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无处安放的青春》千堂绯

3、Chapter 2

　　一场突降的雷雨之后，雨过天晴。
　　湛蓝湛蓝的天空，花白花白的云层，金灿金灿的阳光。
　　被雨水淋得湿漉漉的城市忽然间换上了另一种味道。

　　医院里满满荡荡的，走廊里乱哄哄一片。
　　医生护士们走来走去，看病的人走来走去。
　　走廊的空气中弥散着浓重的消毒药水的味道。起初还觉得这滋味不错，因为，总感觉吸进这样的空气身体里面就好像被彻彻底底清洁了一遍。可是，要真在这样的环境里呆久了的话，也让人不是很能接受。所以一直劝自己不要生病，不要进医院。

　　走廊的尽头，有一个大大的窗户。
　　开着。
　　医院是最需要新鲜空气的。
　　窗户上装了窗帘（貌似废话的话= =b呵呵）。
　　与一般的场景不同。
　　天空一样素净淡蓝的窗帘并没有在空中翻飞，而是静静的，静静地固守在窗子的一侧。像是娇羞的少女安静地等待着什么。

　　特级病房里。
　　暴雨之后的天空蔚蓝高远。
　　雨过天晴。
　　傍晚的彩霞映红天际。
　　漫天的红霞透过病房澄净的窗户，夕阳暖洋洋地斜照进来，床单似乎也染上了丝丝的暖意。
　　周扬平静地躺在病床上。
　　她染色一样褐红的头发湿漉漉的，额头沁满汗珠，密密麻麻。
　　纯白的床单，纯白的枕头，还有纯白纯白的被子。而她的脸色比周围一切的纯白还要来得猛烈些！甚至是平日里樱红饱满的嘴唇此刻也是苍白的。
　　她似乎睡着了。
　　紧紧闭着那双琥珀一样澄澈的眼睛，沉沉地在只属于她的梦的世界里。
　　纯白晃眼的病房里，苍白得有些让人心惊的面容下，她却依旧高贵得如同公主。
　　沉睡的公主，似乎是在等待！等待着她的王子，等待他将她唤醒……

　　吊瓶挂在固定在床边的架子上。
　　透明的液体将洒进房间的阳光折成七彩。然后，夹带着这美丽的亮晶晶顺着透明的软管缓缓流进她的身体。
　　漫画定格般，身体，似乎也微微泛着晶莹的七色光芒。

　　窗边。
　　一个俊美如太阳神的身影背对阳光临窗而立。
　　那是个模样清俊的男生，年纪也就二十左右。
　　身穿深蓝色格子衬衣，手腕处松松地挽起，简约而又不失贵气。
　　他静静地望着沉睡的她，略带幽蓝的眼瞳里有种恍惚的神情。而唇边却始终绽放着温柔的笑意。沐浴在金色阳光下的他竟让人不禁想到了微笑的高贵王子。
　　他不是那种第一眼看就会让人尖叫的类型，但俊秀却不嚣张的面容，美丽如绽放着的花蕾的笑和给人的衿贵感觉却让人无法将眼睛从他身上移开。
　　微笑。
　　他的笑容如涟漪般徐徐开放，如静水流深，可以永生永世地流转不忘。
　　他笑着，仿佛世界都停止了转动。
　　他的微笑是那样让人着迷。
　　仿佛在他的笑中，这个世界所有的悲伤都已不复存在。

　　然而，床上的她却丝毫没有要醒来的意思。
　　于是只能是他看她。
　　淡淡地看着，静静地凝视。

　　咚咚咚！
　　有人在敲门。他却不愿将眼睛从她身上挪开。

　　轻手轻脚地走了过去，开门。
　　天哪！连简单的一个开门动作都如此优雅。

　　“少爷。”
　　门口是一个模样乖巧的女孩，穿着淡蓝色的护士服。
　　她微微垂首，向他致敬。

　　“恩。”他淡淡地答她，目光又回到了病床上的人那里：“她，就拜托你了。”声音轻悠悠地，生怕将她吵醒。“还有，不要告诉关于我的任何。”

