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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鸡飞狗跳的路途(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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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间客栈原本就地处城郊,来往人流稀少,再加上内侍一行出手阔绰的包下了整个二层,所以深夜里林珍惜等人投宿的几间上房显得格外寂静。
除了偶尔的端茶送水,小二已被屏退下去,现下走廊上除了几个值守的护卫,再没有别的人,各间屋子里亦是十分安静,也不知是否都歇下了。
就在这万籁俱静之际,位于走廊中间的那间被两门护卫严密看守的屋子,却自里面将门开启了一条缝,接着“吱呀”一声,那门半敞开来,从屋子里伸出一只脑袋左右瞧了瞧。
林珍惜探头探脑的试了半天,见门口那两人仍旧是一动不动的模样,便更加大胆了些。
她伸手一推,彻底将门打开,随后迈出一只脚,并踮着脚尖小步的往外挪,贼眉鼠眼的样子颇有些掩耳盗铃的味道。
然而,就在她整个身子都脱离了那间屋子的范畴时,门口两尊石头似的家伙竟忽然活过来,各抬起一只提剑的胳膊将她拦住。
林珍惜见自己的人生自由受到了侵犯,恼怒之情油然而生,正下意识的欲提高声音同他们理论,但转念一想,此时若闹出大动静惊动了内侍,怕也没她的好处,便生生将情绪按捺下来。
她于是压低了声音对护卫道:“我有事要见内侍,你们快放我出去。”
护卫没有搭理她。
“不放我出去,代我通传一下也可以。”
护卫仍然没有搭理她。
“你们到底有没有听到我说话?”
……
怎知任她如何说,那两尊“门神”都不肯放她踏出房门半步,俨然没有商量的余地。
林珍惜正与那两名护卫相持不下,另一间房则在这时开了门,从里面出来的却是使差。
见林珍惜与护卫理论,他便往这边过来。
林珍惜眼珠儿一转,忽而计上心头,不等他开口询问,她便已一把扯住使差的袖子,一脸哥俩儿好的表情道:“使差也失眠吗?正好我也睡不着,咱们一道找内侍官聊天去。”
接着同样没有给他应答的机会,她便跩了他往对面的走道上行去。
那两名护卫见林珍惜是跟使差一道离开的,也终于不再相拦。
来到内侍的房前站定,林珍惜朝着门上连续叩了数声。
使差显然是怕得罪了内侍,几次欲撤开,奈何袖子始终被林珍惜拽在手里,坚决不放,他甚是无奈,又不敢大声喧哗,只得拼命对林珍惜挤眉弄眼。
那意思再明显不过:内侍已经歇下,最好莫要打扰,若是惹怒了他,我们两人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可俗语向来不假,最危险的地方往往也是最安全的地方,眼下对于林珍惜来说,要想免于遭受更多次的暗杀,最好的办法就是跟内侍呆在一起。
林珍惜不停歇的敲了许久,房门才终于打开。
内侍披着外袍,尚不曾来得及扣妥,脸上挂着惺忪,眸子里是明显的不悦。
他的目光先是落在使差的身上,尖锐得直令使差垂下脑袋。
待看到林珍惜时,他瞳仁明显一缩,修得比女子还要齐整的双眉无意识的紧蹙起,显然先前秦君交待的那类事情他已是轻车熟路,故而方才才毫不担心的安然睡下。
“怎么回事?”内侍的话既是询问又是责备。
使差刚欲回答就被林珍惜拉着挤进了屋子里。
“大晚上的,进屋再说,进屋再说。”她反客为主在屋子里寻了一处塌垫坐下,而后忽视了内侍愈发阴沉的表情和使差的紧张不安,对他们扬了扬手道:“你们也坐啊。”
“夜已深,阿瑶姑娘也该歇下了。”内侍似乎极力保持表面的优雅,颇有自制力的克服了起床气。
显然使差更加明白这一点,一声都不敢吭的往门口移。
林珍惜却一脸无辜道:“可我睡不着啊。”
内侍终于失去耐心,几乎从牙缝里憋一句话:“女郎在此,恐有不便。”
“不便,有何不便?”林珍惜眨巴着眼睛,愈加天真的望向内侍:“您是内侍啊,如果我没有弄错的话,内侍是宫里的宦臣,又不是男人,不会有损本姑娘的名节。”
“噢,我说错话了,没有戳您痛处的意思。”说着,林珍惜恍然大悟般忽然半捂住自己的嘴,此时使差的头上已经冒出豆大的汗粒,却还制止不住她继续道:“我不会聊天,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就原谅我吧。”
林珍惜绽出一脸谄笑看着内侍,明显觉察到他的面色由阴沉转向青黑。
与内侍对视了片刻后,她却忽然将笑意敛去,目光继续锁在内侍的双瞳之上,以沉缓的语调道:“还是说,内侍大人恼的是别的事?”
