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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三章 四零八房(二):灭蟑螂 ...

  •   聂双凤和孙小墨给这突如其来的叫声吓了一跳,还没来得及弄清楚是怎么一回事,紧接着,又听到“呯”的一声!
      惊讶之下,两人齐齐看了过去,就看到宫嚣已经跳到床上去了,左脚上还穿着拖鞋,正一脸惊慌地站在床上。
      “宫嚣,你怎么了?”
      宫嚣穿的是修身的裙子,衣服里一点多余的空间也没有,却不知她是如何做到弯腰敏捷地跳上床的?孙小墨和聂双凤面面相觑,又惊讶又担心,一心都想把这突发的情况弄个明明白白,当下异口同声地问了起来。
      “啊!蟑螂!大蟑螂啊!”宫嚣只顾扯着变调的嗓门大喊,一副惊慌失措的模样,看上去狼狈不堪。
      “蟑螂?在哪儿?!”
      原来是蟑螂。聂双凤瞟了宫嚣一眼,还道是发生了天大的事,害她如此大呼小叫,原来只是蟑螂。
      小时候见多了蟑螂,此刻再看这小东西就如同空气一般平常。孙小墨暗自松了一口气,自己在那垌长大,跟蟑螂打交道是家常便饭。
      不比现在家家户户都住在两三层高的水泥小楼房,那时候的那垌人家住的房子多是用青砖、青瓦和木头盖成的,有些则是更简陋些的泥砖房。
      平日里,那垌人家里喜欢养几条当地土生土长的大黄狗,每当他们外出干活,就放了大黄狗看家护院。那垌人也喜欢养上几只黄眼睛的大花猫来抓老鼠。因此,那垌人在建造自家房子的时候,常在进房子的大木门两侧砌两个对称的方形口子,好方便家里的花猫黄狗随时进到房子里头去。
      那垌的孩子们玩闹起来时,也有几个调皮的要学自家的花猫黄狗,钻一钻那狗洞玩儿。一开始,孩子们钻起狗洞来几乎是不用费什么气力的。时间长了,孩子的身体也长大了些,被卡在洞中间等大人来揪出来的情形也就时有发生了。大人们先是对这熊孩子吓唬一番,很快也就忙田地里的活计去了,谁也不曾把这看成是多大的事。而小孩子们天性乐观,总是很容易就忘记了先前的深刻教训,每每打闹成一团,还是要钻上几次狗洞才觉得畅快尽兴。这么一来,原本是为阿猫阿狗而开设的门洞,也成了孩子们的一个欢乐所在。
      再料想不到的事,门洞方便的不只是花猫黄狗,还有蟑螂。自从有了这门洞,蟑螂似乎也多了起来。说起蟑螂,可真是顶顶招人讨厌的小东西。在孙小墨的印象中,自己整个漫长的童稚阶段,蟑螂从来不会缺席。可是,有人住的地方就会有蟑螂出来捣乱,泥瓦房子的蟑螂更是少不了。
      药是药不完这些小东西的,它们会伺机躲在房子的某个角落,阴暗地生出一窝又一窝深咖啡色的蟑螂蛋来。那垌常年气候温热,要不了多久,蛋壳就裂开了,就又爬出一代新生的翅膀也不及长的蟑螂儿,屋角里瞧瞧看,房梁上爬爬玩,若是碰上主人不在家,它们甚至肆无忌惮跑到砧板上舔一舔,即连那锅碗,如果让它们逮着了机会,也是要爬上去看个稀奇的。种种迹象看来都像是迫不及待地,小蟑螂儿就要出来练练拳脚,将来好接它爹地妈咪的班。
      有点儿值得庆幸的是,它们这一帮小的蟑螂们还嫩着,不像那老的蟑螂们,一旦让主人家发现了踪迹,追打得它们一急起来,张开翅膀直接飞上那房梁,主人家也只有无可奈何地干瞪眼。要说,这得有多可恶多可恨?后来,见得多了,孙小墨也就见怪不怪了。
      然而,烦恼就跟着来了,怎样使自家的蟑螂消失殆尽,也就成了那垌人在忙完田地里的活计之后得多费点儿心思的事。
      孙小墨邻居家住着位老奶奶,老奶奶年纪一大把了,好多牙齿都是医生给她种上的,她一张开嘴,金光闪闪的耀得人只想得起眼花缭乱这个词。老奶奶儿孙满堂,平时没别的事做。
      有一回,不知怎地,老奶奶也许是感觉到饿了,也许仅仅只是一时心血来潮,不及等到儿孙们回来,她自己就动手生起柴火来做饭,碰巧就烧着了一只没头没脑从木柴堆里撞上来的蟑螂。噼啪噼啪,才几秒钟的工夫,诱人的烧烤味顿时从烈火堆里飘逸出来。好奇之下,老奶奶拈过烤得半焦的蟑螂来,尝了一口,味道竟好着哩。
      就是在这样不经意间,老奶奶得了一个独门的灭蟑招式,从那时候起,她就喜欢把蟑螂给活捉了又收进小竹笼,闲放上一两天。
      两天过后,蟑螂就排空了腹中物,孙小墨他们一群小孩子,扎堆靠在门边上往房间里看去,就能看到老奶奶又忙开了。老奶奶把蟑螂一只一只全捉了出来,洗也不洗的,直接放炭火上烤着吃,有时候也会放在大铁锅里炒来吃。
      老奶奶一边细细咀嚼,一边还不忘递过来几只烤没了腿的蟑螂,挨个儿问围观的孩子们:“特三,特四,特桓,达妹,达玲,达间,还有达妮,你们哪个要吃呀?”