　　“少爷请放心。”女孩恭敬地回答。

　　被唤作少爷的男生，微笑的高贵王子，在出门的那一瞬，又一次回望她。
　　他就这样淡淡地望着她，眼底却流露着一种深深的深深的感情。那种珍惜得，喜爱到心痛的感觉仿佛从远古就已在他灵魂深处徘徊、呐喊，叫他每一刻，每一刹那都无法将目光从她身上移开。
　　眼睛，清澈仿若星辰。

　　快些醒来吧！我的公主。
　　你看，就算我们在茫茫人海中失散，我还是依循着彼此之间的引力将你找到了。
　　快些醒来吧！我的公主。
　　只想，默默将你守望。

　　幽幽地，王子在祈祷，为了，他的小公主。

　　周扬失踪了！
　　周扬已经整整四天没来上课了。而且在这之前的国庆7天大假也没有任何有关她的消息。不管是许一杰还是宋都无法跟她联系上。她就好像人间蒸发一样消失了两周。
　　这两周以来，许一杰找她找得都快发疯了，她常去的那几条街，常去的那几个店，许一杰都几乎已经翻了个底朝天，可仍然没有任何头绪。要说是自己惹她生气……可是没有啊！想来想去许一杰还是没想出自己哪惹到她了？！这次真的让人很费解。
　　而这天，连宋都疯了！

　　那是周扬失踪的第12天，周五，早上。
　　一进教室的宋冲到许一杰面前就是狠狠一巴掌。

　　“干嘛呢你？！你干嘛打人啊？！”许一杰捂着无缘无故被打的一边脸愤愤地问。他可从未受过这样的气！
　　“我不只打人我还想杀人呢！我告诉你许一杰，如果周扬有什么事，我宋一定第一个不放过你！”面前的宋跟往常是截然不同的两个。她忿忿地瞪着一脸无辜的许一杰，双手早已握紧，兴许指尖都嵌入了掌心。
　　“？？？怎么了到底？你先把话说清楚好不好！”真是见鬼了，一个玩失踪一个又在撒野，许一杰真不明白自己上辈子是不是欠了这两位大小姐什么。
　　“哼，我没什么跟你好说的！总之，要是你还想让周扬多活几天让自己也多活几天的话，就从她的世界消失！”

　　教室里忽然变得死一般安静。甚至没人敢大口呼吸。
　　大家都很奇怪为什么宋突然说那么严重的话，都扯到生死上了。而她以前整天都是嘻嘻哈哈一副不正经的疯丫头样。
　　而周扬，她到底怎么了？为什么四天都不见她的人影？而这四天中，似乎宋跟许都一直在找她。难道说，真有什么不测！
　　所有人似乎都陷入了深深的沉思，门口的老师已然被遗忘。

　　周扬不在，她周围的人终于有时间思考周扬对于他们来说到底是什么了。
　　周扬给人的感觉，有一句话，不是一个词可以概括——望而生畏。
　　在学园信自院计科063班学生的印象里，大一那两个学期他们见到的周扬绝对是南极来的冰山一座。她总是不苟言笑。在班上见到过她笑的人少之又少。甚至有人猜测，她是不是有病？难道连喜怒哀乐的没有？！只是，每个人都在自己的轨道上前行着，谁怎么样只要不妨碍到自己，又有什么关系。再者，周扬漂亮也是毋庸置疑的。而且是时下流行的中性美。可惜，这样养眼的一张脸却似乎永远都是空白一片。

