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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章五 出门前要洗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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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已是暖春时节,杭州城外,满山漫地的野花铺亮了远穹,红白粉嫩,吸引着公子小姐们纷纷出游踏青。
自与尹醉闹了红脸,桃溪便始终郁郁,说不清的烦闷堵在心口,让她百思不得其解。时常回想起他低垂的眼睫,无比乖巧的样儿,怎的说话那般伤人?
李姨劝也劝了,怎奈桃溪只是叹气,一张小脸紧巴巴地就是松不下来,眼见窗外蔷薇爬的欢快,便赶着桃溪去郊外玩玩,散散心。
桃溪是最喜桃花的,估摸常去的那片桃花林子里也该吵吵嚷嚷开个满堂了,也就应了。
白坊主知她是喜清静的,见她也不找个伴儿已是司空见惯,只是隐隐有些忧虑,“近日听闻城郊有贼子截抢财务,还惊扰了几家的小姐,切记小心,莫要走远。”
桃溪称了是,又安慰她无需乱想,她哪有那么倒霉正好会遇到山贼抢劫?
事实上,她确实那么倒霉。
雇了辆马车,一路摇摇晃晃,桃溪挑起帘子望向沿途的风景,红的白的镶在绿的里,说不尽的美妙动人,心中的郁结也松动些许,深深吸口气,草叶儿好闻的清爽和着花香,惬意无比。
“姑娘,到了。”车外传来车夫的提醒,桃溪方才回神,应了一声缓步下车。
付了车钱,道过谢,桃溪老远眺见那涌动的花海,喜不自禁,快步向前走去。车夫吆喝着马掉头,把帽檐向下拉了拉,似是无意看了她一眼。
风撩动额发,流过脸颊,撞在鼻上的混杂着桃花略带香甜又清新芬芳的气息,耳畔迎合小鸟的啼鸣,桃溪只觉融化在这派山水里,她欣喜地笑出声,张开双臂在扑洒的阳光下翩然转了一圈,俨然可与游动在花瓣间的白蝶媲美。
这里人迹罕至,鲜有人来,连小径都不曾踩出一条,好在桃溪自幼时便时常来此玩耍,熟门熟路来到了小溪前。
溪水依然清澈,不时有落英自上游伴着淅沥的水声向下驶去,桃溪掬起一捧水,清清凉凉,煞是可爱。
走得累了,桃溪便倚在溪边的树下,随手拈起落在臂上的一片花瓣,放在阳光下细细看着,清晰的纹络,晶莹的粉白,瓣角时而随风微颤,不知怎地,竟又想起了尹醉细密的眼睫,随着呼吸微颤……
停!
桃溪闭紧眼晃晃头,见鬼,出来散个心都能想起他,自己是魔怔了吗?
“哎……”桃溪轻叹,吹走了那片花瓣,心头便有些难过起来。那家伙,到底在想什么呢?总觉得他的出现那么突兀,却又那么不容拒绝,原本自己的性子那般淡泊,却总因他的话而起起伏伏。
来时撞见几对公子小姐情深意切,你侬我侬,手拉着手相依相偎,忽是觉得无比落寞。自己的如意郎君……何时才会出现呢。
尹醉寒山般清冷的声音萦转心头,“在下尹醉,愿娶姑娘为妻。”为妻……桃溪感觉自己聪慧的头脑此刻如此混沌,道不明的复杂乱麻一般,竟沮丧起来。
其实他还是很不错的吧……偷偷这样想到,但又很快否决。少来了,说话伤人心,做事没脑子,规矩礼数全然没有,不就长得好看说话好听吗,哼,跟不懂事的孩童一样。
这般没头没脑的胡思乱想,阳光盖在身上温热的很,暖暖的不禁让人昏昏欲睡。
等蓦然睁开眼时,太阳已游弋到西边,便知时辰不早了,生怕白姐姐和李姨担心,起身拍拍身上的草屑和花瓣,向来路走去。
原本就无人的林子,此时显得更加空旷寂寥,夕阳斜照投下大片大片的阴影,不知怎地,桃溪心里发虚,步伐也加快了些。
很快,她止住了步子。周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她敏锐地察觉,有人来了,而且不止一个人。
“谁!”她厉声喝道,缓缓退后以背抵著身后的树,全身都紧绷起来。
“小姑娘反应不错。”几个人从树后的草丛站起身来,阴恻恻笑着,“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的姑娘,兄弟几个缺点钱花,小姑娘,识相的就快把身上的银子都掏出来吧。”
完犊子,真是山贼!
桃溪觉得自个儿真是喝口凉水都塞牙,尹醉的事儿就够闹心了,如今又被山贼堵了个正着,人生真是寂寞如雪……
打起十二分精神,桃溪沉声,“你们好大的胆子,光天化日之下就敢抢劫,不怕坐牢吗!”
“坐牢?连个人影都没,有谁会知道?哈哈!”说话的是个带斗笠的,桃溪觉这声音有些耳熟,常年辨音听色的她猛然想起,这是方才那个车夫!
“你是那个车夫。”桃溪眯起双眼如同狐狸,盯得那人退了一步,那人回过神来,冷笑一声,“本来还想放你条活路,今儿你就交代在这吧!”
