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撩之谊》末水孤辰

31、第三十一回 三缄其口

　　这件事确实没什么后续，卓威回来之后只说，待得自己寻去之时，那正对着北府别院门前的茶楼雅间里早已是空空如也，一排三间，没有一间坐着人。任凭他怎么询问老板，也没能问出什么有用的消息。

　　北洛维略一颔首，示意自己明白了。其实并不用细思，明眼人一瞧便知，之前那间屋子里坐着的人定是范思思和那位身份不明、现下正乔装打扮成其兄长范尉文的男子。

　　“公子，可是有什么不对？”卓威见北洛维垂眸深思，眉头紧锁的样子，心中不甚放心，略有忐忑得开口道。

　　的确不对。

　　北洛维没说话，他确是想弄明白那位究竟想要做什么，但也确实知道这事说来容易，却也不是一时片刻能够查清楚的。且那位从他来到这座城市就开始盯着他，仿若无时无刻不在看着他，若无所图，又叫他如何相信。

　　北洛维不受控制得想起今日清晨那一场闹剧。

　　“……是洛维这样的。”

　　这句话忽得在大脑深处响起，似一声炸雷一般，叫北洛维的心脏不由得漏跳一拍。那人鼻息仿佛在他皮肤上扎了根，连带着那温热的触感，他也能一并记得。他觉总觉得不仅仅是背影……这句话他定然也是熟悉的……

　　只是背影凭着那人的易容本领，又怎会露出大破绽呢？难不成自己觉得熟悉的原因，其实是他本认识范尉文？或是见过范尉文本人？

　　卓威见北洛维无意叙话，便悄声闭上房门，退了出去。

　　北洛维终归没能想起来，便被窗畔传来的敲敲打打的声音拉回了现实。

　　霍璟渊从窗外面跳进来的时候，北洛维已经好整以暇得倚靠在桌边上等候他多时了。

　　霍璟渊跳进来，飞快地又把窗子给关上了，连上面的卷帘也一并放了下来，瞧着把太阳光统统给遮了去他才收回手，把手里抓着的那把黑金扇骨的折扇扔进了北洛维的怀中，“给爷拿着。”

　　北洛维抓住折扇，将它轻轻置在了桌面上，上下打量了一番霍璟渊，嗤笑出声，“怎么搞的？”

　　霍璟渊满身狼狈，连平日里被打理的一丝不苟的鬓发也同主人一般，乱了方寸。

　　“行了，你别笑了！”霍璟渊把满是脚印的外袍脱了，一并塞进北洛维的怀中，“快叫我躲躲，方才差一点又打起来。也不知道那小姑娘哪来的那么大脾气。”

　　“你又怎么招惹她了？”北洛维轻声笑道，知他说的是谭兴贤，这两个人自见了面，便不怎么对付，瞧见看不过眼的能一致对外，一没了外人，他们俩便跟斗鸡一样，互相看不顺眼。

　　“还不是因为你！”霍璟渊狠狠瞪了他一眼，“若说你不知道那小姑娘的心思，我定是不信的。她今儿早晨因着那连清的事，可气了够呛。等人都散了，便拿我寻开心。要不是岳大哥在旁边，必定又是一番恶战！”

　　“哦？还成了我的错了？”

　　“你倒是跑的快！”霍璟渊只觉得嘴角火辣辣的疼，他颤着手摸了摸，自觉是肿了，“他娘的——”

　　北洛维嫌少见霍璟渊爆出口，看起来当真是把他惹急了。

　　“兴贤孩子脾气，你同她置什么气……况且她同你动手，又能占得什么便宜……”

　　“她虽是打不过我，但我又怎么可能真同她动手！”霍璟渊伸出舌尖，含糊不清得对着北洛维说，“你看看，是不是被咬破了……疼死我了……”

　　北洛维凑过去，看了看他从唇缝中吐出的舌尖，那上面确实有一道细细的伤口，看起来像是牙印。

　　霍璟渊见北洛维这幅神态，便知道他想岔了，心中气不打一处来，“我自己咬的！为了躲她的飞腿！妈的……”

　　北洛维不说话，只用手轻轻碰了一下他的唇角。

　　霍璟渊偏过头避开了，“疼疼疼，别碰！”

　　北洛维仿佛下了什么决心，沉声道，“……墙撞的。”

　　“……”霍璟渊选择不说话。

　　他嘴角上的伤可不就是为了躲开谭兴贤的腿风，旋身拧腰，腿倒是避开了，只一不小心咬了舌头还把侧脸拍在了墙上，不仅仅是唇角，他现在觉得面颊也开始火辣辣的疼了。

　　“谭兴贤的事我自有主张，不说这个……璟渊，你的脸是不是也……”

　　“滚！”

　　卓威听见这声中气十足的“滚”，叫门外原本准备敲门的卓威，一下把门推开了。

　　“公子？”卓威进来瞧见里面的人是霍璟渊，刚刚崩起的神经也跟着一松。他把手中的托盘放在了桌子上，“公子，今早晨现冰的荷叶茶。”他说着为北洛维倒了一杯茶，还没待递出去，却被霍璟渊一把抢了过去，三两口灌下了一杯，又一个饿虎扑食扑到了托盘旁边，将茶壶旁边那只盛着冰的小瓷碗拿起来，放在了面颊上，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啊……”

