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若梦》一半小姐

8、第 8 章

　　《红与黑》里面那个神甫是这样对于连说的：“我们不谈命运，我们只讲天意。”
　　我不知道你是否在某个深夜或者路边，这样想过。我们的一生真正是掌握在我们自己手中的吗？我们所能决定的和能拒绝的有多少呢？挫折、变故、困境、疾病、死亡，季节的变换、突然来临的暴风雪、错过的公交、不期而遇的人、地震、打烊的店铺、售完的票、过期的食物、拥挤的地铁、停电、污蔑、失业、欺骗、胃痛、皱纹、摔跤、分别。
　　那么，你还相信“命运是靠自己把握的”这句话吗？你是否同我一样终于会在一个时间里相信这是天意，相信命中注定？我们的一生也许早就注定好了，我们能够改变的只有细节，早餐吃什么、衣服买红色还是绿色、跑四十分钟的步、七点起床、九点睡觉、读谁的书、看什么报纸、穿短袖还是衬衫、减肥、戴帽子、听慢歌、坐下午四点的车、选这个牌子的牛奶、留长发、买一组号码的彩票、睡觉前抽一根烟。

　　多么可怕啊！

　　那么你是否还能轻易的回忆你的过去呢？具体到某个时间某个地点一些人，伤口会愈合、湿衣服会干、头发会长长、树叶会落又会长出来、声音会变、店铺会关、人会死。那么还有什么是真正存在的？
　　过去是否并不存在？我们自己也就在跟着时间的不断变化而变化。前一刻我是这样存在的，下一刻我就以另外一种方式存在着。那么，是不是现在的我和过去的我根本就是两个完全不相干只是有着固定的身躯和已经设置好了的身世的完全不一样的人？
　　我许多年前是很瘦的，我有许多想法。但是现在的我已经长胖了，我的几乎所有的想法也都已经改变了。那么，随着时间的推移，我就已经不再是从前的那个我自己。我在不停的变换着。
　　这就让我想起了米兰.昆德拉在《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中所说的：人只能活一次，是不是就像从来没有活过一样？我们许多的行为所产生的后果不管好坏，都只有一次。当我们面对选择的时候，机会也只有一次。我们不能要求时间倒装回去，让我们重新选择一次。我们的错误得不到纠正，我们的选择无法辨别好坏。

　　我的头很痛，大概是感冒了，也许是想这些无用的东西太久。这里的夜晚太安静了，一点和那里比不得，我几乎可以听见门外的禾苗呼呼的在蹿高，听见风和树上的叶子摩擦的嘶嘶声。我翻了一下声，听见她均匀的呼吸声，有意无意的呻吟。

　　真的太安静了。

　　“吃饭了吗？爱韩。”是邵阳发来的短信。
　　怎么吃得下呢，从刚才回到家到现在，除了爱艾吵吵闹闹了一下，家里安静得可怕，阿姨做饭的时候也出奇的小声。爸爸借口公司有事出门了，妈妈让阿姨喂爱艾吃了饭也回房间了。
　　“吃了，你呢？”
　　爱艾抱着一大堆拼图进了我的房间，就坐在地毯上玩。我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
　　我说：“我想你。”

　　手机铃声响了，爱艾嘟着嘴巴叫到：“姐姐，电话。”
　　是邵阳打来的。
　　“喂。”
　　“爱韩，我也想你。我只是想告诉你，无论发生什么，你都还有我。”

　　爸爸大概是深夜一点左右回来的，那晚我几乎一夜没睡，清楚的听见他用钥匙打开门，坐在玄关处换鞋，然后就走到厨房打开冰箱，拿了一瓶酒或者果汁，走到客厅坐下，没再离开过。他也许抽了许多烟，也许发了很久的呆。第二天早上我醒来以后，他已经不见了。

　　直到过了许多年以后，我偶然在大街上看见一位父亲带着他胖胖的女儿，女儿执意要坐在父亲的肩头，父亲只好蹲下身，让胖嘟嘟的女儿爬上自己的肩膀，再扶着路杆吃力的起身，小女孩手上的冰淇淋蹭得他满身都是，他也只是咯咯的笑，朝远处走去。
　　也许就是在那一刻，我终于原谅了他，我的爸爸。我是相信他对妈妈的爱与对我的爱是无关联的，尽管他不再爱她，但他仍随时随地愿意蹲下来，做我脚下坚实的力量，让我去任何我想去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