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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 ...

  •   终于到达小冉家,我整整迟了一小时,她开门的时候,一张脸阴沉得象我卷光了她全副家底。
      而据她做为旁观者的事后反映,我当时明明衣着光鲜却一副失魂落魄劫后余生的样子,排除被打劫的可能,她第一反应是我半路撞鬼中邪了。
      但好歹我是资深相亲人士,一见到介绍人,立即进入状态,微笑为迟到道歉后,言简意赅地描述如何艰苦地与这个城市周末恶劣交通状况做斗争,同时还不忘暗地环视客厅,却没发现海龟堂兄。
      小冉的那位,程师兄解释:“三哥和乐乐在房里玩拼图。”
      我一听,立即在心里习惯性地开始判断这位堂兄是爱幼人士还是童心未泯?那边小冉就扬声说:“乐乐,曼曼姨来了。”
      “曼曼姨,”小家伙“砰”地打开房门,“咚咚咚”地跑出来,一见我就伸手要我抱:“曼曼姨今天好漂亮!”
      “乐乐,好乖!”
      小家伙的嘴巴被他家妈妈调教得时时象抹了蜜,我偏偏百听不厌,爱死这一套,抱起小家伙,忍不住狠狠亲了那张嫩脸蛋几口,小家伙被我的头发搔得一边躲一边咯咯笑。
      放下小家伙时,眼角余光扫到站在一旁的男人,小冉就适时上前介绍:
      “曼曼,这是程锋的三哥,程昊。”
      “三哥,这是我大学同学,张曼曼。”
      “你好。”
      我微笑着伸出手,目光上移,棉衫质地不错,胸膛貌似很可靠,肩膀宽阔——那边程先生已经伸手回握:“你好。”
      这男中音听起来挺悦耳的,我微笑,与其握手,目光继续上移,一直到看到那张脸——这人长得好眼熟啊!
      此时我们已经握手完成,他看着我,要笑不笑的,问:“张小姐,怎么了?”
      我完全没注意他的问题,只死死盯着眼前的这个人——天啊,这个表情,这个让人恨不得赏一耳刮的表情——一道闪电直直劈进我脑海里——竟然是水仙男!?
      原来,此程非彼陈啊——好大的一个误会——真是拍电影都没这么巧!
      “曼曼,怎么了?”
      小冉在我身后小小声问。
      我这才意识到我一直目不转睛得盯着那人,马上掩饰地笑笑:“没什么,我只是觉得程先生很眼熟,”眼看那人还保持着那副欠揍的表情,我到嘴边的话生生转了:“不过,仔细想想,发现自己认错了,失礼盯着程先生看,实在不好意思。”
      那人皮笑肉不笑:“没关系,不过,我还是第一次听人说遇到长得象我的人。”
      我也假假地笑:“我也觉得真的是很巧。”
      听这话,这人百分百也想起我是谁了。
      “呵呵,似曾相识也是缘分啊,”大概察觉我俩之间气氛奇异,小冉立即出声打圆场:“来,大家先坐下聊聊,我去开饭。”

      这场相亲宴,除了以事实证明小冉是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优秀现代女性外,还成就了我相亲生涯的里程碑——被我莫名奇妙泼了一身水的倒霉家伙成了我的相亲对象,简直是巧合到邪门,绝对值得立碑纪念。
      在最初的惊愕过后,整顿饭,我面对坐在对面的男士,完全做到视若无睹,一直面带微笑,做淑女状多用耳朵少说话,专心致志地埋头填食,任凭小冉多少眼风送过来都原路打回——对方都认出我是谁了,何必浪费表情表现,但起码不该辜负满桌好菜。
      对面男士显然与持我同样态度,对小冉夫妇努力拓展的话题都是敷衍带过,留学生活工作前景人生规划身家财产之类一概无兴趣在我面前炫耀,三两句就打发我们,一路摆酷到底,偶尔我俩目光相遇,他那副表情,典型的笑里藏刀。
      难为小冉夫妇,这么努力唱双簧,但出招都没人接,整顿饭下来估计要消化不良——我倒是想热烈回应,可惜有心无力。好容易一顿饭吃下来,我看到程师兄脸上明显流露的疲惫和无奈,做介绍人最怕遇上这样两个不合作的,大概在他心里我们难搞过那帮鬼佬客户。
      小冉倒是热情不减,张罗着沏茶切水果,拉着程师兄与我们会谈,努力制造机会让我和海龟堂兄坦诚交流,可我们两人有志一同金口难开,多番尝试未果后,她也灰心了。而程师兄干脆借着帮乐乐洗澡的机会逃开了。
      场面一冷下来,就是我等待的时机,赶忙找了个借口要退场,小冉一边嘴上挽留一边使劲给我使眼色,我扮暂时失明,坚持要走。她无法可施,转头就笑咪咪对着那位程先生说:“三哥,曼曼要走了,能不能帮我送送她,她那么晚一个人打车回家我不放心。”
      怎么会晚?北京时间不过差一刻才二十一点。
      那厢程先生听到小冉的话,看我一眼,顿了顿才微笑,说:“没问题,我送过张小姐,再过来陪乐乐拼图,我答应过小家伙,可不能失信。”
      听这话的意思,送我真是心不甘情不愿的事——谁稀罕!