　　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完全没给卓威插手的机会，把大家公子的风范不过几秒，便败坏了个彻底。

　　“注意点，别吓着人啊！”北洛维用脚尖踢了踢霍璟渊的大腿。霍璟渊抱着瓷碗一脸享受。北洛维果断转过头，不忍再看下去。

　　卓威目瞪口呆，好不容易缓过劲来，“公子，阿柒姑娘在外面候着呢。”

　　“只有阿柒？没有谭兴贤？”霍璟渊直起腰，扣住了卓威的小臂。

　　北洛维没容霍璟渊多话，连忙把人赶进了里间，“请阿柒进来吧。”

　　封柒推门进来的时候，北洛维正在倒卓威方才送过来的凉茶。

　　凉茶是拿地窖中冬日里储藏的冰块冰的，取的是鲜绿色的雨后夏荷叶片，浅黄色的茶汤辅以细冰沙，在这七月盛夏里只入口确有一番入骨清凉。

　　“阿柒，你来的正好。”北洛维说着便取出一只茶杯，展颜一笑，为封柒斟了杯荷叶茶。

　　“谢公子抬爱。”封柒用面纱遮了半张脸，她表情本就不多，况又是被迫待在北洛维身边，虽是不可不为，但心中却并不如何敬重这位自己现下名义上的主子。她一进门便垂眸站在当地，并无寸进，连带着看也没看那杯茶一眼，只顿了下，便继续说道，“公子可还记得当日徐掌柜以及陆堂主中毒之时的境况？”

　　“可有什么不同？”北洛维听到她这般问便觉察到了问题所在。

　　“然也，”封柒语调平平，回话道，“之前我一直在拿徐掌柜试药，因着他中毒时日略长，况原本就是热症，在这般气温下，比估摸出来的时限应是要早上几日的。日前我便配出了解药，徐掌柜的症状确实有所缓解，但尚有余毒未清，所以他并未清醒，我便自作主张没有告知公子。想着等两人醒来后再行禀报……”

　　“可是陆堂主那里出了问题？”

　　“我……”封柒咬了下唇瓣，神情微动，痛苦挣扎的情绪倒叫北洛维看出来了。

　　“路堂主那出了岔子？”北洛维和声问道，唇边弧度不减，“尽力而为便是。”

　　封柒肩膀瑟缩了一下，似乎想到了什么可怖之极的事情，“若是我……”

　　北洛维眉眼含笑，却只笑不语。

　　以封柒对北洛维的了解，她心中了然北洛维这种雁过拔毛的奸商脾性，对自己人大抵是宽厚的，但放在她身上，什么“尽力而为”不过是些空话。她哪里敢用师父的性命来试探北洛维的底线究竟在哪里。

　　封柒惨然一笑，眸底满是讽刺，却被黑纱一并遮了去。

　　“公子说笑，我单单尽力是不够的，毕竟公子要的只是结果……这也很是公平，是我奢求太多……还望公子多多留心连天阁……”

　　北洛维端起桌上那杯茶，缓步行到封柒面前，将茶杯置在了她手中。

　　“阿柒哪里话，你既然选择留下，我又为何要苛以待人呢？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此番道理我还是知晓的……”

　　封柒沉默片刻，说道，“徐掌柜同陆堂主的毒中的两种配药并不一样……我已试出徐掌柜的解药，见之有效，便将它喂给了陆堂主……”

　　北洛维听到这里算是明白了，“陆纷然现下还有多久光景？”

　　封柒冷声应道，“两日。”

　　“徐掌柜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最迟是今晚。”

　　“先尽快叫徐掌柜醒过来，”北洛维沉声道，“陆纷然能弄醒吗？”

　　封柒没说话。

　　“我也不强人所难，”北洛维说道，他敲了敲封柒捧着的茶杯，“行了，别有太多负担，先喝杯茶润润喉，今日有的忙。”

　　封柒实是不想吃下任何北洛维递过来的东西，她倒不是害怕北洛维对她下什么药，只她现在原本就有求于人，并不想与他相交无甚分寸，反倒将来累了自己。她甚至祈盼着北洛维能好好发挥一番奸商的本色，榨干她所有的用处，这样将来她才能同师父一起离开，不欠心债。

　　封柒动作略显迟疑，但还是端着那杯荷叶凉茶一饮而尽，置了杯子，微微欠身道，“谢公子，我便自去了，若有新进展，定来相告。”

　　北洛维颔首应允。

　　待得封柒走远了，霍璟渊才拿着那只装着冰沙的小碗从里间里出来。小瓷碗里的冰已是化作了一碗清水。

　　“可惜了。”北洛维看着那只小瓷碗。

　　辛苦卓威煮出这一壶荷叶茶，反被霍璟渊糟蹋了个彻底，他却连一口也没尝到。

　　霍璟渊脸上红印退的差不多，用扇子尖端抵在了下巴上，半阖着眼帘，轻佻得看着北洛维说，“还第一次见没被你外表蒙蔽的姑娘。真不准备跟我讲讲，她是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