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夜》碧夫人

1、来客

　　银装素裹的世界，放眼望去，绵延的群山都覆盖着厚厚积雪。往北有座直入云霄的冰山，终年积雪，难以攀爬。这儿最好的樵夫也曾只到过半山腰，在那舀了一壶从山顶流下的清泉，给家里卧病多年的老母喝了后就病愈了，自那后这一代的村民便称之为圣山，每年都会在半山腰祭祀一回，舀些泉水回家。
　　“阿夜，你可小心点，山下有村民在祭祀，别又把东西掉进水里，吓着村民！”一只白色九尾狐对着正在山顶源头舀水的小丫头说道。
　　“你放心吧，我这次可什么都没多带。”小丫头利索的把水舀好，一转身跃到九尾狐背上，“九梦，我们走！客人快来了，我怕啊琼等得急。”
　　大片大片的琼花，一个老妪躺在花海的摇椅上假寐，脚边趴着一只白狼。小丫头从九尾狐身上跳下来，轻手轻脚地走进院里怕吵到老妪，到是那白狼机敏，睁了下眼见是阿夜便又闭上。
　　“啊夜回来啦？”老妪的声音很苍老。
　　“嗯！阿琼，我把水舀回来啦，你再多睡会儿，我去泡茶。”
　　“过来我瞧瞧，有没有受伤啊？”老妪缓缓支起身子。
　　小丫头赶忙跑去扶着，“这山上就我们四儿，还有九梦保护我，阿琼不要担心！”
　　“以后出门要带着九梦和啸月，知道吗？”
　　“啊琼别担心，我有九梦保护就够啦，啸月要保护你的啊。”小丫头起身亲了下老妪的额头“我先去泡茶，啊琼再休息会儿，等等客人就要来了。”说完就麻利地向厨房跑去。
　　阿夜泡好琼花茶拿出做好的琼花糕摆在园中石桌上，见客人未到，便去换了身干净的衣裳，重新扎好头发，看着镜中的自己倒也干净清爽不失礼节。只是脸上的黑紫色大胎记，覆盖了大半个左脸，凑近看那黑紫中还透着鲜红，好像有血渗出来般，十分吓人。想来第一次家里来的客人就会被自己吓到吧，想找块纱遮起来，却发现平时并没有准备这样的物件，一时也无东西可遮。“阿夜，你好了没？阿琼叫你呢！”九梦在房外叫唤到。
　　“阿琼，你找我啊？客人来了吗？”小丫头跑到老妪跟前，伏膝而坐。
　　“没呢，丫头。就是想找你聊聊。”老妪摸摸阿夜的头发。
　　“阿琼想聊什么啊？或者给我讲讲故事吧，讲讲人间的故事！”
　　“丫头是不是觉得这山上很无趣啊？很想去看看人间的繁华热闹？”
　　“倒也不是，就是有点好奇。不过书上说人间复杂，阿夜还是想简简单单地和阿琼在这山上。这里就我们四个，开心又快乐。”
　　“傻丫头！是不是怕我伤心安慰我啊？人间虽复杂，但也有很多吸引人的地方，以后有机会了可以多去走走看看。”
　　“不去！阿琼身体不好，我要留在你身边照顾你！”小丫头的语气很坚定。
　　“丫头，我说出来你也莫要伤心。我这身体怕是撑不过这个秋天了。我最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虽有九梦和啸月照顾你，但仍想将你托付于故人照顾，不知你可愿意？”阿琼的苍老的声音带着丝丝咳嗽声。
　　“不！阿琼不许瞎说！阿琼你放心！你不会有事的！”小丫头的眼泪却忍不住留了下来。阿琼抹去小丫头脸上的泪水，心中也是不忍万分，这残破的身躯已不能负荷再多，多年来为了照顾丫头顺利成长，强受着病痛的折磨和反噬，现已经是油尽灯枯回天乏术，若非如此，她也是不愿将丫头托付于他人照料的。
　　“不哭了，乖！客人来了，快把眼泪止住哦。”
　　阿夜强忍眼泪，起身整理好衣衫，远处有翔云飘来。这大概就是阿琼嘴上说的故人了吧。下来一位白衣黑发的仙人，约莫二十几岁模样，脸上洋溢着暖暖的微笑，好像冬日的阳光温暖和煦。这是阿夜第一次见到生人，这位仙人大概就是书中所说的温润如玉。
　　“在下东华山弟子，白木。拜见琼花仙子。”
　　“哎!!他呢？”
　　“师傅已闭关半年，闭关前曾嘱咐白木，若收到雪上的传音神鹊，便让我来雪山找寻您。”
　　“他既如此神机妙算，就没和你说让你来做什么吗？”阿琼的声音有些不悦。
　　“师傅让我敬候您的指示。让我好好照顾师傅的客人。”白木的声音很温柔。
　　“也罢。也罢。阿夜，过来拜见白木仙人。”阿琼轻声唤了小丫头。
　　“晚辈十五夜，拜见白木仙人。”阿夜忙行礼。
　　“小姑娘年岁虽小，却甚是懂事，不必如此客气。”温柔的音色中略带笑意，如沫春风般温暖。
　　“阿夜从小与我在这山上相依为命，我身体欠佳，阿夜要照顾我自然就比同龄孩子懂事乖巧些，也可少给你和你师傅添些麻烦。”阿琼缓了缓，押了口茶，“这是阿夜泡的琼花茶，你也尝尝。”
　　“清香甘甜，对身体多有益处。”白木又轻押了一口，赞许地点点头。
　　“阿夜，我和白木还有话说，你带着啸月和九梦出去散散步，可好？”
　　“嗯！阿夜告退。白木仙人请慢用。”说完便带着九梦和啸月出去了。