      我假笑,说:“那程先生既然答应了乐乐那就不麻烦了,我打车走就可以,小冉也是瞎操心,我哪次来回不是打车,有什么不放心的,何况时间还早。”
      说罢我作势要走,却被小冉快手拉住,她作势轻斥:“你这人就是这样,什么都不想麻烦别人,可你打车我就要送你到小区门口,你就可怜可怜我今天累了一天别让我走那么远,让三哥送你,他又不是外人,不用客气的,”转头就对他家三哥笑:“三哥,你说是不是?”
      话都说到这份上,程先生能说不吗?
      只好拿起外套起身,做绅士状:“我会送张小姐平安到家。”
      小冉把我俩送到电梯前,眼见我俩进了电梯,又笑着说:“三哥,你送过曼曼,就别过来了,乐乐也到时间上床睡觉了,如果你觉得时间还早,倒可以和曼曼外面逛逛,咖啡厅啊酒吧啊什么都好,不过,要保证送她平安回家,不然,我可唯你是问。再见。”
      程先生的反应是,微笑,不置可否:“再见。”然后按了关门键。
      电梯门一关上,我立即撇清:“程先生,你不必送我,我自己回去就好。”
      他只淡淡回我:“张小姐不必太客气,我答应了小冉送你回家,就一定会做到。”
      咦?这左右无人,他装成这样有礼给谁看?
      我索性捅破那层窗户纸:“程先生,现在也没别人在,我们就省省力气别装了,我知道你已经认出我是谁,那天是个误会,我把你当成别的人,才会起了冲突,但我对你做的事,确实挺过分的,你心里对我没好印象也是应该的,我能理解,所以,你也不用勉强非得送我,这时间还早,我自己走挺好的。小冉那,我不说你不说,谁会知道。你看,行不行?”
      其实,我还真怕他送我,万一他在半路上寻个机会报复我怎么办?不能怪我以最大的恶意来揣测他,这事要发生在我身上,我就不会浪费机会,起码也骂几句解气,凭什么他就会大度不计较,不能看他长得好就以为他心灵美——《不要和陌生人说话》都看过吧?
      他却没搭腔,我这才想起自己忘了最重要的道歉,连忙补上:“我对那事感到非常抱歉,所以现在很郑重地对你说对不起,啊,当然,对于你的损失我愿意尽力补偿,特别是衣服的清洗费。”
      我居然还记得他那天穿件看起来质地很优良的黑色衬衫,极少有男人能把黑色穿得那样好看,想着不忘瞄一眼他,今天穿着简单的米白棉衫灰色棉布长裤——这男人倒是个衣架子。
      可惜,下一秒,有型的衣架子扭过头来,脸绷着,说:“不必了。”
      因为他的好皮相而来的那点好感瞬间消失,我还有点恼,说:“那好,既然这样,你也不必送我,我担不起。”
      这次程先生不只不说话,干脆转头,直直盯着前方。
      好,很好,我咬牙,眼见电梯门打开,说:“好,那你我各走各路,拜拜。”
      大踏步走出电梯,程先生却跟上来:“张小姐,请等等。”
      我暗哼一声,不回头,脚步加快,程先生却一直跟在身后。
      搞什么?既然不甘不愿,干嘛硬装风度充绅士?谁稀罕?