　　宋跟周扬认识也就一年的时间。虽然都是神秘的天蝎座开始两人在性格上还是有很大的差异。比如说宋在心烦尤其是失恋之后会经常找周扬或者其他朋友谈心，可周扬从来不会那样。自己跟许一杰发生了什么，周扬会守口如瓶，会把所有深深地埋在心里，不让任何人碰触。比如说宋会把自己的一切写到□□空间里，让认识的甚至不认识的人读自己的心情，可周扬不会。她会把自己的所有收藏在记忆里，只在需要的时候自己翻出来看看。比如说宋总是觉得自己天生就没人要天生就是被神遗弃的，可周扬却认为自己永远是独立自由不受任何人控制的，更不会为任何人改变。
　　宋属于那种还算漂亮的女生。外表看上去是十足的淑女，可骨子里还是调皮得很。而周扬，宋第一次在开学典礼上见到她的时候，真的以为是男生，而且还是那种帅哥级的。呵呵，事后周扬真不知该高兴还是惭愧。不过自己也不是第一次被当成男生，这次又认为的帅哥，心底还是暗自高兴了一番呢。再后来，两人就几乎天天在一起。教室，宿舍，都是出双入对。周扬也开始习惯了宋称她作“扬哥哥”。宋是那种感情很细腻而且伤感的女孩，应该算是大多数男生理想的交往对象。而周扬则是李宇春那一类的，中性美。宋喜欢的是那些伤感动人的情歌，喜欢SHE，喜欢看一本叫做《花火》的杂志。而周扬则是疯狂的哈韩一族，成天就知道郑允浩还有东方神起，看的是娱乐杂志跟日本漫画，小说还只看明晓溪写的！偶尔会听听宋推荐的歌，感觉也还行。从两人的爱好来看，其实有些水火不溶，不过周扬还是把她视为大学里的死党，甚至是生命中的挚友。宋也这么认为。
　　许一杰的话，正如之前说的，大一上学期他跟周扬基本没什么来往。顶多在排迎新晚会的节目的时候，许一杰来做了他们的“音响师”（无私地把他们宿舍的笔记本电脑拿来放音乐），偶尔可能也会说上那么几句话，但再多的也就没了。就是这样度过了一学期。所以周扬一直就纳闷了两人怎么在下学期就突然……那是下学期刚开学的第一周，许一杰的女朋友还没有回来，于是两人突然就开始发短信，最后都觉得呆在宿舍没意思，于是就决定出去走走。就这样，两人第一次独处从那个晚上8点多开始。那晚他们一直沿着马路走啊走，走到了市中心，走进了一家麦当劳。然后到10点多的时候，打的回学校。在车上，周扬突然有种不安的预感。而当时，你知道吗，许一杰居然把头枕在周扬腿上说他困了……再后来，到了周六，许一杰说他女朋友周天回来，他想送她点礼物，于是叫上周扬陪他。周扬也答应了。而那天是最让周扬抓狂的，他们走了好几条街，许一杰那笨蛋居然就买了一枝玫瑰花！还问周扬要不要，要的话就顺便送她一枝……当时周扬真想海扁他一顿。好，该买的东西也算是买到了那就回去！可麻烦大王许一杰又在半路说他累了要休息，说着说着还让周扬跳舞给他看= =！而更无礼的是，许一杰非要去网吧说什么只是看看新闻，有报纸不看非要去网吧浪费时间，她周扬可是已经陪上了这一大清早的美好时光了！许一杰还貌似很有理地说反正都已经这样了再多去半个到一个小时的也没关系嘛。好，我忍。周扬真的以为他只是单纯上那么一会网，可谁知道他竟要牵着周扬的手！！！天哪，越来越放肆了！就这样，两人特殊的关系正式开始。

