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教]不可抗拒的Destiny》东天池礼

33、Chapter 28

　　“……谢谢。”
　　沢田纲吉站起身，在漫长的沉默过后。“迪诺先生，谢谢你对我说这些。”他眨巴着眼睛，那片温暖的褐色看起来有些湿润。“虽然光明的地方……对我来说也不是想回就可以回的。关于这一点你其实最清楚，不是吗？”
　　“要放弃的话，很多次我们都可以放弃了，如果足够自私，那只要逃跑就好。”
　　他微微耸起肩膀，咧开嘴笑道：“但我们这样的家伙已经选择站在这里啦。”
　　迪诺轻出一口气，向后坐到椅子上，也弯起笑眼：
　　“这么说也是啊。”

　　和金发青年互道晚安，沢田纲吉上楼，走进房间。他没开灯，安静的室内没有一丝人声，也不知道Reborn究竟有没有睡下。少年摸黑靠近床边躺下，对着天花板发了会儿呆，把脸埋进被子里。
　　勇敢的话都是用来说服自己的。
　　其实很多时候他依然感到害怕。回到光明里去，这是时常在他美梦中出现的选项。黑色的金钱并不芬芳，枪械与弹药也并不帅气。戏剧性的生活在旁观者的眼里刺激有趣，身为当事之人也只有精神过敏一条路可以走。
　　他们是被绑缚在十字架上的祭徒，享用无止境的荣耀供奉的同时，自有无上罪孽加诸己身。他们不甘于如此，却又不能不自愿如此。
　　他们俯首就缚，将一切黑暗归为自身的原罪。
　　这样的他们无法抛开一切回归光明——
　　男孩闭上眼，放任自己的意识无止境垂直下坠。

　　咕咚——
　　下落终止在被液体包裹的一瞬。这一刻沢田纲吉猛然睁大眼睛。刺透骨髓的冰冷从周身的每一个毛孔向体内钻去，化学物质的气味充满鼻间和口腔。他失去平衡，在触目无垠的黑暗中无助地摆动着肢体……这是什么地方？他努力地朝着深处看去。这是他前世曾经到过的那个梦境吗？沢田纲吉张开嘴，一串串气泡顺着他的脸向上漂浮。他看见影影绰绰的维生装置，他忽然产生一丝希冀，伴随而来的紧接着是一阵浓烈的恐惧。
　　他想见那个家伙。但不是在这里。
　　他在心里重复地呼喊着那个名字。然后他看见那个维生装置空空如也。
　　啵——
　　恍惚间像是一个巨大的气泡突然被戳破了。令人畏惧的可怕环境消失无踪。沢田纲吉站在宽阔而装潢贵重的房间中间，一时还没能摆脱轻微失重的感觉。他环视四周，微妙地发觉这是他在Vongola本部的卧室的模样。这无疑是个幻境。操纵者也无需猜想。但他可不记得他有邀请过他守护者中的任何一人……参观他的卧房。
　　Vongola十代首领的起居室可不像普通日本国中生的卧室，谁都可以在墙壁上写一个“到此一游”。
　　“骸，”沢田纲吉试探地提高声音，“是你吗？”
　　良久，虚空中才传来飘忽的回应。
　　“Vongola。”
　　六道骸对他的称呼一直都是那么生疏，除了非常少有的，那个人愠怒的时候对他的直呼其名“沢田纲吉”和心情好时带点讽意的模仿他人口气的“纲吉君”。
　　其实叫他姓氏的人并不只有六道骸一个，但是其他人大多是出于敬畏或者礼貌。例如斯帕纳那个在礼数方面执着得有点奇葩的技术宅。六道骸，他对他的称呼是明明白白把执拗的疏远表达得清晰的，无论是那个家伙轻浮抑或冷酷的时候，那种态度都很明显。
　　但这无所谓。沢田纲吉专注地看着眼前渐渐现出形状的高挑身影。这个人回来了。他还有什么别的可要求的呢？
　　雾气消散，那张阴柔俊丽的面容于是清晰地出现在年轻的首领视线里。
　　相比起那时蓄起长发的男人，此刻眼瞳中映着的少年的脸带着十分明显的尚未消去的青稚，甚至轮廓都显得些许可爱。沢田纲吉忍不住想可能是他成熟的雾之守护者给人的感觉过分阴沉锋利，身高也有点过分不亲民……所以让反差格外鲜明。
　　而这具少年的躯体状况显然又比多年后的男人要脆弱得多了。沢田纲吉注意到他单薄的衣着下几乎称得上嶙峋的身体，他皱紧眉头，手指微微蜷曲。六道骸捕捉到少年神情的变化，他轻轻挑起了眉，唇角的弧度拉紧，露出个似哭似笑的表情。
　　沢田纲吉向他走近。男孩忘记眼前人对自己一贯的疏离嫌恶，伸出手贴上他的脸。六道骸没有闪开，也没有说出口难听的话。他的视线只是粘着在沢田纲吉的身上，专注而隐秘地温柔着。他稍稍偏过头，感受着那纤细温暖的指尖小心翼翼地滑过每一寸面部的肌理，带着点患得患失的细微呵护——他舔了舔发干的嘴唇，看着那双小动物般缺乏安全感的眼睛。
　　“好久不见。”蓝发少年异色的眼眸鲜艳得诡谲，“Vongola。”
　　语气轻缓至极。
　　沢田纲吉甚至为此露出了怀疑的神色，他受惊般收回手去。“你是真的……”褐发少年呢喃低语，“真的存在的吗？”他忽然又抓住他的手臂，把那细瘦的可以摸到骨骼的肢体握得紧紧的，“不是我的幻觉。”他仰起脸凝视六道骸的眼睛，“不是我想象出来的吧？”
　　那种——脆弱感，属于他的光明的，那一触即碎的脆弱感，在这一刻再次出现了。晶莹的红蓝色瞳孔里镌刻着稚气而倔强的男孩的模样，仿佛倒映在湖中的倒影，下一秒就将破碎成片片涟漪。
　　浓烈的苦涩在六道骸的口腔里漫延开去。他开始想念巧克力。然后他开始想念沢田纲吉细弱的吐息。那些甜美的，缓解这疼痛的事物……
　　对不起。他想。
　　是我的不坦率让你变成这样——连我的温柔也成了你不安的源泉。
　　“你不会有这么真实的幻觉的。”无奈地沉默了片刻，六道骸握住了眼前孩子的手。这是……那么漫长的时光以来，他第一次平和地，主动地和沢田纲吉肢体接触。就如同他早就幻想过无数次的情景的复刻，他引导沢田纲吉的手再次触碰到自己的脸颊。“我在这里。”他顺畅地说出模拟过很多遍的安抚的话，收起惯用的讽刺的语调，“我在现在对你说的话，做的事，即使在你想象中也不可能出现吧？”
　　他盯着那双温柔的眼睛。他忍不住微笑了。
　　只是一瞬间，那足以将他烫伤的温暖躯体就颤抖着紧紧拥抱住了他。
　　沢田纲吉死死地环抱着他，包括他的双臂，全都死死地箍在自己的怀里。他的褐色脑袋只能搁在眼前少年肩窝的位置，六道骸突出的锁骨坚硬地硌痛着他的脸颊，然而这不能让他产生哪怕一点放开的想法。蓝发少年抬起手，被限制的臂膀却无法拥抱正在拥抱着他的人——他无所适从，只能笨拙地轻搭着男孩的腰际，他所能感受到的只有肩上愈加滚烫的湿意，即使在幻觉世界里也是这么清晰明显。
　　“欢迎、欢迎回来……”沢田纲吉哽咽着几乎说不出连贯的话，“骸，欢迎回来。”

