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瓜田不纳履》十束

2、第二章

　　再去学校的时候，还是和以前一样。我觉得暮宸雪应该不喜欢此事被提起，怕尴尬也就没好意思主动去问他伤好的怎么样了。但心里还是特特的伤春悲秋了几天，感叹着就这样错失了一次好机会。
　　“世初同学？”暮宸雪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淡，和着初秋的风，像只轻柔的手拂过耳际。
　　我回神，内心愤慨且忧伤，早知道如此，上次该在包里面放些名著典籍才是，像莎士比亚什么的，最好还是英文版的才好。现在，肯定是被暮宸雪以为成女屌丝了……
　　恶狠狠的挣扎了个来回，探手接过暮宸雪手中的书，思来想去一番，还是将一直憋在心里的话问了出来：“暮同学的伤好彻底了吗？”
　　暮宸雪微愣，然后很轻的点了点头，眉眼含笑道：“好了！”简截了当的两个字。
　　我尴尬的笑笑，正想再接再厉找点其他什么的话题，就见一秋水横波的身影款款而来。
　　是那个唯一和暮宸雪同进同出的女孩，说来，她好像是金融系的。记得以前十束和我说她是暮宸雪的青梅竹马，我还难受了好一阵子。
　　虽然后来想通了，但还是郁郁寡欢了些时候，期间十束很有良心的没有冷嘲热讽我，只没头没脑的丢了句：“我们也是一起长大的。”
　　“没想到这里竟然会有，我找了好多的地方都没有找到呢。”女孩走至与暮宸雪并肩，凝脂般的脸颊上笑涡浅浅。我瞄了眼她手中的书，啧啧，看来李大老板这次真是狠了心翻出了自家的箱底，我上次借来看一眼都像是能看出个缺角一样，千叮咛万嘱咐，宝贝的什么似的，今天竟然给买了出去……只怕现在正在店里呕出三升老血。
　　暮宸雪侧首望了女孩一眼，言语温和：“喜欢就好！”
　　女孩黑亮的桃花眼转了转，掩不住的灵动婉转，忽而侧目，笑涡加深：“我刚刚还在想，小暮什么时候也喜欢看这种书，原来是送给你的呀。倪晗，你呢？”
　　我将手里的书往高抬了抬，扯了个嘴角：“世初！”接着又道：“是呀！给我的，暮同学怎么会看这种书呢？”
　　倪晗神情微赧，暮宸雪急急接口道：“倪晗不是那个意思。”
　　我笑：“我也不是那个意思。”
　　不是那个意思又是什么意思？其实也没什么意思。
　　回到家的时候天已经擦黑，刚在玄关处换好鞋子，就见十束端着一大碗汤从厨房内出来。放下汤碗，十束一步跳到了我眼前，双手掌心贴在我脸上使劲的揉：“冰一下！冰一下！烫死我了！”
　　我伸手拍开虐待我脸颊的魔抓，没好气道：“一边去，有多远死多远。”
　　十束爸爸妈妈生意忙，经常不能按时回家。不回家的时候，十束一般都会来我家蹭饭。
　　进厨房洗手，接过我妈手里的饭菜，端到了桌子上。十束还在那里委委屈屈的搓着手，一边搓一边吹气：“好烫好烫！呼~好烫好烫……”顺势拿过一旁的空碗，舀了三碗汤，端起其中的一碗，举起筷子，细细的将里面的葱末挑了出来，递给了十束。十束没有接手，就势喝了一口，挑衅的眼神看我，那意思是：你刚刚不给我手降温，我现在手烫坏了，你要喂我。我懒得理他，将碗放在了他面前。
　　十束喜欢放过葱的味道，但是不吃葱。
　　十束妈妈说十束之所以这么挑，毛病都是我惯的，因为我总是依着他的性子，从来不说他。其实不然，那最开始挑的毛病是我，因为我总是会这么挑来挑去，后来也就把十束给带坏了，再后来我改过来了，十束不知怎的就成了顽疾。毕竟是我一手带坏的，良心上过意不去的时候我也会负负责，让着十束各种恼人的毛病。