　　“你对周扬到底是不是认真的？”这样的问题宋已经问过许一杰很多遍了，虽然每次得到的回答都是很肯定的，可是这次周扬又出了这事，宋又开始怀疑，毕竟是天蝎啊，更何况周扬是她在大学里少有的好朋友，周扬的事就是她宋的事。
　　“当然是！你也知道，我都已经分手了。”许一杰显然是不满宋对他这样的质问。
　　“那你为什么还不跟她……”
　　“我是为她好。我才分手就跟她……班里的人会怎么看她？！”他一直在等，等一个足够好的机会来确定他跟周扬的关系。
　　“为她好？！你可真会说。你分手不已经是上学期的事了吗！你要是真为她好就应该好好跟她在一起！还是，你还和那个人扯在一起？你知道吗，周扬为你都伤透心了！你知道她在你生日那晚哭得有多惨吗？你知道她周扬为你改变了多少付出了多少！这些，你都知道吗！”
　　“我……”
　　许一杰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是啊，他生日那天，他要周扬一定去，一定。可是他真的不知道那晚周扬哭了。那晚他喝多了，那晚他是在他女朋友的搀扶下回了她的住处。那晚，周扬一直哭到发呕，哭到没有眼泪再流出来。可是这些他都不知道。事后他也后悔，不该这样对待周杨。不该非让她来什么生日Party，不该……“我对不起她。”
　　“对不起？！不要说那种不切实际毫无意义的话！一句对不起能顶什么用！能让她不再为你伤心吗？能让她忘记所有的一切吗？！要是真觉得对不起的话就应该好好补偿她！把你欠她的还上！许一杰，我们都很希望你跟她在一起。不要再犹豫了，爱是两个人事。”
　　“可是，可是她说她不喜欢我。”许一杰的声音里透着深深的沮丧。是啊，他问了她很多次喜不喜欢他，而她的回答基本都是“不”……这样，他还能怎样。
　　“呵，你也知道那是骗人的吧！”
　　“……”是啊，如果真是不喜欢的话，为什么还要走那么近，为什么不拒绝他的约会，为什么对他那么特别，为什么……他知道她那是骗人的，他知道她只是放不下那一点点的矜持跟傲气，这些，他都知道。

　　谈话突然间停了下来。
　　明晃晃的月亮将树叶稀疏的梧桐枝干照得微微反光，皎洁的光芒荧荧洒在树下两人的身上。
　　偶尔有夜风不经意地吹过，吹得零星的几片树叶凌乱地响动。
　　淡淡的夜雾。
　　如玉的月华。
　　月光下的两人各怀心事。

　　“作为朋友，我真的希望你们都幸福。”声音淡淡地飘荡在夜色里，仿佛最虔诚的祈祷。
　　“……谢谢。那你知道她现在到底在哪里吗？我找了好多地方都没有什么消息！是不是，她是不是回家了？”
　　宋忽然望着不远处斑驳的树影，半晌轻轻地说道：“不是。”

　　绽放绚丽花火的夜空下，一个人坐在街边长椅里。
　　终于摆脱了医院那浓烈的消毒药水的味道。终于可以呼吸这秋日沁凉的空气了。
　　夜空漆黑似墨，唯有散开的美丽花火绚烂至极。
　　黑暗中两眼无神。
　　如此的夜色。
　　如此的烟花。
　　如此孤单的身影。
　　脑袋还微微有些疼痛，而被绷带紧紧裹住的右手也同样还在隐隐作痛。

　　两周了，已经整整两周了，那家伙，有没有担心呢？他知道了吗？自己也是在前天才跟宋联系，把事情的原委告诉了她，还千叮咛万嘱咐不要告诉许一杰，所以，他应该还不知道吧。只是，等他知道的时候，他会有什么反应呢？

　　周扬是一个人悄悄办了出院手续的。在晚上。
　　既然送自己来医院的人不愿透露任何，那么她出院也就由不得他许不许了。
　　不过，还是很感激那位好心人。有机会，一定报答。

　　已经是10月中旬了，天气渐渐转凉，偶尔的一丝北风已经开始有了森森的寒意。
　　在长椅里已经坐了好半天了，而且烟花也早燃尽。周扬慢吞吞地从左边口袋里摸出手机，已经十点半了呀！

