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白 Soliloquies》李静安

1、哈利

　　我的双手被绑住，吊在头顶，脚尖勉强可以触碰到地板。束缚我的绳索均匀的分摊身体的重量，不会伤及骨骼与韧带。在这方面他很体贴，从不会对我的身体造成任何实质性的损害。

　　没有损害，只有疼痛。我所知道的他，向来如此。

　　疼痛是他笔下的艺术，是他心中的诗篇。他对它是如此的擅长。那致命精湛而又恰到好处的技术，也许我该……但是没有。

　　我全身的皮肤因为受到拉抻而紧绷着，像是一架制作精良的鼓，奏出战争的旋律，死亡的旋律，烈火的旋律，组成那些被遗忘的乐章。

　　鞭子划破空气落下，燃起生命的火焰。烈火般的疼痛，这是我唯一配得到的，我想。可我并不在意。因为它是那么的适合我，那才是真正的我，甚至，从某些方面来说，它的感觉很好。当然，也可能更好，如果……但是，不。他不会的。

　　火焰在燃烧着，可丝毫不暖人心。燃烧着的，冰冷的火。冰冷的、控制得当的怒火。他伤害我，但从不残暴，从不割破肌肤，从不留下不会消失的伤痕。他完美的自制从未露出一丝破绽，一刻也不曾有过。也许，这才是最坏的事，因为这意味着我从未见过那绝对沉着、绝对冷静的面具下真实的他。
　　他从未容许我。
　　他用他那无懈可击的自制力折磨着我，呵，按他的话来说，那是我从未有过的东西。不过，有时——当我在他的鞭笞下崩溃，失声尖叫，呜咽啜泣，而他只冰冷地看着我，眼睛一眨不眨——我会想，也许他是对的。他目不转睛地盯着我问我想要什么。乞求的话卡在咽喉，我只能轻声重复那句：“仅此而已。”

　　哈！我在骗谁？
　　我希望他在我身上发泄怒火；
　　我希望他更加残暴的折磨我；
　　我希望他告诉我他享受这些；
　　我希望他说他是多么憎恨我；
　　我希望他对我说出宽恕的话！
　　什么都好，任何事情都好，只要那是真实的，他真正的想法。

　　但那种事情从未发生过。他只是看着我。用那漆黑一片，冰冷彻骨，仿若无底深渊一般的眼睛注视着我。然后在我回答时，微微颔首。

　　那是战后一年，我出现在他家门前。他打开门，不发一言地看着我，而我就呆立于他面前，不知如何开口。我能说什么？原谅我？宽恕我？让我补偿你？我不该那样对你？我只能沉默的盯着他，而他看着我，挑起眉毛，无声的发问。

　　“伤害我吧。”这四个字无意识的脱口而出。这无疑是最保险的选择。也许他会拒绝我的道歉，我的乞求，我提出的任何条件，但我确信他不会拒绝这个。他会喜欢的，我想，因为他终于有机会用言语以外的东西来伤害我了。

　　虽然勉强，但他同意了。并且现在依旧持续着。

　　火焰燃起，环绕周身，撕裂皮肤。
　　思想游移，眼球刺痛，皮鞭翻落。

　　而后静止。

　　鞭子手柄触到我的皮肤，抬起我的下巴，挑起的汗珠混着泪水滑落面颊。

　　“你想要什么？”他问。又是那个该死的问题。

　　我看着他。我想乞求。乞求些什么。乞求再多些什么。但那是个遥不可及的，永不成形的梦。

　　说真的，我不该奢望更多的东西，我不配奢望更多的东西。我还能奢望什么呢？我从战争中活了下来，而那么多人没有，*他*也几乎没有。那么，那么，那么多人死去了，因为我而死去了。小天狼星、塞德里克、莱姆斯、弗莱德、唐克斯、科林……最近我开始记不清哪些人是因我而死，那些人不是。也许都是因为我吧，因为他们仰望着我，这个被选中的，大难不死的，注定会拯救他们的我。可我没有。我辜负了他们的期待。辜负了一切。只是活着。我活着！在他们已死的时候。

　　“你想要什么？”他穷追不舍。

　　没有，我想。没有，我不配得到任何东西，这烈火般的疼痛，这，只有这，才是我唯一可以企及的。

　　“仅此而已。”那些字句卡在喉咙里，我用嘶哑的声音答道。

　　他微微颔首。

　　然后解开绳索，我跪倒在地上。

　　没有安慰。没有赞许。没有任何得到的东西。他带着冷漠的面具，没有一丝欣愉。我从地上捡起散落的衣物，每一个动作都钻心的疼。而他沉默的看着。

　　他的目光如有实质一般触碰着我燃烧着的皮肤，看着我穿戴整齐。

　　他不发一言，寂静在我们之间流转，充斥着不曾出口的乞求，还有从未提及的问题。

　　即使如此，这寂静依旧如此的，如此的，如此的美好！

　　*他们*再一次的安静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