　　“阿夜，你再这样漫无目的的走下去，都要走进雪山禁区啦！”九梦叫唤到。
　　阿夜的满目忧伤；“你们说阿琼今天是说认真的吗？难道真的没办法吗？”
　　“阿夜，阿琼最担心的就是你，你要乖一点，阿琼走得也能放心。”啸月不忍地说道。
　　“怎么会！阿琼也是仙人！她不会有事的！我一定要找到办法救她！”
　　“阿夜，很多事强求不得。阿琼仙身已废，这几年放不下你硬撑着，早已回天乏术。你从小聪慧，阿琼既已有将你托付故人之意，也能明了阿琼已无路可走。”啸月忍泪强述道。阿夜早已明了，只是不敢置信，听得啸月如此坚定的语气，忍不住扑到在九梦身上嚎啕大哭起来。
　　从阿夜懂事起，她就和一个老妪，一条白狼和一只白狐生活在这冰山上。老妪告诉她，她姓十五名夜，也恰好出生在八月十五夜。老妪叫阿琼，尤其喜欢琼花，在院里用法力护住了大片大片的琼花海。白狼叫白木，白狐叫九梦，从小就是阿夜的好玩伴。阿琼教阿夜琴棋书画，阿夜虽然只学了阿琼的皮毛，但也十分出彩。阿琼的身体从阿夜懂事起就不好，后来的日子里也是每况愈下，阿夜想学仙法，但阿琼却从不教授，无论阿夜如何央求，阿琼都不同意。阿夜想着既然不能有足够的法力保护阿琼，就要更加聪明伶俐，少给阿琼添麻烦。平时没事就研究医术，多捣鼓些养身的东西给阿琼吃下。阿琼疼她护她，白木和九梦也如兄姐般宠爱她，彼此就像一家人，现在得知阿琼就要永远离去，阿夜随懂事，但也不过是个小孩子，忍不住痛哭起来。

　　那日后白木便回了东华山，一晃眼算算已过近半年。这期间阿夜为了让阿琼安心，更是事事尽心，乖巧懂事。阿琼仍如往常一样，身体状态好的时候会辅导阿夜书画，也会在花海里酿琼花酒。
　　“阿琼，你酿那么多琼花酒干啥？”
　　“等以后我们家阿夜出嫁时，做嫁妆啊！”
　　“阿琼，我不要嫁人，我只想和你，还有九梦啸月一直在一起！”
　　“傻丫头，女孩子长大了都要嫁人的啊！阿夜以后也要找个好夫君，代我疼爱你照顾你的啊。我怕是等不到你长大嫁人的那天了，只能亲手酿了这琼花酒，等你出嫁时和你的夫君喝交杯酒啊！”阿琼怜爱地抚摸着阿夜的头。
　　“阿琼，你不要走！”阿夜忍不住哭起来。
　　“傻孩子，阿琼也舍不得走啊。可天命难违，生死乃自然法则。阿夜不必忧伤，阿琼最大的心愿就是阿夜能活得开心，不求大富大贵，只求平平安安。虽有故人照顾你，但你从小善良，也要自己保护好自己，阿夜可明白？”
　　“嗯，阿夜明白。那个故人就是白木仙人的师傅吗？”
　　“是的啊，白木的师傅便是东华山的初尘仙尊，以他的法力定能护你周全。”
　　阿夜的字写的越来越好，画也越来越惟妙惟肖，琼花酒也都深深地埋在了院子里。在阿夜的生日那天，白木仙人来了。阿夜知道这是最后一次跟阿琼过生日了。没几天，阿琼走了，走得很安详。阿夜几次哭晕过去，把这大半年来压抑在心中的伤心害怕都释放了出来。白木用一大白玉幻化出一副玉棺，将阿琼放置于内。
　　“琼花仙子早年失去仙身，逝去后身躯不能化成琼花飘散，这是千年玄冰所化的玉馆，可保身躯千年不化。本想让你在这多待几天，平复心情，奈何师傅再过几日便要出关，我急着回去安排诸多事宜，到是为难你要跟随我立即启程。”白木看着这个小丫头仍沉浸在悲痛中，现又急着带她离去，心中深感愧疚。
　　“谢谢白木仙人。阿琼最希望我能早日跟您去东华山，我早点跟您去，她也早日能安心。”阿夜的鼻子酸酸的，强忍着泪，礼貌地回答道。白木本想安慰阿夜，但看小丫头如此伤心，不忍再提，只加快了行云的速度向东华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