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5、第八章 赴约（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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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妙啊！”谢竑亦是书法大家，见平陵御笔走龙蛇，落下“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壁立千仞，无欲则刚”十六个大字，尚来不及细细这十六字的味道，见他书写的自己，便不由拍手称赞，“贤弟落笔，笔法天成，浑然一体，尤为巧妙！”
“二哥瞧这十六字如何，原是我从杂书上看到，一位姓林的先生写的，我觉得好，便背诵下来，如今做这书院训诫岂不正好。”平陵御听他称赞不由一笑，他的字脱胎自瘦金体，又杂学百家，更有自身印证，到了今日倒也能称得上自成一家了。
“不错，这两句写的极妙，又暗合了咱们有容书院的名字，只是无缘与这林先生一见，不能与君相识，说来倒也十分遗憾。”
二人商谈妥当，谢竑又留平陵御用饭。
谢家传承至今三百多年，自有些传世的菜品，谢竑在家住的时间不长，但他常年食素，谢老夫人疼爱幼子，家中仆从也是精研素斋。
谢家用膳并不奢华，谢竑待客不过三菜一汤，皆是山蔬野菌，微微以料相佐，取食材本身的味道。
席间二人边吃边聊，平陵御又问道前些日子因皇城扩建而流放越州的书生。
“他原也是清流书院的人。”谢竑默然，半晌强打起精神道，“以他的才智金榜题名位居前列不在话下，只是可惜没有救下他妹妹……好在我已吩咐押解的辅兵沿途照料他们，又请了越州梁刺史多多照应，只是他的右手废了，如今不知重练左手是否等再有科举的一日。”
“若他是有大毅力之人，必然不会辜负二哥这一番安排。”平陵御宽慰道。
“此时虽是为了圣人修建皇宫，实则是旧臣争权。”谢竑长舒一口气，这才娓娓道来，“随着迁都而来的还有不少长安百姓，这些百姓糟了兵祸，八成都是难民，皇城扩建能与他们做工，好歹赚些银钱度过这个冬天。只是这些人无钱无粮无地，有家底的早就投亲靠友去了，随着南下平州的百姓多是无依无靠之辈，朝廷将他们打散了分入乡里开垦田地，移乡易俗，我平州原来的百姓偏文气质朴，长安百姓更为骄矜，少不得起了冲突，便是去岁到了年节下都没有断过。”
“弟弟倒是有个想法，不知二哥以为如何？”平陵御一顿，正色道，“去岁冬日里一战，晋州军民死伤无数，若是有百姓愿往晋州，为农者，免赋税三年；为商者，有十税一……至于百工，更是稀缺，若有能工巧匠，愿以重金相聘。”
“轻舟仁爱，竑替治下百姓先谢过你。”谢竑起身长躬。
“二哥多礼了。”平陵御忙避开这一礼，“说来我也是有私心的，去岁一战之后百废待兴，晋州正缺人口，他们若是愿往，也称得上是解了晋州燃眉之急。”
“长安逃难出来的百姓也就罢了，跟着江芳等旧臣过来的族人、门客才是最要命的，说是位高权重之辈，实则并不收敛自身，反而仗势欺人，以圣人之名，横征暴敛，偏如今朝中谢家独木难支，稍有不慎，恐有欺辱圣人的名头。晋州虽是在边境，可我信得过你与姬元昭，你二人皆是仁厚之辈，与其留在汴京，还不如到晋州过安生日子。”谢竑长叹一声，“正巧有容书院眼瞧着要有许多先生，他们的家人便跟着一道也好。”
“自来举家迁徙并非易事，此时还需兄长多多费心。”平陵御拱手道谢，“这事儿前头交给阿修并阿铮来办，兄长前头见过阿修，想来还未见过阿铮与清明，过几日我临要走了，请兄长与我践行，到时候一道见见，他们在汴京还要呆上许久，少不得请兄长看顾一二。”
“阿铮我倒是听阿修说起过，只是这清明反倒还是头一次听说。”谢竑闻言笑道，眼眶略微有些湿润，当年事出突然，由阿爹出面退了婚事，两家本是通家之好，到头却闹成这个境地，阿修走失后，阿爹久久挂念，便是临终前仍旧念念不忘，如今虽然不能寻他回谢家，可他能继承蒋家衣钵，也算是了了长辈们的一桩心事，“阿修如今很好，多亏轻舟费心了。”
