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弱水赋》鸢小九

2、邀约

　　因着昨夜看星星看到太晚，所以起床时，天已大亮。洗漱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看看姐姐醒了没。奈何刚打开门，便被丝丝寒风逼了回来。慌忙间随手扯过件白色罗裘，便再度开了门。
　　想来，这恐怕是北国最漫长的一个冬天了：雪早已漫过了脚踝，风也凛冽的吓人，这般天气，怕是十里飘香园中的白梅，都尽数盛开了吧？记得去年春桃就说过，想要去那儿看一看——那时大家都还不是自由之身，这样浅浅的愿望也只能算作是饭后笑谈，而今，终于可以带小妮子去了……
　　至了姐姐门前，便听到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大概是白芷已经醒了，正在梳妆打扮。纵使是亲弟弟，此时却也是不宜进去的。白溪当然明白这个道理，索性就靠在了回廊的柱子上，赏起了北国的雪。
　　这儿的雪似冷艳刚强的姑娘，从不惧寒冰，她可以挽着北风的手臂潇洒大方地跳一曲霓裳羽衣动京华——恍若倾尽了天下。而相比之下，暖国徽州的雪就成了一个胜似林妹妹的病美人，极少出门，且就算出了门，也多半让风给吹化了。在白溪的印象中，这样雨夹着雪的天气总是伴着成群的蝴蝶——白的，红的，黄的，蓝的，各式各样的都有，饶是再博学的人，也会遇到一两只叫不上来名字的。曾几何时，白溪也疑惑过：到底是蜂团蝶阵吸引了久居云闺南雪姑娘，还是南雪姑娘吸引了这些本应忙碌的小东西……不过这问题在他十二岁的时候就消失了——倒不是他想去了其中缘由，而是其父母常年经商，一个不慎，便将几辈的积蓄赔了个精光，一家人只得四处漂泊，乞讨度日。
　　人就是这样，连温饱都不能保证，那还有心情去风花雪月？只可惜，当白溪衣食无忧，再度回首时，记忆早已沉淀——那些蝶雨翩翩的往事，那些如风如歌的岁月，都尽数飘然而去，不曾留下一点痕迹……

　　“来看你姐？”温润的声音就这样撞入耳畔，引得他心一颤，刚抬眼，便陷入了一潭暗渊之中——这是白溪所看到过的，最美的眸子，就好像初春的太阳，柔柔的俯照着世间万物，而他就好像芸芸众生中最不起眼的一个生物，明明知道自己卑微，却还是忍不住贪婪地享受着片刻也不到的温情。
　　莫名的，不想回答他，怕话题又回到姐姐身上，怕自己又要眼睁睁地看着心碎了，还要亲手把它粘起来——那种感觉太痛苦，他白溪这辈子都不想尝试第二次。可下一刻，他便发觉自己的抵抗力真的不强：当楚梓离解下披风转系他身上时，又不免沉沦——他总是这样。先是不经意的狠狠伤你，而后又经意的温柔待你，让你在水深与火热中来回徘徊，却束手无策。
　　“穿的这么少在雪地里发呆，是会感冒的。”他这般解释。
　　“……谢谢姐夫。”
　　“都是一家人，客气什么？”轻除去他头上的雪渍，又道：“近日看你比初入府时瘦了许多，可是吃穿用度不好了？”
　　“没有。”
　　“那我便放心了。今后有什么需要的，就去向管事说，别苛待了自己……”
　　“知道了……”欲开口，再说什么，却被屋内娇脆的女声打断，再看向门口时，那朵春日里的桃花不知何时已自屋内飘了出来。
　　“啊呀，公子来了？”先是一惊，而后又匆忙让开：“公子请进。”
　　早早来侯着的公子却轻摇了摇头：“还是劳烦姑娘通告一声。”
　　是了，一声不响便进未出阁姑娘屋子这种事，若是传出去，成何体统？奈何，按自家姐姐的性子，怕是万万不会让楚梓离入内的。
　　岂料，白芷居然允了……

　　无事不登三宝殿，这话不假，楚梓离这次来就是为了探讨婚期的。
　　“生辰八字我早就忘了，你随便定吧。”眼前冷若冰霜的女子仿佛不是刚才允许他进来的人。
　　“白姑娘若是不便，延期也……”
　　“那就过些时日再说。”——这话答得太快，快到楚梓离的话还没有说完，快到把白芷不愿成婚的心事完完全全暴露了出来，当然，也许她本来也没想掩饰，但让众人始料未及的是，刚刚制造尴尬的是她，现在打破这气氛的也是她，许是因为意识到了刚刚的失礼，临说话时，还咳嗽了一下：“现下十里飘香园的梅花想来也开了，我姐弟俩打南方出生，又刚至此地不久，极少见这些北国的花呀草呀的，不如楚公子挑个闲暇的时候，带我们前去游玩游玩？”
　　突如其来的邀约让楚梓离一愣——这无怪他，任谁先被拒绝，后又收到对方游园的请柬，怕是都会这般反应。不过好在他不笨，思量片刻便只道夫家是女子后半生的归宿，如若轻易地嫁了，岂非草率？想来白姑娘是想借机观察观察自己……
　　既已了然，便笑着应了——日子定在了十日后，思及那时天应转冷，便不免又要嘱咐几句：“天……”
　　“春桃前几日又买了几件冬装，暖得很。”
　　“那小溪呢？”不经意间，这般亲昵的称呼便脱口而出。
　　而对方显然也注意到了这一点，愣了许久才开口，答曰：“未。”——依旧是平日里的语调。
　　“你总该给他买几件衣服的……”这话冲的是白芷。
　　“瞧你这话。”一旁奉茶的春桃不满道：“说得好像我们家小姐欺负少爷似的。”末了，又转转眼珠子，调笑：“也不知楚公子是向着谁？”
　　本是顽话，奈何众人听后都静了下来——这便是要楚梓离必须回答了。
　　沉默半响，男子柔道：“自然是小溪。”
　　正在喝茶的女子杏眼微眯：“哦？”
　　“因为……”
　　“姐夫，我还有事，先走了。”话就这样突兀的被打断，他似乎害怕听到楚梓离选择自己的原因，害怕刚刚的喜悦一扫而空——他走得太急，以至袖口不小心曳到了那个新从景德镇买来的瓷杯。
　　滚烫的茶水就这样在地板上炸开了……

作者有话说

　　更完，滚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