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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裹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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坏女人,李皇恩的姐姐是个坏女人,他也不知姐姐坏在哪里,只知道姐姐特别的有个性,姐姐爱看书,爱写字,但却不爱缝缝补补,而姐姐对那些只服从于男人的女人更是嗤之以鼻,姐姐讨厌裹脚,更对别人口中称赞连连的三寸金莲更是厌恶至极,但也正因为这独特的个性,姐姐开始被街坊领居指指点点、议论纷纷。别人说,姐姐是个坏女人,被李皇恩听见了,李皇恩立马伸出拳头找他们算账,李皇恩认为,他们一个都不了解姐姐,而姐姐在他心中反而是个坚定不移的女人,比那些柔情似水的女人好的不知多少倍。
李皇恩还记得,姐姐的身上总是佩戴着一块“竹君子”,姐姐说,如果她是男的,要拿着“竹君子”,像状元一样走上考场,在那里堂堂正正的一决胜负。
李皇恩是在姐姐的教导下长大的,他对姐姐的感情就像对母亲一样,他无论如何,也忘不了姐姐,一天夜晚,一个活生生的人,却被世俗的眼光摧残而进入了坟墓,沉睡着,再也不会醒来。
那天,李皇恩在院子中游玩,他想到了姐姐平日最爱的是杏花,并且姐姐的名字中也有个“杏”字,他一时想要择下杏花带到姐姐的面前,他知道,姐姐一般都会到书房中去看看书,平常这个时候,姐姐不会让一个普通无知的侍女接近她,她说,侍女是无知的,不知道书中的境界,也许还会因为她在那看书而不免七嘴八舌。“那姐姐打她们不就行了?”“不,书中说要仁义,如若打了她们,我看这么多书还有什么用呢?你现在还小,也许不会明白吧。”
而正当他拿着杏花来到书房时,却看到几人拉着打着把姐姐带走,他认为姐姐大概没有多少仇人,心中只觉得奇怪,便也偷偷跟去,他看到他们把姐姐关在了一个屋子中,这是姐姐的寝室,平时这里常常会传来姐姐的巧笑焉兮,但现在却只是这瘆人的惨叫,李皇恩跟了进去,他并未直接站在当场观看,而是快速地跑到一个桌子下,桌子主以一个九岁的孩子容身,他刚开始还不知道姐姐为何要一张这么大的桌子,而现在却知道了,这桌子下面全是一本本书,这些书累积起来完全可以藏身,李皇恩四处摸索了一下,却发现这里有一块玉,在黑暗中,他却隐约摸到玉石上面写着“竹君子”三个字,这应该是姐姐最喜欢的东西,姐姐这一辈子中从来没喜欢金银珠宝,但她却一直佩戴“竹君子”在身边,姐姐说,这“竹君子”可以高中状元,在京城中,总有个状元购买“竹君子”,“竹君子”有手掌那么大的玉佩,也有指头那么小的,像那些从远处而来的状元,身上盘缠不够了就只能买一个手指大小的“竹君子”。
“竹君子”,姐姐的爱物,却掉落在这里,说明姐姐在这里曾经躲过,但却被拉了出来,难怪这里的书变得乱七八糟,排序不对,应该是佣人在收拾的时候不小心排序混乱的吧。李皇恩把。
“竹君子”收好,他只希望姐姐裹脚以后再次见到“竹君子”会欣慰一笑,李皇恩至少为姐姐着想,他不想看到一个裹着脚,软弱无力的女子在屋子中攀爬着团团转。
只听一个歇斯底里的声音:“我是被你们杀死的,我是被你们杀死的!”姐姐大叫着呐喊道,她眼泪流下,她的手早已握住。
李皇恩感到心中一颤,从小小的孔隙中往外看去,但什么也看不见,他只好转身趴在自己闪入的出口中往外看去,也只能看到老太婆凶狠的表情,李皇恩不愿多看老妖怪,但他却听见姐姐的喊叫,喊叫声划破了夜晚的长空,直把猫头鹰惊吓。
母亲在一旁抽泣着,一边抽泣还一边对着自己昔日宠爱有加的女儿喃喃念道:“杏儿,你再忍耐一下吧,不一会儿痛苦便过去了,你在忍耐一下吧,把你的痛苦分给我吧,杏儿,别哭了,真的别哭了。”
但杏儿却没有停止喊叫,那喊得嘶哑的声音还在继续说着:“是你们害死我的......”她仿佛要把这些人的面孔都看遍,好来日报复,她失去了力气,躺在冰凉的地面上,脚微微踢蹬着,但也是精疲力尽。
“你们别再裹了,快放开她......快放开她......难道你们......这么狠心看着她双脚残疾吗?快放开她......你们这群可恶的恶狼......”孩子真如母亲的心头肉,无论这孩子如何卑微,但母亲至少不会狠心到不屑一顾,就算开始表面是一副坚决不流泪的样子,但其实心里如针刺一般疼痛,只要把针拔出来,血便会冒出心田,最终也可想而知,那心田中的血流的多少,就代表她的泪流的多少。
但父亲却一把抱住母亲想要冲上去的冲动,在她的肩膀上拍了几下,对她道:“你还真是无法无天了,你如今阻止她把脚裹住,那便是让她孤独终老,你想清楚了,如果她以后恨你,一切的责任都在你一个人。”
父亲把母亲拉了回来,对她摇摇头,道:“你安静一会儿,我们这是为她好。”拉着她,让她安坐在一旁,母亲被安排坐在桌子边,紧紧挨着的,是李皇恩。
姐姐的惨叫也开始越来越无力,到后来,却听见了一点点微弱的喘息,似乎在用尽自己的最后的力气反抗着,但就算这牛脾气再倔强,都抵不过外来的压抑;而母亲的哭泣却越大,她不知自己是该何去何从,只能一个劲的在一旁无助的哭泣着,泪水把她的脸给湿润了,她都毫不在乎,她只是忍着自己可怜女儿的冲动。
李皇恩并不害怕,也不流泪,只是手紧紧握成一个拳头,心中无比气愤,想要踏上前去,把老太婆拉走,然后狠狠给这狠毒的、好面子的父亲打去一巴掌,如果有刀子,说实在李皇恩还想来几刀......虽然这个不是之举。
只是父亲背过身去,在那里唉声叹气,这叹息声很小,没一个人听到,也没人注意到这一点,人们都认为,父亲是个铁心,是个完全不顾女儿死活的铁心,为人父,哪个不疼自己的女儿,看到女儿嫁不出去,他心中难受,只是这嫁不出去有些可笑,完全是因为双脚的问题;但裹住双脚又太残忍了,实在是舍不得自己的女儿被如此虐待,也只是因为一个可笑的理由。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不同的心情,只是他们却一直没有注意,一双手垂在了地上,也停止了嗓音的呼喊,似乎累了,而沉沉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