“不过是分内之事，我当年得蒋家姐姐看顾不少，阿修流落到我身边来，到底是上天注定的。”平陵遇笑道，只当不知道他方才感怀落泪，“他们如今开了个书坊，前几日将将将劝说百姓们北上的画本子做出来，如今还未流传开，到时候就拜托兄长照管一二。”
“前头正说了请贤弟在姬州牧前与我引荐一二，如今可不就是分内之事么？若是办好了，往后见主公，可不是也有拿得出手的本事来！”谢竑闻言洒脱得笑道。
“如此，便有劳兄长。”平陵御与他相视半晌，不由抚掌而笑，“倒是前几日，南屏长公主殿下率夫婿归来，南屏长公主驸马姜衡乃并州名士，华阳长公主托我引荐其为圣人师。”
“姜衡这人，倒是正直磊落之人，只是经年不知是否生出变化来。”谢竑闻言笑道，“姜家家主都是同门里头厮杀出来的，仿若南边越人养蛊，最厉害的才能压服众人，这一家子遍身上下都是心眼子。唯独姜衡，幼年时候体弱，早早教长辈们剔除了继承的权利，又请名师教导，这才养出这么个异类来——姜家这些年蛰伏在并州，实力远不如当年，如今难得有这样一个机会，姜家可不会放过的。”
“圣人年幼，朝中政事本就各成一派，如今姜家要是愿意掺和进来，与江芳等人对上，谢家居中调停，可进可退，只是到底要在圣人跟前演一场才是。”平陵御想了想沉思道。
“哦，贤弟且说，你是做何打算？”谢竑一听登时追问道，谢家自来学的孔孟之道，做事自有其风骨在，且谢家是如今天下文宗之首，平时颇得敬重，虽然有时教人调侃行事一板一眼接近迂腐，可何曾如当下这般与人撸着袖子为朝政争论，用一句掉书袋的话来说便是有辱斯文。
只是他也知道谢家退无可退，平州谢家原本就是闻名这世间的九大家族之一，他们扎根平州数百年，得一州百姓供养，如今圣人年幼，江芳等人把持朝政，谢家冷眼旁观数百年，帝王将相争权夺势不在少数，若是心怀天下的周公谢家便是拱手退让蛰伏起来也无可指责，偏偏前头未圣人修建皇宫的事情便可看出此人格局狭窄，一心一意只想着如何捞钱，半点儿没有为百姓考虑的意思，想起以往两袖清风、铁骨铮铮的前御史大夫林清，谢竑忍不住摇头苦笑。
“去岁一役，朝中多数肱骨大臣陪着先皇在大佛寺赏花，皆是以身殉国，能在乱军之中逃出来的若非气运绝佳，便是有过人之处，江芳行事非君子之道，兄长直爽，在他手上吃亏倒也不足为奇，反倒是姜家，九家世族，唯他一家凭着行商起身，这些年的继承人是骨肉里厮杀出来的，什么手段没见过，遇上江芳鹿死谁手尚不可知，只是此计为吞狼驱虎。”平陵御沉吟片刻道。
“轻舟是担忧赶走了江芳，姜家又独占鳌头？”谢竑冷静得摇头，“前些日子朝中传召各州嫡长子入京为官，虽然这计策由圣人下旨显得不够妥帖，可如今这样反倒是好事一桩，别的不说，宇文家得大郎你们应该认识，他得心思城府非同小可，只是近年来瞧着与家中不和，他既在，便代表着宇文家不会放弃汴梁。”
“只是如此一来，谢家少不得蛰伏一段日子。”平陵御正色道。
“这有何妨，谢家到了我们这一辈，子弟并不多，阿修如今是归在蒋家，淇奥如今还年幼呢，他又是跟着长安长公主，往后如何，还不知晓，这天下眼瞧着乱起来，指不定他长大了又到了新朝，那会子是个什么样子如今谁也想不到，嫡支是这样，更遑论旁系，且咱们家自前朝读书传承至今，便是朝代还有起伏更何况是寻常人家。”谢竑洒脱得笑了，“正好借着家族低谷也合该让子弟们磨砺一二，我等儒生，原本就要磨砺自身，不为外物所动才是。”
“兄长豁达，反倒是御不能及。”平陵御听他这样一说，由衷得感慨道，“既然如此，接下来，兄长不若寻时机与江芳闹翻了才是，到底要闹得沸沸扬扬，才好教姜家寻着时机下场，如今朝中职位满满当当，姜家便是想要入手只怕也要费些功夫，倒不如咱们先把地方替他腾出来。”
“贤弟且放心，愚兄明白了。”谢竑点点头。
二人说完公事，这才在亭子里喝茶下棋，又随口聊些少年时候一道玩耍得事情，眼瞧着到了日暮，平陵御这才辞去。
作者有话说
第165章 第八章 赴约（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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