      被叫的特某和达某都是小名。按孙小墨的乡人也就是那垌人的习俗称谓,但凡小名,是男性的都带有个特字,女性的则带个达字。
      特三和特四同是一个大家族里的堂兄弟俩,一个排行老三,一个排行老四。
      达玲和特桓是姐弟俩,特桓的大名叫做梁志桓,达玲的大名叫做梁惠玲。
      达妹是平常人家中长女的小名,那垌人也用它来称呼年龄比自己小的女子,而不必考虑辈分大小。现在的情形已经很清楚了,孙小墨就是众多那垌达妹中的一个。
      达间这个小名却是有些讲究的,并不是一般女孩子都能用得上。在那垌一带,但凡已生育有两个以上女儿的人家,如仍念念不忘想生育一个儿子的,父母一般都会默契地把家中二女儿或者幼女叫做达间。其名取间断之意,寓意自此女之后如有怀胎所诞即为男丁。
      可惜的是,往往事与愿违,达间这个小名只是那垌人一个美好的愿望,它在事实上是产生不了魔力的。在那垌,往往就有了这样的情况,父母在生下达间之后再生育的,多数还会再生下女儿,达间因此就成了这一户人家的所有女儿里头年纪居中的那一个。这一户人家若是还不愿放弃要生养一个儿子的计划,那么,他们就会千方百计跟计划生育工作队打游击战,想方设法超生一个再超生一个,直到最终生下一个独子,便珍而重之唤这个宝贝儿子为特龙。
      为了这个特龙,做父母的生的生养的养,到了这一会儿,已是生养了满屋子的孩子们打打闹闹,往往是老大笑老二哭老三闹老四皮,凡此种种,在生活和其他一应开销的负担多重夹击之下,做父母的稍稍感到有些吃力了。因此,多数情况下,特龙是没有弟弟妹妹的。
      到那垌来的外乡人,如果碰巧遇到一个男孩,他的小名叫特龙,那么,几乎就可以肯定这个男孩在家中是极受宠爱的,而他的家中多半会有两三个或者更多个姐姐。在孩子里头,他的地位如同众星捧月一般。不过,在长大以后,孙小墨就很少再碰到叫做特龙的男孩了。
      达妮则是家中幺女的小名,在那垌人的话里,妮更多的带有亲昵喜爱的感情成分,但其实所用以表示的是和小同样的意思。
      幺女和独子一样,往往最容易受父母的宠爱。所以,不必说,叫达妮和特龙的孩子是多么的幸运。有时,这种宠爱也会让家里其他的孩子感到不公,他们多少都要表现出一些反抗来。只是,孩子之间的打闹嘻戏原也是天性使然,只要做法不是太出格的,做父母的也就没往心里去,依旧由他们去。
      “达婆你自己吃吧,我妈妈说了,不给我吃。我要是吃了,她说她就会拿扫把打我的屁屁哩。”童言无忌,有孩子搬出了自家妈妈的教诲来挡驾。
      这孩子在说的同时,还自顾撅起小屁股,假装自己手上真拿了一把扫把,当着一众孩子的面,稚嫩又形象地比划了一个遭妈妈打屁股的动作。
      “耶,达玲羞羞脸,达玲羞羞脸!”孩子们哄笑起来,有人朝达玲做鬼脸,有人向达玲吐出舌头。
      “达婆,我想吃。”孩子里头,数特三胆子大。
      那天,特三穿着他妈用土布给他缝做的开裆裤,打着赤脚,正不错眼珠地盯着那盘炒得油灿灿的蟑螂,“咕咕”不停地咽口水。听到老奶奶的问话,他甚至没顾得上擦那两条快流到唇边的鼻涕,就把脏兮兮的手伸了过去,接过蟑螂,迫不及待地就往自己已经张大了的嘴丢去,吧唧吧唧就吃开了。
      三秒两秒就吃完,特三抹了一把嘴,一脸回味悠长的神情,跟大家说:“嗯,蛮好吃的。”
      可是,孙小墨一次也没敢接过来吃。她还记得那天特三吸溜吸溜着鼻子,看起来就像是和着鼻涕把蟑螂咽下肚。
      “你们这帮小孙子们,有什么不敢吃的呀?有什么好怕的嘛?听达婆说,大虫吃小虫,来,谁来吃一只?”老奶奶乐于分享,看着特三吃了,又举着一只大一点的蟑螂劝说其他的孩子。
      老奶奶当然是有理由不怕的,她现在都活到八十大寿了。孙小墨偶尔回家还能看到她蹲在屋子旁的小菜园里,锄地松土种菜,浇水施大粪除杂草,马不停蹄捣鼓样样来得带劲。她家四世同堂,儿子孙子们看她腰好脚好身体好,没病没痛,一餐饭能吃一大碗白米饭,甭提有多高兴。
      要是老奶奶在,这只蟑螂……啊,我不能再想下去了。
      宫嚣又大叫了一声,赶在她发出第三声惊叹前,孙小墨把自己飘远的思绪从回忆里拉回来,顺手拿起一只拖鞋,走了过去,问:“蟑螂在哪儿?”
