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坠落》胡家小新

5、唯一的太阳

　　白芨在D市的家只是他一个人住的公寓，公寓地处城市的黄金地段，距离公寓一千米远的地方便是本市的中心医院，是白芨上班的医院，也是井小檬遇见范禹和章婕瑛的医院。

　　坐在白色的高脚椅上，我随意打量着公寓的布局，白色的墙纸，白色的沙发，白色的窗纱，啧啧啧，真是白色控，只是这种类似洁癖的人，偏偏还是一个花花公子。

　　当然，我家老头是不知道这一点，即使我试图在他面前戳穿过白芨的真面目，但鉴于他对白芨的信任度高于我的N倍，结果是可想而知的。

　　“柠檬水加冰。”一个杯子被放到我跟前的吧台上。

　　我扫了一眼白芨那张双面质地的脸，随之将视线定在了二十五楼外的城市景色。

　　“真是心酸啊。”他捂着胸口说：“人家把你的爱好记得这么清楚，你连点表示都没有，真是狠心。”

　　我握着杯子的手顿了顿，狠心，好像某人也这样说过的。

　　下一秒，我收藏好情绪，伸出手用力捏住凑在眼前的这张俊脸，说：“呐，我给你爱的接触。”

　　他吃痛地掰开我的手，瞪了我一眼说：“还是和小时候一样凶残，你都不知道什么叫温柔可爱吗？”

　　闻言，我露出一个甜美的笑容：“知道啊。”下一秒便板着脸说：“但我为什么要对你温柔可爱？”

　　他翻了一个白眼，没好气地说：“我知道，你就对你那会溜冰的温柔可爱，拿去，别总是把我当110用，我也是很有行情很忙的好不好？”他随手扔了一沓资料在吧台上。

　　那是我回来之前拜托他帮我查的资料，关于范禹和章婕瑛为什么会出现在医院的资料。

　　十分钟后，我大概知悉了事情的始末。

　　只是，仍然被手中的一张病例震惊到了。

　　姓名：章婕瑛

　　性别：女

　　年龄：27岁

　　病情表现：腹痛，倦怠，运动神经异常，四肢无力，情绪不稳，易躁郁。

　　确诊病症：威尔森氏症

　　威尔森氏症，一种发生率为三万分之一的病，一种死亡率相当高的病，原来这就是他们订婚的原因。

　　我设想过很多可能，可能是范禹的妈妈不喜欢我喜欢章婕瑛所以让她嫁给范禹，也可能是范禹为了刺激我这个爱情木头的真心而负气和别人订婚，还有可能范禹不想再爱我了而刚好章婕瑛爱了他那么多年所以他选择了被爱，但这一种可能还是过于出乎我的意料。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我尽可能淡定地问白芨。

　　他一改嬉闹的形象，语气严肃地说：“一个月前，她一个人过来医院挂诊，刚查出来时她不接受事实，也没接受治疗，还一直隐瞒着家里人，直到一个星期前在家里突然病发被送到医院，她家里人才知道。”

　　我不敢相信地看着他：“那……范禹？”

　　他点了点头：“他也是两天前才知道的。”

　　两天前？我和范禹相遇的那天……

　　“那订婚？”

　　他深深地望了我一眼：“两天前我在病房里听到章婕瑛打了电话给范禹，她对范禹说……”

　　“阿禹，如果我说我得了绝症，我活不了多久，你能不能用你一个月的时间给我一辈子的幸福？”

　　用你一个月的时间给我一辈子的幸福……

　　那他是怎么答的？立刻答应了吗？还是跟我说结束之后才答应的？我不敢再想下去了……

　　白芨说：“我还听说，章家其实是想范禹直接和章婕瑛结婚的，但是范禹的母亲拒绝了。”

　　我沉默了半响，用嘲讽的语气地苦笑说：“如果章婕瑛不是得了病，估计早已经是范太太了。”

　　“那你打算怎么做？”白芨问我。

　　我转动着手中的杯子，道：“不知道。”

　　情敌得了不治之症，这是超出我预想的剧情发展。

　　我问：“她的病真的那么严重了吗？我记得这是可以治疗的。”

　　白芨说：“本来早期接受治疗是可以治愈的，但是她一直拖着没治疗，导致肝逐渐硬化，情绪也越来越不稳定，如果再严重下去，就算进行肝移植，存活率也只有百分之二十。”

　　法国作家米兰·昆德拉曾写过一本著作叫《生命不能承受之轻》，他指出生命中有太多的事，看似轻似鸿毛，却让人难以接受。

　　难以接受的是事，但也是必须承受的事，只有这样，生命才真实存在。

　　真实存在的这一幕，让我内心不忍。

　　在白色的病房内，在白色的病床上，穿着白色病号服的章婕瑛出神地坐在那里，仿佛空气也是白色的。

　　谁能想到那个曾经在单人花样滑冰场上飞舞着绽放光彩的女子此时会变得如此了无生气呢？更没有人会去关心一个因伤病而退役的运动员的生死。

　　命运总是捉弄人的，不是说谁做错了什么就惩罚谁，谁也不知道自己下一秒会发生什么，所以它让我们学会珍惜，哪怕是痛苦难耐的这一秒。

　　我的思绪慢慢回到了三年前的那一幕，章婕瑛初次找上我的那一幕。

　　她这样说：“施小姐，我来找你，不是来和你争论什么，也不是讨回什么，我只是有些想法告诉你。”

