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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 ...

  •   那日我正在院中晒太阳。如今虽还是暮春之季,却也草长莺飞,花开正艳。阳光照在身上很是温暖,每一粒阳光都射进了心里,暖洋洋的。我如今怀有六个月身孕,肚子已经很大了。走起路来也极不方便,不过好在已过了害喜之时,前两个月害喜时,吃什么吐什么,把喜儿累坏了。值得欣慰的是好在这个孩子比较听话,没在肚子里闹什么动静,胎像也很稳。

      忽然我的手帕落在了地上,正准备弯腰去捡,手帕却被另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捡起来了。那是一只男人的手,美若玉雕,我便知道是谁来了。莫名的有些紧张,但还是稳住了心神,我抬头看他说道:“你来了,随便坐吧,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快很多。”只是半年未见,赵翼瘦削了不少,眉心的褶皱似乎从未平复,脸色有些憔悴,唇色淡淡。他弯下腰摸了摸我的肚子,温柔至极,仿佛手下正是孩子的脸。他柔声说道:“六个月了吧。” 我颔首:“嗯。”他声音中似乎有一丝哀求:“跟我回去吧,修儿很想念你。”我冷声拒绝道:“我不想再回去了。等孩子生下来我会叫喜儿送给你的,你走吧。”

      他伸来正准备摸我脸的手就那样停在了半空,像是被谁斩断了一般。良久以后又无力的垂下去了。他叹了一口气:“我本以为看在孩子的面上你会跟我回去,没想到你连孩子都可以说放就放。之前以为权势可以绑住你,所以我便极力扩大赵国版图,只为你能依靠我。后来以为孩子可以绑住你,如今你又这般绝情。徐凤仪,从来没有一个女子让我这般万念俱灰,痛不欲生。遇见你,是我一生中最幸运之事,可是爱上你,却也是我这一生最悲哀之事。我只想问你一句,你可曾爱过我?” 我冷冷答道:“未曾。”

      然后他便走了,我只能咬了咬牙根,努力让自己不去喊他名字。他走的十分缓慢,像个垂暮的老人,仿佛踏尽万丈红尘,如今茕茕孑立,孤绝料峭。他走的每一步都踏在我心上,震得我心疼。刚刚还觉得阳光甚是温暖,如今却凉得刺骨了。赵翼,因为我们的爱中间始终有一个苏幕。苏幕是我们的相识相爱的桥梁,却也是我们爱里的一根刺。他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我,我负了一个人,我害了你一生。这几个月我从来不敢去打听任何关于你的消息,我每天待在这个小宅子里不敢出去。我怕一出门便会听到关于你的消息。

      我又何曾不爱孩子,只是我徐音知命不久矣,如何能育他成才。三个月前我夜里口吐鲜血,自己把脉才知我身体已经虚弱至极,元气快要耗尽了。倘若不是因为这个孩子一直支撑着我,想必今日你看到的已是我墓冢了。此事我连喜儿也未曾告知,我怕她会去找你们。我这身体,我又何尝不知,就算是周墨来了,也未必能救。更何况我既然下定决心要离开你,又怎会回去。

      记得当时周墨曾说:“徐凤仪,公子一生几乎立于不败之地,然而几次却为了你险些丧命。当日在徐国,你撵他走时,他自己跳进了莲花池,在那里站了一夜。后来高烧不治,要不是有人及时通知我,他怕就要烧糊涂了。因为你,那样一身铠甲之人突然有了软肋,连个小小的赵潜都能以擒住你为由,折磨他至斯。你是他命中克星,你只会给他带来无穷的灾难,你若不离开他,将来会有无数类似今日之事发生。他是天生的王者,不能因为你一人而葬送前程。”

      我知道周墨说这话并不是情敌之间的唾骂,而是身为一个世人的正确判断。自古以来君王只能有大爱,怎可为了小情小爱断送天下。我想李隆基与杨玉环也是真爱,然帝王是不可以只爱一人的,赵翼可以把我当女人看待,但决计不可把我当爱人看待。

      我喊了喜儿:“喜儿,赵翼走了吗”喜儿点了点头:“走了,主子真不同他回去吗?”我摇了摇头:“不了,这样才是最好的结局。”喜儿踌躇了片刻才说道:“主子,赵王三个月前便驾崩了。如今世子已是赵王了。”没想到短短半年,赵国竟换了王。我想起了那位慈祥博爱的赵王,只觉难过更甚。他是我唯一尊敬之人,而我却未去送他一程。我又想起了徐国:“徐国尚好?” 喜儿答道:“王上立二皇子为太子了,太子妃之选已经确认了。” 我急忙问道:“谁?是赵修吗?” 喜儿摇了摇头:“不是,是陈国公主陈云锦。”

      赵修,我现如今只担心那个明媚如朝阳的少女,她是否还是收起自己的利爪躲在暗处默默舔舐伤口呢。以前至少还有我帮她出出主意,如今却不知她是何境地。我吩咐喜儿:“我想见皇兄,你写信通知他。” 喜儿试探的问道:“主子,要不我们回徐国吧?” 我摇了摇头:“不可,哪也不去。” 喜儿只好垂头丧气的去房里写信。我这副身子如今已到这番田地,再奔波回徐国,只怕胎儿不保。如今的每一日都是向上天借来的,我不能出一步差错。

      果然三日后皇兄便来了,许久未见,他还是那么潇洒俊逸,也难怪赵修会对他情根深种。只是细看,还是可以看出皇兄眼底的一抹愁情。皇兄看到我的时候,眉心微蹙,很是不悦:“你怎可如此任性,如今有了身孕却躲在这样一个地方,倘若是不愿去赵国,便回家啊,为何不回来?父王很担心你,你可知晓?”