      “那儿,那儿,我皮箱那儿,快,要跑进箱子里去了!看到没?快啊!”宫嚣瞪大了她的小眼,死死地盯着,又不停用手比划着,生怕孙小墨看不到蟑螂在哪儿。
      孙小墨看了看她慌乱的模样,不由觉得有些好笑,都这么大的人,还被吓成这样,不就是一只蟑螂嘛。又多看了她一眼,看她眼神里的惊慌倒是真切的,于是,也就没说什么,只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
      受了惊的蟑螂似乎也感觉到了危险,此刻正拼命要往箱子底下钻。
      “哎呀,在箱子那边爬,小墨妹妹,拍死它!”聂双凤也注意到了蟑螂逃跑的意图,情急之下就叫起来,也顾不得细声说话了。
      “看到了。”孙小墨赶紧移开箱子,拿着鞋帮子快快往下一拍,“叭”地一声拍在活钻乱爬的蟑螂上,即刻勾销虫命一条。
      拍下去的瞬间,不是没有罪恶感。只是,为民除害,谁又能保证它哪天不会趁大家都不留神的时候,潜藏在这四零八房间的某个角落里偷偷生出几窝蛋来,悄悄变成一世二世三世,最后凑足若干世同堂,等晚上大家都会周公去了,它们就伺机爬到床上来,到了那时候麻烦可就大了不止一点两点。孙小墨安慰自己,极力要消除自己杀生后的不舒服感。
      被拍变形了的蟑螂喷出粘稠状的东西,随即就有一股土腥臭味飘来。
      恶心,反胃!
      “恶心死我了。”孙小墨顿觉自己嘴里的这口口水,也跟着脏了起来,咽也咽不下,不吐不快,赶紧冲进了卫生间。
      等到感觉稍稍好了些,孙小墨回到自己的床边,却看宫嚣还是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站在床上死死地盯着蟑螂,动也不动,浑然不觉自己脚上还穿着一只拖鞋。一旁的聂双凤则端坐在椅子上,也拿两眼直直地盯着蟑螂。
      看这情形,这两个人似乎都在顾忌着什么,很默契地都闭了嘴巴没有回应孙小墨的话,也都没有动手的意思。孙小墨虽则打心底里感觉到恶心得不行,此刻却也只得硬着头皮,把这开了头的好人好事做到底。她顺手抽了几张桌上的抽纸,裹在蟑螂身上,拈起丢进垃圾桶里去。
      “哎呀,小墨妹妹,你还真下得了手啊?蟑螂啊!好恶心的东西撒,你真不怕吗?”聂双凤开口一惊一乍,先是支持拍死后是抱怨下手太重,一面赞英勇一面又弹凶狠。
      孙小墨听得啼笑皆非。自己原本是不得已做了英勇之举,没有赞扬声也就罢,反被贴上残忍杀生的标签,左右都不讨好。
      “双凤姐姐,快别说,这一回咱们还真多亏了有小墨妹妹在。谁说不……”
      总算有个识大体能体谅到自己的人了。孙小墨向宫嚣投去感激的一瞥。
      聂双凤听到宫嚣反驳自己的话,正要开口辩解几句,冷不丁地听得宫嚣又大叫一声:“我的妈呀,我的床单!”
      原来,看到蟑螂已经被除掉,宫嚣一门心思也回到了自己的身上了。这一会儿,她猛然瞧见自己穿着鞋子站在床上,弄得床单赫然印着一个清晰的鞋印,忙叫苦不迭:“啊,妈呀,我的床单呀!哎呀,脏死了!”
      聂双凤和孙小墨不约而同看过去,又看到宫嚣“咚”地跳下床来。这一次,裙子也给她折腾到不耐烦了,“叭”一声直接裂开了一个大口子,宫嚣的大红内裤顷刻就弹了出来!
      场面好不尴尬。幸好,大家都是女生。
      头一回室友碰面,自己就搞出了这么大的动作来,宫嚣又觉气急又觉难堪,登时急急抽出两只手去,拼命要把裂开的两半衣料给聚拢起来,好挡住自家外泄的春光。
      孙小墨和聂双凤终于忍俊不禁,却又不好放开胆来笑,一边笑,一边安慰,话里还透出吃吃笑意:“那个,那个,宫嚣,黑线好办,找找,看有没有针?缝一下,缝一下,就好了,没事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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