　　“十束好几天都没过来了，尝尝阿姨新做的这道新菜怎么样。上次世初说味道太咸太奇怪了了，你觉得呢？”我爸很少回来吃饭，晚饭一般我们仨儿比较多。
　　十束喝了口汤，依言尝了我妈说的那道菜，笑嘻嘻的拍马屁道：“刚刚好，很好吃！”
　　一瞬间佛光乍现，我妈对着头顶恍若有佛祖光圈的十束，端起那道“很好吃”的菜对着十束的碗就倒了一半进去：“好吃你就多吃点。”
　　我用眼风瞟瞟十束面前那一大碗红的白的绿的蓝的黄的紫的玄的朱的，素炒N丝，果然色香诱人！
　　十束趁着我妈不注意对着我挤眉弄眼，寻求帮助。我“嗤“笑一声，视若无睹的继续扒饭。活该！谁让你逮着马屁往死里拍。俗话说的好，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十束！我看好你！想了想，看在革命情谊的份上，又回了十束一个鼓励的眼神，十束嘴角抽搐，乜斜了我一眼，发了狠心的埋头吃饭。我妈一看十束吃的这么认真，以为十束太久没有吃自己做的菜，又是心疼又是欣慰，那母性的光辉一上来，是挡也挡不住，我一口饭还没咽下，十束一筷子N丝还没送进嘴里，那原本剩下的半盘N丝，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被我妈端起来扣进十束的碗里。
　　十束这下真的脸都绿了，我嚼着饭，是同情再同情，同情又同情的觑着十束。末了，不忘表明自己的立场，同志！我精神上支持你！十束面容惨淡，有气无力的白了我一眼，发了狂似的对着面前的N丝进攻。
　　我妈一看那阵势，绷不住乐了，疼惜万分道：“慢点吃，明儿晚姨娘在多做一些，就你一个人吃。”
　　十束呛着了，捂着嘴巴搁哪儿直咳嗽，我妈赶紧将十束前面的半碗汤递了过去，又给十束拍着背顺气。
　　“你这孩子，就算姨娘做的菜再好吃，也不能这么个吃法呀！”语气里又是嗔怪又是心疼，“看你真这么喜欢吃，姨娘明天再多做两份。”
　　十束一口汤全喷在桌子上，僵着脸，嘴唇翕动着半响吐不出一个字。我嫌弃的瞥了一眼，撂了句吃饱了，就蹦跶着进了房间。
　　我家房子不算太大，很常见的三居室。靠南面最大的卧室是爸妈的主卧，我很少进去，原因是不大待见那个我爸当做活宝贝的柚木大衣橱。厨子上那年代久远形态各异的浮雕人物，简直就是我小时候的噩梦，又不敢直言不讳，以至于现在大了也还是习惯对那间屋子避而远之。东面是我的卧室，一色儿的粉红色，我爸说这是他特地为了充分体现我这颗粉嫩嫩的少女心而千挑万选的颜色。西面厨房，北面儿，也就是我现在正和十束窝在一起，凑在一块儿的，我老爹用来装门面的，所谓的书房。
　　十束放下杯子，有些欲求不满的准备在斟一杯。
　　我在桌子边的藤椅上挪了下位置，扯着袖子慢条斯理的擦着书封面。状似无意道：“晚上水喝多了不大好。”
　　十束单手支着脑袋，望灯长叹了一声后，转而对我：“晚上看太多热血漫画容易气血失调。”
　　我将那本印有《道德经》三个大字的封面擦的猪光油亮，确定严丝合缝，看不出来移花接木后，慢条斯理的翻开——9月新番第一话，总裁，我来自莲花乡！
　　“我还以为他送的东西，你怕是要放在家里立个牌位，初一十五一束香的供奉着呢。”
　　十束这人有个坏毛病，就是被人言语上占了便宜，便会立马想着法儿变本加厉的再反占回来。我先前告诉过他和暮宸雪遇见的经过，他知道这书是暮宸雪送的，毒舌的毛病立马就犯了。
　　“人是活的，物是死的。况且这十个子儿三大本的新番，我就是再怎么迷恋这送书的人，也实在把他当不了活宝贝。”说着抬手翻开第二页——9月新番第二话，我的爱人是蟒蛇精！
　　十束沉吟半响，空出来的那只手拎着杯里的勺儿，叮叮当当的搅着杯中的水，语调怪异：“我怎么忽然觉得你不是真的喜欢他呢？”
