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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就这样了 ...

  •   张永钧打断我耳边那人的指头,打穿我身后那人的胸口,血肉横飞,咸腥溅上我脸庞的时候,我都没有腿软,那支贝雷塔92F,却让我在那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都再也不能去射击场。

      不是对准他的那支贝雷塔,而是我从龙浩手下叛徒脚边捡起来带在身上的贝雷塔,一样的型号,对女生来说稍微有点大有点沉,但并不影响我颤颤巍巍端起来,在一楼窗口那人开枪前先射中他的脸。

      我庆幸自己没看到那张脸灿烂开花的模样,几乎同时后院引爆的一颗炸弹让我直接失去知觉,埋在皮革堆里不省人事,否则,给我留下心理阴影的可能不只是射击场。我很幸运,除了一点擦伤和轻微脑震荡,并没受到更严重的伤害,在Careggi大学附属医院醒来时,也没有收到更多的噩耗。

      原来老爷子是14k在伦敦唐人街一个堂口的带头大哥,亦是龙浩的师父,龙浩一直替他管账,一年前打算金盆洗手和开心老实过日子,就把老爷子在欧洲几大银行的账户和保险箱资料都交还了。转年老爷子和自家三弟火并,老三想抽干老爷子家底,先一步向龙浩下手,本打算绑架开心,打通龙浩电话才知道抓错了人。

      米开朗遇险,米开心自然被龙浩保护得密不透风,可大姨子他不能不管,于是设法联系到张永钧,通过橙橙身上的GPS定位器查到了皮鞋作坊的位置——为了橙橙安全,此番出国,张永钧要她除手机外还要贴身携带一个GPS定位器——从而龙浩一行人比老三预计的提前整整一小时到达皮鞋作坊。

      按着双方约定,老三收到龙浩发来的资料,一小时内要撤离作坊并把作坊位置发给龙浩,他想不到龙浩一等他离开就带人冲了进来,而龙浩也没想到他不但留了炸弹,居然还安插了两个奸细入伙。

      毕竟退出帮会大半年,弟兄们的情形,他了解得也不如过去精细了。幸得张永钧坚决要求和他一起行动,这□□势力的残酷内斗中,我唯一可以相信和依赖的只有他。

      老三第一遍检查账号是真的,第二遍准备转账才发现账号早被龙浩动过手脚,看似真实有效的数字和保险箱号码其实都是垃圾信息,他杀了个回马枪,双方都踩在异国土地上,调用不了太多人手,偌大个作坊,屋里院里一番枪林弹雨,最后三死七伤,其中一个,是我亲手送进黄泉。

      帮会火并对意大利警察而言完全是家常便饭,只是掺合了几个外国人而略有点麻烦,龙浩挂着受伤的左臂上下打点,把我杀的、张永钧伤的人命都揽在自己身上,张永钧要配合警察调查,橙橙和Coco受了惊吓能照顾好自己就不错,盛夏午后,我从昏迷中醒来,单人病房里竟只有开心一人。

      数年不见,重逢地点不在风情万种的Da il Latini餐厅,却在浅绿淡白的医院病房,开心一见我睁眼就扑到我床头大哭,“姐……”

      姐妹俩分分合合二十七年,这竟是我第一次听她叫我姐。

      也是第一次,一个为另一个挡下生死劫。

      “好了美女,肉麻不肉麻……”我有点不习惯,又不知怎么劝,手上吊着输液针管,连摸摸她的脸都做不到,只能有气无力地呵斥她,她埋头哭了好一会儿,突然抬头冲着我哇哇大叫,“不要叫我美女!你这样超自恋的!”

      “……”

      没有谢谢,没有对不起,没有扼腕伤怀感慨万千,一卵双生的姐妹,许多话已无需明言。开心守着我,给我端水递饭削苹果,历数这一番是是非非的前因后果。我担心她安危,她反过来安慰我,“老爷子都知道了,很生气,老三的事他会出面,这边事情一完我就和龙浩去南美,他在那儿有点生意,等稳定下来,我们回中国看你。”

      我望着她显然是一夜未眠新冒出来的黑眼圈,默然良久,“也好。”

      “姐,你别怪龙浩……”

      “我不怪他。”怎么会怪他呢,这场人祸的缘起,难道不是他太爱我的妹妹,以至于要放弃那些原本无法放弃也由不得他放弃的一切,“开心,你也不要怪他,既然打定主意跟他,以前的事,就都别再提了。”

      龙浩壮士断腕般的牺牲,米开朗和死亡擦肩的危险,这都是他们爱的代价,既然过去,便不能再在他们的爱情里余味绵延。开心明白我的话,握着我的手郑重点头,片刻又道,“那你呢。”

      “我?”

      开心抹抹眼泪笑道,“医生问谁是病人家属,我还没开口那家伙就冲上来了,第一句话就是我是她未婚夫。”

      未婚夫,我心里一跳,张永钧,你趁人之危啊,真不厚道……

      “Michel!”开心又恢复了平日的调侃,“你藏得也太好了,平常老跟我说没男人没打算,冷不丁未婚夫都冒出来了,怎么,这回玩真的了?”