      “你不知道什么叫各走各路吗?”
      我怒得回头,换成肩背的小手袋怎地随着动作一甩,打到身后那个倒霉鬼身上,然后,邪门的事发生了——他闷哼一声,身子一晃,居然朝前,也就是向着我倒过来!
      我从来没想过能把一个高我一头的大男人打趴下,所以,当这事发生时,我只是呆呆地看着这男人向我倒过来,反射性地伸手去扶。
      “对不起。”
      他借着我的手力摇晃着站直,立即松开我的手。
      “……你没事吧?”
      我从震惊中回神,借着路灯光,看到他的脸色苍白得吓人,不由抽口气——这该不是我打出来的吧?看看肇事的凶器,它还是个小手袋,莫非刚才忽然变身成流星锤,要不能把人打成这样?
      他显然看出我的惊吓,笑得有些勉强:“不关你的事,我的胃本来就有点不舒服。”
      只是有点不舒服?我刚那一下,象是把他打成胃出血。
      “……那现在怎么办?”
      “我还行,”他逞强,“能送你回家。”
      我哭笑不得:“你都成这样,还能送我回家?”
      “我真没事,走吧。”
      “……”
      这种人,只有一个词能形容,就是“固执”,认准的事一定要办成,我这种墙头草最怕遇上这类型的,往往只有认输的份。有过往无数经验佐证,我毫不怀疑,如果我一再拒绝,他会板着那张白里泛青的脸,跟我一直磨下去。我快速权衡几秒,当下放弃抵抗,跟他走。
      好在他没有逞强到底,上车后就自觉摸出瓶药倒了几粒药吞下去,那手势十分熟练,看起来这病还真是常犯,我那莫名生出的罪恶感立即完全消亡。
      他吃完药,脸色仿佛好看许多,还语调平稳地询问我的住址,我回答完毕,真以为他没事了,很放心把任他带着我往回家的路上去。
      可当他忽然把车停在离我家还有几条街之隔的某条路边时,我才知道,我放心得太早,而且,在那一瞬开始怀疑,他要报复我。
      他说:“对不起,我现在没办法送你回家,你在这下车吧。”
      他那话,听着是咬着牙说出来的,象是说得十分费劲。
      我觉得不对劲,怀疑开始转向,问:“你是不是又犯病了?”
      他不回答,只是向后一靠,侧身背对我,更落实我的怀疑,我继续问:“那现在怎么办?你的药呢?要不要先吃点?”
      他还不出声,也不动,我怕他昏死过去,伸手推他:“喂,跟你说话呢。”
      他才答:“我没事,现在是药劲上来,坐一会就好,你先走吧。”
      听他那语气,要没事才怪,这人除了爱拽,固执,还爱逞强,啧啧,一堆缺点,果然上帝是公平的,给人好皮相,一般就没好内在。
      可他是小冉的亲戚,要是在送我回家的路上出点什么事,我也脱不了干系吧?我只好下车,绕到他那一侧,拉开车门,推他:“坐过去,我送你去医院。”
      他没动身,我再推他,他就没好气地说:“不用麻烦,你走吧,别管我。”
      说完,索性转过身,又背对我,还说:“麻烦关上车门,谢谢。”
      我气极,都到这份上了还要拽?好好好,他要生要死随他去,以为我吃饱了撑着啊?