　　是真喜欢！但是……“人家已有青梅，我总不能驮着斧头去砍树吧？”况且，暮宸雪就好比那月光，于我本就望尘莫及，还是看看就好，真抓在手里，只怕就剩一片漆黑了。这是真话。
　　——9月新番第三话，小妖精，你就是我的小心肝！
　　“那你还给人家下套？”
　　我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讪道：“这不是一时没忍住吗？”原本是真没多想，被倪晗一激，就回了那句“我也不是那个意思。”其实说完我就知道暮宸雪肯定会以为我生气了，索性将计就计，直截了当的掉头就走。接下来，暮宸雪肯定会找机会和我解释的，这样一来——又多了一次说话的机会。一想到又有机会可以和暮宸雪说话，我内心就像打翻了蜜糖罐子，捧着手中的书直乐。
　　——第四话，你是猴子搬来的救兵吗？
　　十束放下手中的勺子，起身面无表情的看了我一眼，声音凉凉的：“我回家了。”
　　我也起身，将手中的书放在桌子上，准备送十束出门，十束走到门口，又赌气似得折了回来。拿起桌上的杯子慢腾腾的喝了一口，我一愣，呐呐道：“你不是准备回去了吗？”
　　十束抬高了下巴喝水，放下杯子的时候似乎有点不稳，杯子倒了，里面的茶水洒了出来。好在杯子内的水所剩无几，但是，那所剩无几的水就那么不偏不倚的洒在我刚刚放在桌子上的书上，分量刚好湿透我的新番。
　　十束抬手擦了擦下巴：“喝了水再回去不行吗？”瞄了眼桌子上的狼藉状似无意道：“啊呀~你的书怎么恰好放在这里呢？好像湿掉了……”说着伸手拎起那本滴答滴水的书，二话不说的扔进了垃圾桶。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我还没来得及反应，十束便对着我嫣然一笑：“那茶水脏兮兮的。”然后若无其事的拍了拍手，大步流星的走出了门。
　　我尖叫着追了出去，十束正在玄关边换鞋，一个趔趄，被我撞在了门上，他靠在门上就势伸手一拉，我整个人一下子被他带进了怀里，鼻子撞在十束的胸膛上，火辣辣的疼。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十束有些慵懒的声音自头顶上方传来：“不是明天就见呢吗？这么投怀送抱，积极主动，是不想我走？”
　　我眯眼，含羞带怯，似嗔似怨的对着十束的胸膛推搡了一把：“十郎~奴家，奴家，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嘛…”说完羞愤的低头，跺脚。原本打算好，一脚跺在十束那只还没来得及穿鞋的脚丫子上，非给这货跺残了不可。哪知前戏是做足了，一个拿捏过了，低头低的猛了，头发不知是不是撞过去的时候卡在了十束的拉链上，我这一低头，头发被拉链一扯，疼的直抽凉气，哪里还顾得上跺脚。
　　十束“噗嗤”一声笑了，抬手将我的脑袋压在身上，右手从脖子后面绕过，将我箍的纹丝不动，左手一根一根将头发从衣服的拉链里面扯了出来。末了，双手捉住我的肩膀，将我推开一尺左右的距离，又拿右手揉了揉我的头发，不大正经的调戏道：“世初，咱们这也算是结发夫妻了吧？”
　　四目相对，我瞪眼，十束憋笑憋到内伤。
　　那几根被扯下来的不争气的头发还在招摇的飘荡着，我叹了口气。真是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流年不利啊流年不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