“比如说……”她顿了顿,说得更加意味深长:“我此刻本不该出现在这里?”
话音落下的同时,林珍惜觉察到内侍瞳眸中渐渐涌起的杀意,而她的余光甚至瞥见他袖下的手正紧攥成拳。
若说不紧张,那是自欺欺人,她此刻的心跳犹如擂鼓,却拼命维持住表面的从容。
屋内气氛渐渐凝滞起来,落针有声的寂夜愈加寂静,有什么东西似被悬于一线,随时处于崩塌的边缘。
千钧一发之际,门上忽然传来了三声叩响。
内侍眼锋一转,语调凌厉的喝道:“谁!”
门外那人被内侍十足的气势骇住,声音发虚的应答:“小的是来送酒水的。”
“这里不曾叫过酒水……”
“是我叫的。”内侍后面的话还没来得及出口就被林珍惜拦截住,只见她满脸欢喜的边去开门,边回过头来道:“长夜漫漫,咱三个总不能干坐着。”
说话间,她已从小二那里取了酒来,而后在内侍充满疑惑和不满的目光中踱至矮机前坐下,另把三只酒盏摆好,继而抬起头来,对那二人招呼道:“过来坐啊!”
她满脸堆着笑,说话的语调甚是热情,俨然这屋子里她才是主人,且十分的热情好客,就好像刚才那番令人屏息的对峙全然与她无关似的。
内侍却并不为所动,一副看你玩什么花样的表情冷眼将她凝视了许久,见她已经自顾自的着手开始斟酒时,却冷不丁的下了逐客令:“时候不早,女郎还是回自己的房间休息吧。”
说着,他甚至抬高了嗓音冲着门口呼道:“来人送客!”
两名护卫应声推门而入,全然没有给林珍惜留下做出反应的余地。
眼见着护卫们已经来到她身边,准备将她架住离开,林珍惜却敏捷的往旁边一滚,口中急道:“慢着!”
闪开护卫的瞬间,她抓住机会脱口而出:“我刚才算了一卦,今日我们三人中有人将遭逢劫难,唯有聚在一起才能适时解救。”
内侍仍然毫不动容,示意护卫再度动手,而林珍惜则和他们玩起了猫捉老鼠的游戏。
她一面躲开护卫,一面继续说道:“我说的是真的,秦君相信我是仙女,所以才下旨令你们带我回去,若是你们不信我的话,就是质疑秦君的旨意,说严重些便是有逆反之心!”
林珍惜竹筒倒豆子似的一股脑儿说了这许多话,说到最后一个字时终于被两名护卫稳稳擒住。
她挣扎着,还欲多说些激将的话,怎料沉默了许久的内侍却在这时忽然发话:“且慢。”
擒住林珍惜的护卫果然停止了欲将她往外拖的动作,恭敬的等候内侍的发落。
内侍又顿了顿,最终摆摆手对两名护卫道:“你们先退下。”
待护卫们重新将门关上后,内侍则一撩衣摆,踱至摆好酒具的矮机前坐下。
自始至终在一旁看着,不敢轻易出声的使差见他坐下,犹豫了片刻之后也跟了过来,颇为忐忑的坐下之后,目光还停留在内侍的脸上察言观色。
见此情形,林珍惜总算松了一口气,继续堆着笑将方才倒了一半的酒添满。
使差颇为客气的将酒盏接了过去,奈何还未在自己面前摆好就被内侍拦住。
林珍惜不解的看向内侍,只见他悠悠然自袖中取出一根银针,径直往使差的杯盏里试了一试。
片刻之后取出,银针并无变色,内侍取回银针同样试过自己面前的酒,又象征性的试了试林珍惜的酒,而后皮笑肉不笑的抬眼看向她道:“这里毕竟不是长安,万事还需谨慎。”
“说得是说得是。”林珍惜虽陪着笑,眼睛盯着那根银针却在心下腹诽:难不成这年代居家旅行,出门在外,银针还是标配,这社会治安得有多差,难怪之前她两次独自出行前往长安都不成。
而后,为消除内侍的怀疑,她更是率先举起杯盏道:“这一路承蒙二位关照,阿瑶先干为敬。”
说罢她仰头将那盏酒一饮而尽。
内侍这才端起杯盏回敬她:“女郎客气。”
看着隔机的两人亦将酒饮了下去,林珍惜难以抑制的于嘴角浮起一抹窃笑,心道好在她早有准备,才好叫你们措不及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