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第十四章 落寞 ...
-
黄昏过，晚霞渐没。
沈狄枫在前面走着，背影落寞。
他流下眼泪的那一刻，忽然陌生得像一头狰狞恐怖的异兽。洛迪很清楚，清楚地知道自己不能离开他，即使心里的恐惧犹如洪水泛滥。
只能默默地跟着，跟在他身后，随他穿过一个个街角。
就这样，走走停停，一天一夜。
第一次见到他停下来，是在市医院门口。他站了很久，没有进去，像一根矗立医院大门前的石柱。但是不像石柱那样冰冷，他有灵魂，有气息，还有情绪。
对，是情绪，十分复杂的情绪。
能感觉到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在剧烈地波动，就好像两股能量纠缠在他体内，碰撞，燃烧，煎熬着面前的这个人。
记忆中，曾经有那么一段时间，这是一个爱笑的人，他的笑容得像盛夏的阳光，不仅灿烂，还很温暖。
第一次见到他笑，似乎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那是第一次跟随他和权叔去狩猎，因为自己的任性，腹部被射中了一箭。箭镞带着烈火刺破肌肤，刺进腹部的那一瞬间，感觉像是一只利爪在自己体内撕扯。
力量像流水一样不断流逝，自己已经支撑不住，像后倒了下去。他像一阵风，忽然刮来，用坚硬的臂膀抱住自己。
他从容地抱起自己，穿过成群咆哮的狼妖，像风一般逃去。
躺在他的怀里，能够听到急促的心跳和呼吸。汗液顺着他脖子淌下，滴落在自己的手背上，是热的。
他像风一样奔跑着，期间低头看了自己一眼，带着潇洒利落的笑容：“不用怕，你不会死的。”
他是对的，神族的契约者没有衰老，没有疾病，几乎是不会死的，除非，除非背叛了神族，但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岁月流转千年，记忆中的笑容日渐模糊。
虽然很少再见到他的笑容，但他至少还是平静的，平静地做着一个没有灵魂的契约者。然而，今天他像忽然活了过来，却很陌生，不是自己记忆中的那个人，反而像一头觉醒的异兽，痛苦地看着陌生的世界。他的行为，他的纠结，无不透露着他正在做着剧烈的思想斗争。心里有太多的疑惑，想问，终究没有问出口。知道问不出什么，只有安安静静地守着他，害怕他像权叔一样突然了无音讯。
不清楚过了多久，大约是三个小时，或许更久，他才平静了一些。
他转了过来，静静地看着洛迪。
“你去八楼看看，看一下她在不在这里，别伤害她。”他犹豫了许久，眼里有泪光，像是在哀求洛迪帮他做一件对他很重要的事情。
“她？”洛迪很茫然，不知道沈狄枫在说谁。
“你见过她，在小镇上，和那只野猪妖一起的女孩。”沈狄枫说得很慢，就像在讲一个长长的故事。
有那么一刻，看到那双充盈着泪光的眼睛，洛迪觉得心里忽然很痛。长久以来，没有那一次像今天这样觉得面前的这个人很脆弱，脆弱得让人心疼。虽然心里有些不乐意，不想离这个男人太远，却不忍心拒绝。走进门后，回头看了他一眼，见到他很安静地站在门外，洛迪才放心地往里走。
八楼。
洛迪记得这个数字，记得这个楼层，这是第二次来了。
几天前，权叔才吩咐自己上这里查探警察的人数。
“五个。”自己张开手掌，比给权叔看。权叔也像沈狄枫一样，伫立在门口，点了点头，然后让自己回酒店。
走前，权叔又忽然拉住自己，说：“看好你哥，我没回去前千万别回公司。”
一直不明白，为什么警察会想要保护五只妖，也不清楚长老们给权叔下达的是什么任务。心里虽然有很多疑问，但自己向来不问什么，权叔要自己做什么，去做便是了。
第二次来，还是五个警察，站在走廊一头。
这一幕，似曾相识。
洛迪慢慢走过去，就像一般探望病人的家属，但是一个警察挡住了她，要她回去。一丝愠怒显在眉头，但只是一会儿，洛迪就转身离开了。并不需要开门，洛迪就可以看清两间病房里面的情况。
挡道的警察令她不悦，让她感到厌恶，但是不能发作。
长老们告诫过，不得与人族发生冲突。
“她在里面。”
洛迪说得很简洁，没有一个多余的字。
“嗯。”沈狄枫也很简洁地应了她一声，便转身向前走去。走到马路尽头，走进矗立在前的大厦，上了顶楼。他伫立在楼顶，像一根石柱，隔着一条街，盯着医院的某一处，一动不动。
人就在那里站着，站过黄昏，站到天明。
用一双漆黑深邃的眼睛看着她，看着她睡去，看着她醒来，再看着她走出医院，走进商场。
车里很静，胖胖已经睡着，司机师傅专注地看着前方的道路。已经行驶快半个小时，出了城，就快进入开发区。
叶梦琪注视着窗外，没有了拥挤的车流，偶尔见到几个路人走在马边上，但也只是一晃而过。
“师傅，停一下，我去前面取点钱。”叶梦琪指了前方，建行的蓝色招牌。
司机师傅应了一声，打了一下方向，把车转向外道，在建行门口停住。叶梦琪推开门下了车，朝银行大门走去。