      我甩上车门,掉头就走,走出几步,却忍不住回头看,看到他垂着头,伏在方向盘上,脚就象就地生根一样,再也挪不开。
      算了,他不仁,我不能不义。
      我叹口气,转身,又走回去,拍拍车窗,他抬起头,我拉开车门,对他说:“给你两个选择,一是我打120让急救车开过来,二是我送你去医院。”
      爱逞强的人无非是爱面子,不想被别人瞧见自己的软弱,与其大张旗鼓地被救护车送进医院,程先生绝对宁可被我送过去,果然我这一击即中,成功夺取驾驶权,把程先生送进最近的医院挂急诊。

      结果,程先生是胃炎发作。
      值班医生很酷,身形巨大,顶个大光头,戴着大白口罩,看到程先生,一双眼上下打量,然后就问:“胃疼?”
      我简直惊呆,这医院成天上班下班都路过,想不到竟然卧虎藏龙,跟□□大哥似的神医啊,看病看病,果然是只看,就知道病。
      神医又随口问几句,程先生只有点头的份,我的惊讶已经转化成景仰,立即决定,以后看病一定要来这医院光顾这光头神医。
      神医刷刷开了一张处方递给我:“去拿药。”
      程先生挣扎着站起来,拿过处方:“我自己来。”
      神医凉凉地来一句:“你还是老实待着,不然等会倒下,还不是要她扶你回来。”
      我只好拿了程先生的钱包,划价,取药,再回神医那领他去输液。
      神医在我俩临出门时还幸灾乐祸地送上一句:“回去你盯着他按时吃药定点吃饭少喝酒,不然,下次能不能竖着进来就难说了。”
      我一听,差点绊着自己的脚给栽地上。

      程先生输液的时候,我出于人道主义关怀精神,坐在一旁守着。
      已经是深夜,输液室里空荡荡的,值班护士守在门口,小声地聊天,电视在放着晚间新闻,我和程先生,相对无言。
      是他先开口:“今晚真是麻烦你,谢谢。”
      这道谢有气无力听起来不怎么诚恳,不过我也不打算接受:“不必谢我,反正我有错在在先,现在就当我们两清了,谁也不欠谁。”
      他没有接话,我也懒得开腔,在医院里跑上跑下,整个人都快散架了,一挨上椅子,困劲上来,我眼皮渐渐开始打架。
      “今晚我来医院的事,请你不要和程锋小冉他们提起,无谓让他们担心。”
      这人倒还挺会为别人着想的,我微笑:“放心,我不会多嘴。”
      “那天我和你的误会,也请你别说。”
      这事我傻了才会到处张扬,我点点头:“只要你不说,这事就你知我知,没别人知道。”
      他不再说话,我合上眼,倦意袭来,渐渐睡过去,再张开眼,发现自己正坐在车上,转头看身边开车的人,竟然是萧扬。
      我惊讶,张口想问,却发不出声音,他象是察觉我醒来,侧头冲我笑,说:“曼曼,你别怕,我带你去个地方,你一定会喜欢的。”
      他说:“到了那,就我们两个,再也没谁能管我们的事,你说,好不好?”
      我问,那你的婚礼呢你的父母的呢你的准新娘呢,可话都卡在喉咙里,只能着急地看着他,他的笑容就渐渐淡下去:“你不相信我?”
      不,不是啊,说不出话,我只能拼命摇头,他却愤愤转过头不看,再回头,赫然是大学时那模样,年轻的脸上满是愤怒,还是那一句问话:“你不相信我?”
      不,不是,我相信你,我急地快哭出来,只能在心里说,真的,萧扬,我一直相信你的。
      他象是听到我心里的话,忽然笑开来,那刹那,一双眼象是盛满阳光,他说:“看把你吓的,我跟你闹着玩的。”他伸手抚摩我的脸:“我早知道你心里是相信我的,你只是不相信你自己,对不对?这些年,你的心里,是不是也很苦?”
      我只能怔怔看着他,他就刮刮我的鼻子,笑:“你这个胆小鬼,你不知道你把我害得多苦,我要罚你一辈子都跟着我,你说好不好?”
      我看着他的笑脸,真的好想好想说,好,可还来不及张口,没有任何预兆的,就忽然陷入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清,我骇得想伸手抓住他,但只有一片虚空。
      有声音破空而来,柔和的女中音,却是居高临下的口吻:“张小姐,请你不要再和萧扬有任何来往,请你自重。”
      “你和萧扬并不合适,你应该明白。”
      “耽误萧扬的前程,这就是你爱他的表现?”