　　“Kufufufu……加百罗涅的蠢货，偶尔倒还是会说些有意义的嘛。”
　　情绪平复之后，沢田纲吉放开了六道骸。维持着对来自面前人意外的温柔的好奇和小心翼翼，年轻的首领揩拭着泪痕，顺势在术士随手变出的下午茶家具上坐下。六道骸甚至从容地虚构出一壶热腾腾散发着奶香气的甜茶，汩汩铁红色的水流倾注在他眼前精致的杯盏里。
　　说起来很奇怪，尽管前世在Vongola十代守护者之中，他和他的雾之守护者算是牵绊最为淡薄的，沢田纲吉的回忆里，面对六道骸时他却往往更容易表现得自在而情绪化。就像他不敢对云雀恭弥发脾气，对狱寺隼人山本武也自有朋友间的风度，但他却会对六道骸发火乃至口不择言——固然有这家伙在惹人厌方面天赋异禀的缘故，“六道骸于他，他于六道骸都是特殊的”倒不如说是个更好的解释。这个人不算个好人。这个事实已经让沢田纲吉感到轻松。而不得不说，六道骸还对他有一种十分奇异的……纵容。
　　基于这样的感受，少年喝着茶，不自觉地把刚刚自己和迪诺的谈话内容稍稍向对面的家伙描述了一下。
　　“说实话我有点惊讶呢，毕竟在我的印象里，加百罗涅一贯都是那个婴儿的帮凶罢了。”六道骸交叠着双手撑着下颌，“他会劝说你违背婴儿的意愿，看来起码在这个世界他断奶了。”
　　“咳、咳咳……”差点被茶水呛到，沢田纲吉略略蹙了眉不赞同地说：“骸，这么说话过分了吧。”
　　“过分？”蓝发少年挑高了眉头，“你是说对谁？对那个根本帮不上任何忙的废柴家族首领，还是那个——”
　　他停顿了片刻，“还是那个害死你的人？”
　　“……骸。”沢田纲吉放轻语气，“Reborn没有害死我。”
　　“是他让你走进来的。”六道骸讽刺地笑道，“这个肮脏的，污秽的，充满了恶心的黑手党的世界……他逼你走进来的。然后那个加百罗涅的白痴，居然还大义凛然地说什么‘跑回去’。”
　　沢田纲吉捏了捏眉间反驳：“可我的血脉是天生的，有些事我避免不了，就算没有Reborn，也可能是其他人……”
　　“Varia的疯子们活着呢，”六道骸打断他，“Xanxus，那家伙肯定很乐意代替你做那些让人作呕的事情。对了，过去为了指环我们还打过一场——你心甘情愿吗？你就一直认为那个满心算计的家伙是值得信任的，他没有害过你，只是为你好吗？”
　　首领闭上嘴。他看起来很严肃，但不想说什么。
　　“不要听他们的。”重获新生的术士咬着牙，愤怒在他的眼中燃烧，“什么使命也好，做作的‘跑回去’也好……你从一开始就不要选择错误的道路。”
　　“不要沾染那些肮脏的东西……”
　　六道骸狠狠地攥紧眼前少年的手腕，“这双眼睛不要看到血。”他盯着男孩暖褐色的莹润眼瞳低声道。
　　“你不是什么Vongola十代首领……你只是沢田纲吉而已。”
　　他在沢田纲吉惊讶的目光中低下头，额头轻轻地贴在少年的额前。
　　“答应我啊……”术士疲惫地道，“答应我，纲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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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2018.11.27改
就算重获新生也是超偏激的美人呢梨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