      “这话说的,难道我以前都跟你玩假的?”

      开心便眯着眼咯咯笑,“以前不管,这个我看着挺好。你不知道……唉,其实我也是听龙浩说的,老三的人都清理完了,他们才在皮革垛子里找到你,你趴在那儿一动不动,脸上身上又是土又是血,Joey抱着你谁也不让碰,一直到送你进医院,医生说你没事的时候,我倒亲眼看到了,那么个大男人眼眶立马就红了……”

      我静静躺在病床上,面如止水,心起狂涛。

      “龙浩说本来带人去救你,根本没考虑他,他说他懂枪,读过军校,受过军事训练,坚持要跟来,龙浩本以为一个读书人不拖后腿就好了,没想到这回最能打的就是他,那枪法真神了,一枪消灭战斗力还绝对打不死人,要是早几年,都恨不得拉他进帮会了……”

      我忍俊不禁,“又胡说八道。”

      “没胡说,龙浩说他是条汉子,你无辜卷进来,差点命都送掉,从头到尾他没怪过龙浩一个字,还谢龙浩肯拼命来救你,这胸襟气度不是一般人能做到,可就这么个大老爷们儿啊……”开心趴在我耳边嘻笑,“去警局之前一连跟我说了三遍,醒了要叫她给我打电话啊……简直比张姨还啰嗦……”

      想想素来老成持重的老板大人站在开心跟前絮絮叨叨反复叮嘱的情景,我也忍不住要笑,可嘴角才只一动,眼睛里再也盛不住泪,一眨便刷刷地往下淌水。

      所以我和开心都没听他吩咐,醒了以后拖了整整两小时才给他打电话。

      “Joey。”

      “醒了?”

      那边的声音安详宁定,就像每一个他早早洗漱完我才懒懒起床的清晨,我却要用很大的力气维持好不容易平稳下来的呼吸,“嗯,醒了。你在哪?”

      “刚从警局出来,准备回酒店换身衣服,不然血呼哧啦的,护士真不让我进门了。”他似乎在户外,我能听到街头游客和鸽子的聒噪,“晚上想吃什么?我从外头给你买。”

      我望望窗外佛罗伦萨宝石一样的蓝天,不自觉泛起微笑,“Joey我想吃炸酱面。”

      “米总,这是在意大利……”

      “不管,我要吃炸酱面。”

      就像一个受了委屈的小孩讨要大人的补偿,就像一个艳冠六宫的嫔妃索求君王的恩赏,在他面前我从没这么任性过,可现在我乐意,我喜欢,就在这一刻我突然相信自己可以一直一直这么无理取闹下去,反正他会一直一直这么疼着我宠着我。

      佛罗伦萨的日落很晚很晚,太阳还懒洋洋不肯下去的时候,张永钧提着大大小小的饭盒回来了。鬼门关走过一圈,再看到他我应该心潮起伏情绪激动,可事实是他一会儿拿出过好凉水的手擀面条,一会儿拿出炸得香喷喷油汪汪的炸酱,一会儿拿出豆芽黄瓜各色面码的时候,我惊得下巴都快掉下来了。

      “Da il Latini对面就是个中餐馆,只是不卖炸酱面。”张永钧一边拌面条一边颇有得色地解释,“我跟老板说我老婆万里迢迢来意大利结果生病了,什么都吃不下就想吃我做的炸酱面,老板感动得不得了,就借了个灶台给我。”

      他把拌好的面条分出一小碗给我,然后在自己那一大碗里又添了一些炸酱,他口重,我口淡,从未婚夫飞速升级为爱妻好老公的张永钧他一直都记得。佛罗伦萨的中餐馆拿不出六必居的黄酱,天源的甜面酱,没有我的秘笈那双握枪的手却做出了我一辈子都赶不上的鲜香滋味。

      “慢点吃,没人跟你抢啊。”

      我嘴巴不够用,干脆不理他,大口大口吞面条,其实躺了一整天我不是很饿,只是不想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眼泪掉进碗里,走了这一生难忘的味道。吃完他抽了纸巾替我擦嘴的时候我才敢狠狠地放肆地流泪,就像下午醒来以后拨通他电话以前那两小时发生的一样。大概是哭得太厉害,擦嘴用了一张纸巾,擦眼睛却湿了十几张还大有继续的态势,张永钧只能坐到床上把我搂到怀里,哄小孩似的又拍又揉我不断颤.动的肩膀。

      “都过去了,傻瓜,哭什么呢。”