      “逼他背弃父母的养育之恩来选择你,你不是在爱他,是在为难他。”
      ……
      一句又一句话,象尖利的钉子,被那个声音,一一钉进我的心里,冰冷刺骨地疼,我捂起耳朵,却阻绝不了,最后那声音竟然变了调,变成我熟悉的声音,带着哭腔:“我和你爸就你这么个女儿,不是养大了白白送去给人欺负作践的!”
      “他家谁爱高攀让谁去,可就不能是我女儿!”
      ……
      不要再说,求求你们,不要再说下去,我拼命摇头,猛然就睁开眼,明晃晃的日光灯刺得眼发花,我眨眨眼,茫然四顾,才发现自己还在输液室里。
      原来,只是不小心做了梦。
      我转头看身边,程先生靠着倚背,闭着眼,身上盖着条毯子,似乎已经睡着。我低头,才发现怀里也搭着条毯子,可能是哪个好心的护士给我加的,在梦里人不安稳,给弄滑落下来。
      手机“滴”一声响,提示有未读短信。
      真稀奇,是我家高堂发的,短短几十字估计要耗费她老人家半小时,还没句逗,我读了三遍才明白大意:她老人家打电话到家里发现我还没回家,认为我约会十分顺利,很高兴,但还是婉转地提醒我注意时间,进而要注意女性的矜持,再告诉我她替我在庙里求了一签,是上上签,勉励我好好发展。
      上上签?我看了一眼身边的程先生,只能苦笑。
      看着有个药水瓶快空了,我按铃,护士进来,给程先生换了袋装药水,动作很轻,没惊醒熟睡的程先生。
      护士换完药水,我轻声道谢,又补一句:“谢谢你细心给我们加毯子。”
      护士对我笑,露出两个酒窝,有些不好意思:“不是我,是你男朋友,看你睡着了,按铃请我给你盖上的。”
      我惊愕,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程先生,问酒窝护士:“真的?”
      她就笑,酒窝若隐若现:“真的。”眨眨眼,又说:“他身上的毯子才是我加的,你可别跟我吃醋啊。”
      酒窝护士这突如其来的调侃,让我张口结舌,等反应过来要澄清我和程先生的关系时,早就找不到人影。
      我忍不住又看一眼程先生,这人睡着时都不肯放松,一张脸都是绷着的,真是由里到外的酷,谁能想到,他居然还挺会照顾人的,而且,是真大度。
      正感慨着,就有人走进来,问:“这点滴怎么还没完?”
      我抬头一看,来人高壮胖硕,听说话仿佛是熟人,可那张脸分明很陌生,只是,他的光头,真的眼熟啊。
      我正想问他是谁,已经有人抢先一步开口,是程先生。
      “你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死没有。”
      听这一来一往,原来是程先生的熟人。
      那人已经自顾自伸手去调点滴的速度,嘴上还说:“给你弄快点,早点滴完,我刚下班,困得要死,趁早送了你们,回来能多睡点。”
      我被他的动作给惊住,连忙出声阻止:“哎,你别乱弄……”
      那人早就动作完毕,回头对我露出笑容:“嫂子,你放心,我有分寸的。”
      他叫我什么?我是惊上加惊:“我不是你嫂子!”
      “你乱叫什么!”
      我和程先生几乎是同时开口否认,真是默契,默契到那人听了一边点头,一边笑:“啊,这样啊,不好意思,我误会了。”
      那笑容实在太暧昧,我讪讪地,挪挪身,坐得离程先生远点,一想,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么?果然一抬眼,就看那光头大个笑得更贼,越发尴尬——输人不输阵,我一昂头,力做坦然状接受他的打量。
      程先生说:“你要困了,就先回家,别再这等着,一会我打车回去就行了。”
      他明明是对着光头大个说的,光头大个却做惊讶状:“唉,这么晚了,你让人一个女孩家家自己打车回家?这算什么,人送你来医院,跑上跑下的,还陪着你……”
      “我说的是你!”