      皇兄已经很多年没有责骂我了,断腿之后,他一直都是对我不甚亲近,如今这般骂我,我却由衷的高兴,回家,多么温暖的一句话,可惜我却回不去了。我定眼看他:“皇兄,你可是要大婚了” 皇兄听我此言,似乎想起了什么,面色冷冷道:“嗯。” 由此可见他并不爱陈国公主。我怕徐国出了什么大事,便问:“徐国可是出了何事,你要这般急着成婚。” 他沉思片刻:“尚无大事,只是四弟前些日子闹了闹。” 我:“四哥想要当世子?” 皇兄点头:“嗯。” 我急忙问道:“父王没被行刺吧” 他凤眼微眯:“父王倒还好,只是这次被四弟气得不轻。”

      我一直知道四哥徐淮觊觎世子之位,然其在朝中也一直没什么势力,本以为他也掀不起什么大风大浪。没想到他竟然真不顾手足之情来抢这世子之位。赵潜比起他来不知道好多少,至少赵潜是因为父爱。四皇兄却是生性贪婪,记得幼时母后对他也不错,然其老背着母后偷母后的首饰,还威胁我不准我说出去。我思及赵修:“皇兄,那你对赵修有何想法,看得出来,她倾心于你。”

      皇兄一听我提起赵修,顿时变了脸色,一瞬间先是痛苦,再是不舍,最后还是化作了柔情,不过很快又用严肃的面孔覆盖了之前的情绪。看得出来,皇兄对赵修,并非无情。皇兄:“我和赵修没有任何情谊。她生性鲁莽,并非良人。” 我太了解皇兄了,他这人最是喜欢死鸭子嘴硬,有什么都闷在心里,越是在意一个人才会这般急于撇清与那人的关系。只是既然他也对赵修有意,为何会愿意娶陈国公主呢。父王不可能逼他,目前我徐国也无什么需要特别依附陈国之处。

      我看向皇兄那双好看的丹凤眼:“皇兄,你不会后悔吗?我希望你能娶真心相爱的女子。” 皇兄苦笑一声:“身为皇族,真爱这种东西太奢侈,况且娶陈国公主对我国也有利无害。” 我知道一时半会也劝不了皇兄,只好作罢。我想皇兄应当是认识苏幕的,便问:“皇兄,你可知苏幕?我是说真正的苏幕,五年前的苏幕。” 皇兄也知赵翼假扮了苏幕五年,一听便知我打听的是真正的苏幕。他沉思片刻:“印象不深,只记得他是苏太尉之子。幼时曾被苏太尉送进宫当过一段时间的侍卫,当时他年岁也尚浅,应当才十五六岁之龄。”

      我极力回想幼时关于侍卫之事,还真有一件。那是我十岁生辰,当时母后在凤仪宫为我做寿。父王那日并未来,我很伤心,便趁着母后不注意,溜出了凤仪宫,想要去找父王。那时我年纪尚幼,也没怎么出过凤仪宫,没走多久便迷路了,晚上特别黑,不敢多走动,便坐在草丛中,等着人来带我回去。没过多久就有人来了,似乎是个男子,那时的我尚未有男女大限。急忙跑过去拉他的手。

      这才发现他也是个年轻的少年,与皇兄们一般大,便也亲切的唤了他哥哥。我:“哥哥,我迷路了,你能带我回凤仪殿吗?” 他当时也被我吓到了,仔细打量了一下我:“你是凤仪公主吗?” 我应声答道:“是,你能别告诉别人吗,悄悄的带我回宫便好,明日我便请你吃甜枣桂花糕。可好吃了。平常我都只给喜儿一个人吃的。”他噗嗤一笑:“好,哥哥带你回去。”我也只能回忆到这些了,记忆中是张十分温柔的脸,深夜的星光洒满了他年轻的面庞,眉眼极尽温柔。只是没想到这个少年却因此心慕我多年。如果时光倒回,我一定不在那夜里出来,也一定不去认识这样一个少年,那么我也一定不会认识一个叫赵翼的第一公子。

      皇兄在我这住了两日便走了,临行前一直在劝我跟他回徐国,我没有答应。只好戳他软肋:“要我回去也可,若你和赵修大婚,我便回去。” 他神情哀伤的看着我:“音知,你应该知道有时候爱一个人未必要娶她。” 我只好作罢,我不知皇兄到底有何苦衷不能娶赵修。但我知道他必然是经过深思熟虑的。赵翼,赵修,我们徐家兄妹终究还是负了你们。

      皇兄走后,我给赵修写了一封信:“修儿,见字如吾。近来可好?我如今虽不在宫中,却也逍遥自在,孩儿尚好,不用担心。我知你必为皇兄之事伤心烦忧。然你是个美好的女子,必有好男儿愿来护你一生。皇兄并非你良人,姑且忘了他吧。倘若实在难忘,尚可拼命一夺,竭尽全力。不管结果如何,都希望你能坦然面对。只有这样,你以后的时日才不后悔。皇兄此人极为隐忍,从不喜表达,然其对你并非无意,你姑可一试。我与你皇兄缘分已尽,你切勿费力撮合。愿你此生岁月长安,勿念,凤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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