　　嘀嗒嘀，天空在哭泣。
　　嘀嗒嘀，时间往前去。
　　下雨了啊……

　　愣愣地看着降落的雨滴，那透明冰凉的液体在漆黑的夜里闪着不安的微芒。周扬才发现，自己竟如此讨厌下雨。
　　起身，潇洒地转身走掉。

　　那天晚上周扬一直一直重复着一个梦。
　　梦里没有阳光、青草、鲜花和生气，什么都看不清，四周漆黑一片。
　　黑糊糊的像是深夜又好像不是。
　　感觉有些飘飘然。
　　从头到尾四周除了冰冷还是冰冷，有点像深海。
　　浓重的黑暗里，隐约感觉到了出自己外的其他人的存在，然后听到了哭泣的声音。
　　是谁？
　　谁在哭泣……
　　很伤心吗？
　　哭得如此悲伤，却又如此安静。
　　可是，确实在哭啊！
　　哭得发呕，胸口仿佛要迸裂一样。
　　所以希望那是深深的海。那样的话，就算流泪的话也不会被发现。
　　海水会将泪水带走，不留任何痕迹。
　　那么，就尽情地哭吧。
　　梦里周扬这样想着，脚一刻也没有停过。她在寻找，寻找那哭泣的来源。找啊找，腿都发软了还是没有。一直一直，什么都没有。只有声音真真实实地回响在耳畔……
　　忽然发现身上洒着幽幽的光。
　　幽幽的樱红。
　　等等！
　　刚刚明明还只有黑暗的呀！
　　猛然抬头望过去……
　　不知何时竟真的多了一轮……月亮！
　　似血般鲜红的月亮。
　　染血似的绛红之月。

　　霍地睁开眼睛，周扬已是满头大汗。
　　环顾了四周，原来只是梦啊。
　　来不及再去想刚刚奇怪的梦，缠着厚厚纱布的头又传来了阵阵剧痛。
　　周扬轻抚着疼痛的脑袋忽然想起了什么。

　　该死！
　　第二天刚好是周一，周扬原本打算这就去上课，只是……
　　那奇怪的梦让她怎么也醒不过来。等到这一醒已经快10点！
　　算了，不去也罢，正好再给自己一点时间。
　　木然地坐在床上，周扬暗暗有了这一天的行程。

　　她决定去墓地。看望妈妈。
　　赶在宋他们下课回宿舍之前她就收拾好了一切。昨天晚上回来的太晚似乎没人发现她，那就让她们以为她还在失踪中好了。
　　坐上前往墓地的计程车，周扬长长地舒了口气，但愿事情到此为止。
　　车子经过教学楼区的那个侧门时，刚好遇上了下课的学生。
　　周扬侧头看去，天哪！宋，还有许一杰。
　　还好走得快。周扬庆幸。
　　然后微微调整了一下身体的位置以免被发现。
　　车子很快驶了过去。按道理应该没事了。
　　周扬取出MP3，将耳机塞在耳朵，闭上了眼睛。离墓地还有一段距离，好好休息一下吧。
　　马路上车来车往，谁会知道自己后面的一辆车驶往何处，又有谁会知道自己会面的车为何会在自己后面。
　　在周扬车子后面的那辆车的后座上，那人面色凝重。

　　在墓地下面的一家花店里，周扬左挑右选才凑足了7枝玫瑰。她从来都是带红玫瑰给妈妈，很奇怪，带那么鲜艳的花去墓地。可是那是她最最喜欢的花。
　　说实话，这里的花确实很……哎，没办法了，刚刚出来得实在太匆忙，没时间去买花了。
　　慢悠悠地走在坟墓堆里，周扬从来不觉得害怕。
　　是啊，她知道她的妈妈会保护她，不管什么时候只要她需要她的保护她就一定会出现。所以这次，这次将她送到医院并且交清所有医药费的那人也一定是妈妈找来的，妈妈一定在天上看见自己被欺负了，所以找了个天使来保护自己。一定，一定是那样吧，妈妈。
　　想着想着，到了。

　　在墓前愣了几分钟，周扬缓缓将手里的红玫瑰放下。“妈，我来看您了。”