      程先生冷声打断他的胡说八道,光头大个做戏一样,先是做出楞住的样子,然后一拍自己的脑门,说:“哎,我怎么忽然变笨了,杵在这当电灯泡?我走,马上走。”掉头又冲我笑:“对不住啊,打扰你俩……”
      “你这张嘴是不是欠抽?”
      程先生的威胁收效不大,光头大个咧开嘴笑:“好好好,我这就走,不过送是一定要送的,在停车场等你们,嫂子,程昊你就先照顾着了。”
      对付光头大个这种人,置之不理是最好的手段,我缄默,程先生则是看他一眼,说:“滚!”
      光头大个装模做样地摸摸自个的光头:“呀,真对不起,我都误会成习惯了。”在程先生的冷眼下,举手做投降状,“我真走了。”
      这一次,终于是真的,输液室里又恢复安静。
      可太安静,反倒让我不自然,于是找话说:“刚刚你那朋友,是给你看病那医生吧?”
      他应了一声,算是肯定。
      我叹口气,果然,这世上哪来这么多的神医,还□□大哥造型的,当是拍□□片还是拍传奇片呢?——不过,话说回来,这两位表达深刻的友情的方式还真有点另类。
      他显然误会我叹气的原因,就说:“我也没想到会这么巧碰上他值班。”顿了顿,又说:“他这个人就是爱开玩笑,有点口无遮拦的,不过,没恶意的。”
      “我明白。”
      我笑笑,表示不介意。
      大概有前车之鉴,他不太相信我的大度,继续说:“他就喜欢耍嘴皮子,逗着人玩,不会真误会什么的,如果有冒犯你的地方,请你见谅。”
      “没事,我明白的。”
      “要不,待会我还是打车送你回家?”
      “不用。”我立即开口拒绝,随后察觉自己口气太坏,补了一句:“本来就没什么,这样遮遮掩掩的,反而象做贼心虚似的。”
      这话堵住他的口,他不再出声。
      我心想这也怪不得我,不就一件芝麻大点的小事,值得大费周章又解释又遮掩的,好象我心眼真跟针眼一样小,要防着我搞打击报复一样。不过也怪不了他,谁让我一出场就留给他个泼辣的疯婆子形象呢?
      想到这,我幽幽叹口气,有点失落有点气馁——身为一个正常的普通的女青年,遇上个出众优秀的异性,总还是能希望留下好印象吧?

      一路回家,光头大个果然逮着机会就尽力把我和程先生凑在一起调侃。
      程先生事前不放心,还叮嘱我别搭理光头大个,省得越搭理他就越来劲。
      我只能点头称是。
      所以,我们极有默契,听到都当是在吹耳旁风,保持沉默,各自装睡。
      在医院盹着后醒来,我反而觉得更疲倦,于是在回家路上,不知不觉,就假戏真做,真睡着了。
      等醒过来,发现自已不知何时,头就靠上程先生的肩头,我吓得一挺身就坐直,一看窗外,车已经开到小区门口。
      悄悄侧眼看程先生,借着车窗外的路灯光,看他闭着眼似乎还在睡着,我暗暗松口气。
      可前面驾驶座上还有双八卦的眼睛,光头大个笑嘻嘻地回头:“你这一路睡得香啊?”
      我白他一眼,懒得说话,已经是深夜,小区前的安全栅已经拦上,保安过来盘问,成功转移光头大个的注意力。
      车到我家楼下,我犹豫着要不要叫醒程先生,他就适时醒来,问:“到你家了?”
      “明知故问,装睡也不装得象一点。”
      光头大个一插嘴,我就有些窘,不敢看他,急急地说:“很晚了,我先上去了,谢谢你们送我回来,再见。”
      顾不上理光头大个在一边哇哇大叫:“你急什么,好歹让人送你上楼啊,跑什么?”
      我快手快脚地,下车,关上车门,向家奔去。

      终于回到家,我倒在床上,看床头的闹钟,已经是凌晨三点,不由长长舒口气。
      新的一天,原来已经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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