　　我很是好奇，情敌不是来找架吵，而是来说想法，真是新鲜。

　　她说：“我是一名花样滑冰运动员，我从七岁开始练习花样滑冰，十七年来我很爱这份事业，我以为这辈子不会有什么事情能让我比这还要专注了，但是我遇见了他，从遇见阿禹开始，我才知道原来我还可以这样专注地去爱一个人。”

　　她的声音柔柔软软，却带着蒲苇般的力量，穿透耳膜，穿透心膜。

　　我仔细地打量着她，长长的披肩发，瓜子型的脸配合着一双清澈明亮的瞳孔，出落得亭亭玉立，是属于古典美人型。

　　她望着我继续说：“我和你说这些，不是想表明我一定会把阿禹从你手中抢走，毕竟感情的世界是平等的，我只是想告诉你，我这一生中最骄傲的两件事，一件是成为一名花样滑冰运动员，一件是爱上阿禹。无论他现在未来爱的是谁，请你和我一样，不会辜负他的爱。”

　　这样的一个女孩，爱得干净利落，爱得光明磊落。

　　让我对她的存在产生芥蒂的不是她本人，是范禹的母亲。

　　我第一次见到范禹的母亲是偶然，这样的一次偶然便让她撞破了我们的恋情。

　　那时我们交往了两年，我也转为了一名社会新闻记者，瞒着家里住进了范禹在D市中心租的一套房子，俗称同居。

　　我们的确住在同一屋檐下，却是不同的房间。

　　当时的范禹已经达到了运动生涯的最高峰，自从一年前世锦赛周文钧以男子500米铜牌，1000米亚军以及5000米接力赛冠军的优异成绩正式从国家短道速滑队退役后，队长的头衔就落到了范禹的身上，因此他肩上的担子更重了。

　　最初，我是不同意住进来的，虽然他从成年开始就搬出来一个人住了，但毕竟我家老头看管比较严，我要逃离他的魔爪甚为艰难。但见到范禹在辛苦训练之余，还坚持几天见我一次，我不愿意看到他这样奔波，便答应他尽量说服我家老头。

　　最后，我磨破了嘴皮子，以及在老妈的帮助下，终于以电视台有分配宿舍给我们记者方便采访为由成功搬了出来。

　　住进同一间房子里，我们待在一起的时间变多了，在一起做的事情也变多了，例如逛街。

　　那是夏季转入秋季的过渡阶段，换季的时候，衣服都会大甩卖，一向秉承节俭持家的我拉着刚好休息的范禹去了商场。

　　就是在那里，我们遇见了他的母亲——苏幕香女士。

　　范禹拿着我给他挑的衣服进了换衣间，正在外面等他的我和正在外面为儿子挑衣服的苏女士刚好站在了同一个空间中，齐齐地望着从换衣间里出来的范禹。

　　范禹看到他妈妈时，本来招我过去的动作停了下来，我不明状况地跟着他望向这个陌生的阿姨。

　　他愣了片刻先反应过来，说：“妈，您也来买衣服。”是陈述句。

　　苏女士在我和范禹之间来回望了一眼，最后视线停在我的脸上，她没有说话，但很明显在询问我是谁。

　　范禹倒是很泰然地踱步到我跟前，将手中换下的衣服递给我拿着，然后向他妈妈介绍我说：“妈，这是我的女朋友，施瑾惟，您可以叫她小惟。”

　　我也很自觉地打招呼：“阿姨好！”

　　如果仔细看，可以知道苏女士的修养很好，因为作为母亲的她在听到这么突兀的消息时，尽管心里很不爽，还只是皱了一下眉，很快就恢复了端庄的表情。

　　她说：“既然这样，什么时候带施小姐回家吃个饭吧，你爸还不知道这事呢。”

　　一句话说得没有情绪起伏，也不见欢喜。

　　关于苏女士的态度，范禹没有跟我多说什么，但之后的两年，之后发生的那些事，始终还是成了我和他分手的催化剂之一。

　　而在我们恋情公开后，似乎得到更多的不是祝福，是荆棘，是我无法同他一起克服的障碍。

　　说到底，是我自私了，也是我退却了，我们才走到今天这一步。

　　If you shed tears when you miss the sun,you also miss the stars.

　　这是泰戈尔在《飞鸟集》里写到的一句话，我想，我在之前的爱情里固执了那么多次，以后也会想继续固执下去，只是现在学着固执去爱，不再让自己有机会错失属于自己的太阳，唯一的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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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每一章的题目神马的，我写的时候是木有的，所以现在就凑合着看吧TA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