　　周扬失踪第三个周的周二。
　　到教室的时候已经开始上课了。她又忘了这6号楼的钟要快5、6分钟。
　　郁闷，又迟到了。周扬不快地在心里低咒了一句。
　　这节是英语课，小课，只他们一个班上，所以教室很小。而最令人莫名的是这间教室只有后门。
　　周扬的座位在最后一组的第一排。这也就意味着她必须得经过讲台才能到达。
　　在门口深吸一口气之后，周扬大步走进教室。

　　老师突然停止了讲课，目光锁定在了刚进门口的人的身上。
　　然后，所有人顺着老师诧异的目光望向门口刚刚走进来的人。

　　原本的短发在不知不觉间已然长了些，再加上没有任何的修剪给人懒洋洋的感觉。中性的面容，有男孩的帅气清朗，又夹带了几分女孩的可爱羞涩。她穿了一件带帽子的宽大的黑色棉质运动衣，深蓝色破洞的牛仔裤。脖子上还挎着白色的绷带好把受伤的右手吊起。而完好的左手手腕处却戴了闪亮闪亮酷酷的饰品。头上则缠了厚厚几层纱布。左边眼角下还斜斜贴了一个创可贴。嘴角有些微微的红肿，隐约还可以看见一点点的血丝。
　　雪白的纱布在纯黑色衣服的映衬下异常惹眼。

　　教室里突然死一样寂静。
　　安静。
　　诡异的安静。
　　没有人说一句话。
　　甚至没有人敢将呼吸声暴露。

　　周扬被大家这么一望，停住了前行的脚步。
　　她环视了所有人，眼神却无比淡漠。虽是相处了一年的同学，但此刻她更像是在看陌生的路人。
　　过了似乎有一个世纪那么久，她才缓缓地道：“抱歉，我迟到了。”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声音。似乎是许久未开口的缘故，略微有些沙哑低沉。
　　但仍在说完之后扯出一个深表歉意的笑容，很自然地一笑，随后朝自己的座位走去。

　　笑？！
　　班上除了宋，许一杰以外，所有人都用更加诧异的眼神瞅着门口的人。
　　天哪！要知道周扬鲜少这样在全班人面前笑！
　　这，也许是第一次。
　　以至于她都回到座位了，好多人都还木讷地望着门口。

　　那一节课许一杰都不住地往周扬那看去。
　　她这是怎么了？两周不见怎么就……有谁来告诉他，这两周到底发生了什么！？疑惑，很多很多的问题一下子在许一杰的脑子里纠结起来。
　　而周扬……她居然在认真听课，而且异常的认真！她，她以前不是……
　　以前的周扬经常翘课，就算好不容易赏脸来上一节，她有绝对是在老师讲得正尽兴的时候突然推门而入，弄得老师那脸跟变脸一样。然后便是倒头开始睡觉，好像夜行动物似的。也许换了其他学生早就被#￥%—*%￥@$了，可是，她不一样，系里的第一，不管大考小考，都是她。老师有什么难题似醒非醒的她总能完美地摆平……别的就不多说了，这么个怪才谁还会多管她。学生嘛，成绩还是基本可以决定
　　可是现在，她竟然……
　　虽然用左手做笔记很困难，虽然右手不时还会传了一阵阵痛楚，虽然心里也不能完全平静，她还是反常地认真听讲 ，认真做笔记，认真回答着老师一个又一的问题。
　　宋则是一直面带微笑上完课的。太好了，没事了，周扬回来了。
　　是啊，周扬又回来了。

　　宁静幽深的小路，月光极淡。
　　路的两旁是高高的银杏。树叶已经有些稀疏。
　　偶尔，微凉的夜风也还会带下几片枯黄的银杏叶。
　　树下是一张不大的圆圆的青石桌。
　　光滑的，冰冷的触感。
　　桌子的四周个有一个小小的石凳。
　　路灯早已被调皮的小孩打坏。
　　昏暗中，两个人相对而坐。

　　“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吗？”周扬回来的当天晚上许一杰就把她约出来，他迫切地想要知道，她不在的这两周，到底发生了什么，她怎么就弄成现在这副摸样了？！