想杀人灭口吗?桃溪暗自惨笑,自己手无缚鸡之力,面对五个身强力壮的山贼,根本无法反抗。瞥见他们自腰间拔出刀向自己逼来,妥妥是小命不保了。
桃溪面色惨白,冷汗顺着额角滴落,眼神却依然凌厉,那几人后背发凉,一人骂骂咧咧道,“他娘的,让这娘们看的我浑身不自在,快点砍了她拿钱走人,老子这心里头扑腾扑腾直跳,好像要出什么事儿似的。”
“老三,别瞎想,能有什么事儿,还有一个时辰就闭城了,不会有人来的。”车夫开口道,随即揪住桃溪的衣襟将她提将起来,“小姑娘,要怪就怪你命不好,偏偏认出了我,行了,安心的去吧!”
桃溪咬紧牙关,死死屏住呼吸,心跳如骤鼓猛烈撞击着胸膛。极大的恐慌和濒临的死亡令她几欲窒息,刀刃在夕阳下染上泼血的折光,散着森寒而冰冷的气息向喉咙逼来!
不,我不能死!紧急关头迸发的强烈的求生意志让她目光霍然雪亮,怎么能死在这!我孟桃溪绝不能成为山贼的刀下冤魂!
“呵。”凉凉的笑自淡无血色的唇间绽放,桃溪直直瞪向面前的车夫,车夫一惊,略一迟疑,手中的动作顿了一拍。
电光火石间,桃溪飞快拔下头上的发簪,抬手对准车夫的脸狠狠捅了上去!
车夫来不及反应,簪子的尖端带着力量爆发的恨意穿透了他的左脸,血肉撕裂的嗡鸣在阒无人声的此时格外触目惊心。他惨嚎一声,再顾不得任何,松手丢开了桃溪捂住血流如涌的脸滚在地上。
其他四人也不曾想到会这样,一时怔在那里,桃溪也不迟疑,自地上爬起来跌跌撞撞向外跑去。不害怕是不可能的,桃溪的腿脚都已发软,打着哆嗦,她只有一个念头,跑!快跑!被追上就完了!
“啊!敢暗算我!抓住她!给我打死她!!”身后传来如同豺狼的嘶吼,还有纷杂的脚步声,越逼越近了……桃溪的衣衫早已湿透了一遍又一遍,额发沾在脸上狼狈不堪,桃溪喘得厉害,心脏剧烈的疼,脚下杂草石头磕绊着撞击着小腿,已经快到极限了,然而追赶的声响已然出现在耳后!
桃溪惨淡地一笑,她甚至清晰地听到了后背刀落下的风声……
叮。
有什么轻巧地击在了刀刃上,随即那人便控制不住力道,愣愣向着桃溪的身侧劈了下去,只蹭破了桃溪的衣衫。
那人吓的爬起身,四处乱看,“谁!谁在捣鬼!滚出来!”
桃溪仍深陷在生死交错的边缘,僵直的身体失去知觉般摔倒在地上,瑟瑟发抖,她没死,她与死亡错之交臂了!有人救了她!
是谁,是谁……
她猛烈地喘息着,眼睛不自觉地淌出大颗大颗的泪水,浑身的冷意尚未消散,但仍期盼地看向四周。
“阿弥陀佛。”
自树后踱出一个和尚,生的眉清目秀,气度翩翩,神情淡然,黄黑交错的佛衣宽大而端庄,背后还背着一条棍子,看样子是武器。
山贼与桃溪都傻在一处,谁都未曾想到出手的竟然是个和尚。山贼率先反应过来,破口大骂,“哪来的臭和尚!敢耽误大爷的好事!”
和尚对他的污言恍若未闻,只是双手合十念声阿弥陀佛,沉声道,“施主,人应存心向善,为何要难为一个姑娘,还要出手加害于她,贫僧只是救人一命罢了。”
桃溪总觉,这和尚的面容无比眼熟,似是在哪见过,却又说不明白。隐隐间的熟悉感让她困惑,自己怎么可能会认识一个和尚呢?大概太过感激他的错觉吧。
“嘿我说你个臭和尚,活腻了不成?还来对老子说教,老子先砍了你!”山贼恼羞成怒,伸手向地上的刀抓去。
和尚瞳色一沉,左手微动,桃溪只觉他的手一晃,还未看清动作,山贼已捂住手腕痛叫起来,桃溪定睛一看,一颗小石子正骨碌碌地向旁处滚去。
好功夫……桃溪暗叹一声。
“……他娘的,算你走运!”山贼心知打不过,赶忙自地上爬起来,飞也似地逃跑,转眼就消失在树林深处。
桃溪吐了口气,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这才发觉浑身都疼的厉害,尤其是小腿,只怕已经青紫肿胀了,想站起来却无力地发软,又跌回原处,只得抬起脸向走过来的和尚勉强一笑,“多谢小师傅出手相救,小女子不胜感激。”
和尚对上她的视线,桃溪才看清楚,他的瞳色发浅,与自己的瞳子一样,寻常人都是黑的,但自己自小便是如同玉石般的墨绿,李姨说是传自母亲。
母亲自天朝以外很远很远的地方来的异族人,生的极美,尤其一双美目,叫人挪不开视线,而自己也得以继承母亲的颜色。难道这和尚的母亲也是异族人?
正胡思乱想着,和尚见她打量着自己出神,面色平静,只是眼底漆黑,“女施主客气了,天色已晚,还是尽早回城去罢,贫僧告辞。”
还不等桃溪开口,和尚已转身迈开步子离去,桃溪不得已高声唤他,“小师傅,还不曾知道你的名字!”
和尚浑厚的声音如同从天边飘来,“贫僧法号,行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