大礼姿态，也不急，似是和北洛维比谁跟耐心一般。就这么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北洛维明白谈生意，谁先被对方带走了心思，便是落了下着。但是现如今他还当真没时间陪这位耗了，自家一脑门子官司自家清楚，北洛维清了清嗓子：“姑娘若是将话搁在这里，我们还真没什么好讲的。”

　　那女子听出了北洛维的弦外之音，反而心中一方大石落了地。她收起软弱模样，深吸一口气，道：“好！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我有北公子想要的东西，我只求公子救我师父！”

　　北洛维笑了两声：“姑娘好谋划，我救你师父前，你所谓的我想要的东西，应是落不到我手上吧？”

　　那女子面色一僵，心道跟做生意的人勾心斗角真叫累，完全不能好好说话。她也不纠结，索性从地上站了起来：“那是自然。”

　　“于是我连着把你也护下了？以一换二，姑娘不经商简直是屈才了！”

　　跑惯江湖的女子再见过世面，都是有气性的。那女子被北洛维说的额上青筋一跳一跳，缓了缓还是忍了下来。原本想反讽两句，也被她一个深呼吸吞了下去。

　　“我先告诉你一半，你再做决定是帮不帮我可好？”

　　北洛维勾唇轻笑：“甚好。”

　　那女子嘴里轻声啐了句“奸商”。

　　反倒叫北洛维笑意更深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