　　夜空中只有三两颗星星，月亮只有淡淡的轮廓。
　　抬头仰望几乎可以算得上漆黑的夜空，周扬突然想起天蝎。那个最最神秘的星座。那个她最最喜爱的星座，那个属于她的星座。不知道是否天蝎就是这样的宿命。相信，所谓的命运，所谓的命中注定。
　　没有像以前那样在他的怀里，冰冷石凳传来的森森寒意让周扬感觉很不适。

　　“周扬？”半晌没反应许一杰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啊？什么。”转过头来，许一杰看见的是一双明亮的眼睛。眼神空洞。
　　果然在神游天外……“我是在问你，发生了什么？”
　　“什么发生了什么，没有啊。”边说着周扬的嘴角似乎扯出了一抹淡然的笑。
　　“没有！？不要瞒我好吗。要真是什么也没发生你怎么会，怎么会变成这样。”说着说着许一杰的眼神也暗淡了下来，声音里满是怜惜。
　　周扬其实能感觉到许一杰的心。因为在许一杰有点什么的时候，她也会那样。只是……只是连她也不知道，自己的手指甚至都有了些许的颤抖时，为什么声音却还依然可以如此的冷静。“真的没什么，只是，只是普通的打架而已……放心，死不了的！”她淡淡得说着，语气轻得就好像真的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
　　“你！死不了死不了，你就会说这样的话！”许一杰有些抑制不住激动的情绪。“我求你能不能不要再这样对我说话！”
　　“那你要我怎么说。”冷漠没有任何情感的话一如往常从周扬嘴里出来。
　　“……周扬啊周扬，你知道看到你这样我有多担心多难受？你知道这两个星期我是怎么过的吗？不停地打你手机却一直都是关机关机，连宋都联系不到你。你知道我有多急？！我以为，我甚至以为……”许一杰忽然停住，深深吸了一口气，嘴角勉强扯出一抹笑容，可是，眼眶却在发烧：“一直到现在，你还是这样。你，到底还想我怎么样？”
　　“……”她不知道怎样回答他。她想他怎样？她从来不想怎样。她甚至没有奢望过自己跟他的将来。一切来的是那么快，她甚至都还没有来得及作出反应，可是，他却偏偏说他已经是一个人了。她做过什么，什么也没有。
　　许一杰努力控制情绪，他知道，周扬这人你越来硬的她比你还硬。“那好，我再问你，为什么打架？”
　　“不为什么。”
　　“周扬！”
　　“那是我自己的事，不用你管。”
　　“你的事？！我告诉你你的事我就要管，我还管定了！我不管谁管！”声音里忽然有了不容违逆的霸道，他说着，仿佛给她了既定的命。
　　而她怎会接受。“你凭什么就非要管！”
　　“因为我喜欢你。”

　　那声音就这么自然地轻轻飘荡在夜色里。
　　轻轻的一句话，周扬却仿佛被催眠。脑中渐渐空白。
　　然后她愣愣地看向他，交错的眼光中，一段段无言片断渐渐成形，随后清晰可见。那一瞬间，周扬眼底有些恍惚失神，直到微凉的夜风吹过，她悄悄将指尖掐入掌心，才让眼睛重新澄净淡漠起来：“好，那如果我说……”
　　“不可能！”这一句，许一杰说得无比干净利落，根本就是脱口而出，甚至周扬都还没说是谁，他就否定了。

　　她的手指抽紧。
　　心口传来一阵隐隐的暗痛。
　　周扬呆了一会儿。凝神调整呼吸，让脸上的表情变为空白。
　　她幻想了很多种许一杰对这事可能的反应，也包括了他不相信是她干的，但都没有像真实的这样强烈。原来……“哼，‘不可能’，不可能是谁？！你知道我在说谁？”