叶梦琪身上已经没多少钱，只有一张建行的存折。存折的封皮是红色的，就像那天夜里染在她手上的血的颜色。
在车进入开发区之前，叶梦琪已经和胖胖商量好，直接坐出租车进省城，再从省城坐长途客车去杭州。因为胖胖现在的模样，也只能坐长途大巴去杭州，毕竟坐大巴不需要身份证，也不需要验明正身，只需要给司机看票就行。
胖胖自己也知道，他的猪头走到哪里都能制造恐慌，成为新闻焦点。倘若坐火车，还没走就可能又被警察给抓回去。
叶梦琪在医院想了许久，即使想不明白父母说的事情，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从一个普通的人突然变成了父母所说的妖。但她知道警察帮不了他们，解决不了他们身上的问题，目前能够帮他们的只有胖胖的父母，却远在千里之外。
不知道这一路会遇到些什么，这是叶梦琪人生中第一次去那么远的地方，却好像是一个曾经就去过的地方。
“师傅，开车吧。”叶梦琪关上车门，跟司机说了一声，就闭上了眼，她想睡一会儿。
胖胖睡得很熟，时不时地发出鼾声。
沿路风光甚好，奈何擦肩而过，闯不进两人的梦中。车轰鸣向前，驶向远方，一个陌生的城市，也许还是梦里到过的地方。
进入省城，已经入夜，暮色笼罩下的城市，灯火通明，人群夹着车流，让这个城市显得很拥挤。
司机把两人直接送到了客车站。
两人挤着走进售票大厅，最后一班车的票已经售完，最早一班开往杭州的长途客厅是明天早上10点。
“可以提前买票吗？”叶梦琪趴在窗口询问了半天，确定已经不可能买到今天的车票，就顺便问一下，看看能不能提前把明天的票给买了。
“买不了，明天早上来。”售票的中年女人拿着一沓钞票低头数着，不耐烦地回了一句。
叶梦琪见对方已经没兴趣理自己，识趣地走了出来。
“买不到吗？”胖胖问了一句。
叶梦琪摇了摇头，然后跟胖胖说：“走吧，明天早上才能买。”
“去哪？”胖胖一脸茫然，在这座城里连个熟人都没有。
叶梦琪忽然坏坏地笑了笑，说：“去吃烤乳猪。”
“好呀。”一听到吃的，胖胖立马乐了，又忽然觉得哪里不对，见到叶梦琪一直冲着自己坏笑，摸了自己的鼻子一把才反应过来。
“那就走吧。”叶梦琪见到胖胖终于反应了过来，才笑嘻嘻地朝大门走去。
“叶…叶梦琪，我们去吃别的吧。”胖胖屁颠屁颠地跟在叶梦琪身后，一直重复说着同一句话。
叶梦琪装作没听见，越走越快。转过一个街角，她忽然停了下来，胖胖差点撞上去。
“让开。”叶梦琪转过身一把推开胖胖，不停地环顾四周。
匆匆的行人，陌生的面孔，从他们身旁不停地走过。
“你怎么了？”胖胖紧张地看着叶梦琪。
“好像有人一直在跟着我们。”叶梦琪低声说道。
胖胖一听，急忙环顾四周，同叶梦琪一样，一无所获。
“你是不是太敏感了。”胖胖疑惑地看了看叶梦琪。
“也许吧，走吧。”叶梦琪又看了一眼身后，才向前走去。
“叶梦琪，我们去吃别的吧。”胖胖又开始重复。
“你闭嘴了，再讲话就直接把你先烤了！”叶梦琪现在神色怪怪的，一听到胖胖又重复同一句话，脸色顿时暗了下来。
见到叶梦琪似乎很烦躁，胖胖识趣地闭紧了嘴巴。
两人漫无目的地游荡在街头，行人渐少，不知不觉走到了一条陌生的街巷，进入了居民区。
“妈妈，快来追我啊。”一个五岁的小姑娘突然从一条小巷跑出来，撞在几乎同一时间走过巷口的叶梦琪的腿上。小姑娘被反弹得一屁股坐到地上，吓了叶梦琪一跳。
“小妹妹，没事吧？”叶梦琪急忙蹲下，把小姑娘抱起来，拍干净小姑娘屁股上的灰尘。
“姐姐，我没事。”小姑娘冲叶梦琪笑了起来。
“叫你别跑，看，现在摔倒了吧！”小女孩妈妈急忙跑过来，从叶梦琪手中把孩子抱过去，而后冲叶梦琪抱歉地笑了笑，“对不起哈，小丫头比较顽皮。”
“没关系，没关系。”叶梦琪微笑着摸了摸小女孩的头，然后侧过脸向身后看去，只有几个大爷在后面的小店门前坐着下棋。
叶梦琪总是有一种被人盯着的感觉，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可是身后却什么也没有。
叶梦琪微笑着，和那对母女作了别，领着胖胖继续漫无目的地向前走去。
“妈妈，那个姐姐好漂亮啊。”小姑娘摇了摇她妈妈手。
“你知道什么是漂亮吗？”女人笑着问道。
“就是很好看的意思。”小姑娘摸着妈妈的脸，摇头晃脑地说着，忽然又伸手指向天空，“妈妈，你看，好大的鸟。”
女人循着小女孩儿指的方向看去，一双巨大漆黑的翅膀几乎把月亮遮住。
巨鸟盘旋在巷子上方，犹如一只锁定了猎物的苍鹰，随时准备俯冲而下将猎物叼走。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第十四章 落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