      我没办法告诉他,过去这一天一夜我遭受着怎样的惊怕,我怕我会死,那样就再也见不到他,我还没来得及告诉张奶奶和乐乐我不是替他打掩护的盟友,还没来得及告诉米东南土楼那三天到底发生了什么,还没来得及矫揉造作地叫他到鹰锦大厦门口接我然后昭告天下张永钧是我米开朗的男朋友,还没改造橄榄城太空旷太孤清的屋子把它全染上米开朗的味道,还没在那张二十年前的全家福旁边,添上只属于我们俩的合影。

      我怕他会死,我怕再没人有他那样结实的臂膀,再没有那样温暖的胸膛,再没有任何时刻都不会拒绝我的怀抱,以及只让我贴近只有我能听到的世界上最有力的心跳。我怕再没人板起脸来教训我又心疼怜惜地吻我,再没人给我做八盘八碗,再没人笑着说我的Michel,我怕那样漫长的人生那样无尽的折磨,没人在我耳边说会过去的,都过去了,从今往后,什么都归我。

      老桥的阳光照耀过,但丁的新生祝福过,我还不知道为什么是我,怎么甘心就这样失去陪他地久天长的资格。

      我后怕得不成样子,伏在他怀里哭得不像样子。

      “好了,不要哭了,再哭医生要骂我了。”

      我抽抽搭搭地抬头,透过模糊泪光费力看着眼前的男人,这是我的男人,正轻轻掠开我的头发擦过我泪眼,含笑的嘴角像这城市随处可见的三色堇浅淡温柔。硝烟火光,血雨腥风,仿佛统统不曾存在似的,棕色的眼睛深澈如海,陷进去,所有磨难波折都只是海市蜃楼。

      可是他也会怕的呀。

      开心笑着转述他为我红了眼睛,我哭着抚摸他鬓边,新增的一丝乌发凝霜。

      终于他被我哭得开始有点紧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我摇头,他便抵着我的额头凝视我,“那哭什么,嗯?”

      “张永钧,你这个大坏蛋。”

      老板大人哭笑不得。

      “你居然先救橙橙,还说是她老公。”

      老板大人的微笑凝固在嘴角。

      其实我知道那样的时刻他别无选择,不说橙橙和Coco本身既没价值又比我还脆弱,就说万一老三从她身上搜出GPS定位器带我们转移,一切优势便都将化为乌有,我什么都明白,只是现在我不想承认那些丢脸没出息的想法,只能强词夺理地指责他。

      可我又舍不得他自责。

      我看着他凝住笑容就比他还要难过,不等他说话便紧紧缠住他脖颈,“算了我不care了,你先救橙橙因为我们才是一体的,对不对,如果我们两个只能活一个你会救她然后留下来陪我,对不对,你就是这样的张永钧,你对谁都好,牺牲我也只是因为我是你的,对不对。”

      我没有告诉他,橙橙被带走之后我想了很多,如果有天苏湛和他落到这般境地,我也会做一样的选择。

      这甚至谈不上牺牲,十指连心,没人需要对自己的一只胳膊一条腿说对不起,所以他也什么都没说。

      只是慢慢抱紧我,双唇温热地贴上我的。

      然后一点一点加深,所有的肺腑之言便藉由这样的方式,不再是欲语还休。

      而我也用尽全力承应他,齿沿相碰,舌尖追逐,攥在他腰间的力道是我最好的回答。

      太阳终于落山了,托斯卡纳的天空像墨染的丝绒,阿诺河畔传来遥远钟声,我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坐到了他腿上,薄薄衣料传递着他压抑不了的苏醒与躁.动。

      单人病房,他进来时随手关上了门,我只犹豫了半秒便将手伸向他腹下,张永钧闷哼一声按住我的手,“你身上有伤。”

      那算什么伤,不过是安全起见留院观察,颊边肩上几道浅浅擦痕,怎么敌得过出境之后就始终分房而眠的思念渴求。我收回手抚上他的脸,沿着沧桑锋利的轮廓一路向下,还是我挑的衬衣,我买的薄荷沐浴露,还是我熟悉的锁骨和精壮胸膛,我跪坐下来,十指或轻或重落在他左肩后面,只属于我的雷区重镇。

      “Joey。”我轻声吻住他的唇。

      雪亮顶灯突然刺痛了我的眼睛,我下意识闭上眼,感受他整个人的重量。一百年的红杉三百年的穹顶,千年的老桥万年的Careggi山,亚平宁半岛连晚风都那么温暖湿润,他在我的身体里纵横决荡,放肆又虔诚。

      “Michel……”他低念着我,太默契,一点点异动我都知道他要什么,于是加倍盘桓上去,就是不允他离开。他的音调陡然绷紧,我听到他半是求饶半是命令的声音,“听话,今天不行……”

      “行的,Joey。”我固执地将他留下来,都有些失控了,他听不到我埋在他颈窝的低语,“张永钧,其实我也喜欢男孩儿……”

      棕色的眼睛不复清明,朦胧迷离像灵魂少了某个部分,而那一部分,已随着他的挣扎释放,汇入我身体最深的地方。

      正文完。
note作者有话说
第62章 就这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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