　　如此近的距离，他深深凝视着她，轻易地她看到了他眼底灼热而深沉的感情。“真的，真的是她吗？你跟我说实话，真的是她吗？”
　　她也凝视着他，目光淡淡的，深邃的，在两人之间绽放着。“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她语气轻缓淡定，轻得仿佛半空之中摇摆不定的羽毛，淡得恍若隔世褪色的阳光。

　　宁静幽深的小路，两旁是高高的银杏。
　　星光很淡。
　　两人彼此凝视着。
　　时间和空间仿佛全都凝固在此刻。

　　“到底，是不是。”他的声音那么轻而脆弱。深夜的雾气中，他的眼神透明寂寞，淡静的眼睛中恍如有海洋般深不见底的感情。他必须亲耳听到她的答案！
　　而她……

　　等我转过身，看到你的眼神，才知道，自己想得太过天真，伤得太深。明明是我在你的面前，可为什么，你眼睛里映射出的，不是我……自己终究还是陷进去了，明明一开始只是想玩玩，只是想看看男人到底怎样一个贱！可为什么，最后自己还是深陷进去，不能自拔……
　　周扬胸口一滞。
　　木然地别过脸。
　　夜风轻轻吹来
　　她缓缓闭紧了双眼。
　　然后深深呼吸。
　　“不是。”

　　美丽深沉的秋夜，幽深的小路。略微被夜露沾湿的路面，暗淡的月光，遥远的星芒。
　　她出奇平静的声音静静飘荡在夜色中。
　　他恍惚失神的表情隐没在黑暗里。
　　转瞬即逝。
　　然后，静静的，她心底的某个地方似乎破了个洞，而某样东西正沙漏般地慢慢消逝……

　　微微仰望天空，身边过分平常的生活，每一次转过身去，都是空荡荡的。
　　一个人的世界，安静得可以听到花开的声音。
　　巷子里的影，如同时钟的指针，一遍又一遍重新粉饰着，早已停滞的时间。
　　寂寥的街道上，刮起了令人怀念的风。
　　迟迟绽放的花蕾，随风起舞。
　　背过身去，风中残花一片。
　　收起悲伤的影集，停止无谓的挣扎，终会发现，任何一切都避不开。
　　已无路可逃……
　　到底，到底还要过多久，才会有人听懂她的世界。

　　从前。
　　他牵起她的手。
　　她的手冰冷得似没有丝毫温度。
　　她甩开他的手。
　　他的手温热像火一样可以将她融化。
　　一次次牵起。
　　一次次挣脱。
　　她如同一块3000摄氏度高温都融化不了的坚冰。
　　而他，
　　大概想要做那3001度吧。

　　他牵起她的手，我喜欢你。
　　她甩开他的手，我不喜欢你。
　　不喜欢。
　　因为她的童话里从来容不得三个人。
　　因为他的世界里早有了另一个人。

　　他执拗地牵起她的手。
　　温暖的指尖在她冰冷的掌心慢慢划过。
　　那是一句话：
　　如果我早些认识你，或许我的GF不是她。

　　他说上天很爱开他的玩笑，要么没有喜欢的，要么同时有俩。
　　他说他喜欢她。
　　他说他是认真的。
　　他说他不要她不理他。
　　他说他不会放手。
　　他说他不要她从他的世界消失。
　　他说对不起。
　　他说他也不知道怎么办。
　　因为他不会说分手。
　　因为他不要做不负责任的人。

　　指尖在掌心轻轻划过的时候，她听到了破碎的声音。
　　静静地。
　　悄无声息。

　　她说那样的如果那样的假设已经不成立。
　　她说他对她再好再温柔再认真也不构成爱她的资格。
　　她说她不喜欢他。
　　她说她不相信他。
　　她说她不想理他。
　　她说他放手的话她会好过些。
　　她说从此他的世界没有她。
　　她说她讨厌他的“对不起”。
　　她说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因为她从不奢望什么。
　　因为她累了。

　　最后。
　　他说如果……
　　她说够了。
　　因为她什么也不是。

　　时间残忍，让你我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