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第三十九章 华夜（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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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时便听得不远处一阵喧嚣，我好奇地张望过去，只见人头攒动也不晓得是在观望些什么。我略微一想，便扭头望向师父，她无奈的点点头，我自是赶紧往那边靠，硬生生将人群挤开一个缝塞了进去。
好不容易凑到前排，只见大家围着的是一座府邸的廊檐，上方挂了一排体态各异的花灯，下方站了几个人。为首一人身着一袭灰衣，正笑眯眯地看着大伙儿，也不说话。
我有些许摸不着头脑，便问师父。
“这是城西乔家的府邸，平素不住人。乔家惯以慷慨大方乐善好施闻名，每逢这花灯节日便将花灯置于此处，人有所欲便可向前求取，以题其所愿放于江河之中。”
师父此刻在我眼中竟与以往稍有不同，此时的她仍是清冷的，却不想知晓此多尘间事，不得让我对其过去更为好奇，她不说，我也只待按下不表。
“求取……不必付钱吗？”
师父好笑地摇了摇头：“自是不必，我朝虽未新朝，根基未稳，却恰逢盛世，更何况这一城之富，行善好施之辈，同乐如何计较小小一些灯钱。”
我点了点头，左顾右盼却不见有人上去求取：“那为何无人上前呢？”这便与以往的逻辑大有不同了，免费的东西，制作又如此精巧，心意也很诚恳，为何围观之中众多，却未见有人求取。
“此间人事讲求因果，愿不可多得，若非心诚至极自是不愿轻易祈求，有所图，是要有所还的。”
我点点头，装作听懂了的样子，大致就是不想欠天地气运太多？我心念一转，我才不管这玄妙的说法，如今我冥冥之中撞见了这次放愿，眼下也正巧有一我所图之事，所求之人，自然是不可能放走的。
我朝着师父眨眨眼睛，我想她必然能看懂我的意思。
然而她的反应有些许奇怪，她不否认，也不点头，只是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眼睛中有一闪而逝的什么东西，我并没有抓住。
我不懂这是什么意思，便呆愣着没有动。
她顿了顿，放开了我的手。
我有些错愕，莫非我之前的喜悦都是空穴来风。然而心底子里有一股倔强油然而生，我不管，她放开我的手自就是让我去取灯。
我便转过身径直向着那为首的灰衣男子走去。
他见我从人群中跃出直直向他走去，并未有所讶异，只是笑着对我一拱手：“这位姑娘……。”
他言语间并未有富贵人家门下的傲气，听闻我是来求取花灯的，亦然只是自始至终彬彬有礼地领着我挑选式样，再将我引至一方台子前，上有笔墨。
这桌子摆的也甚为巧妙，背靠着墙，坐下之后恰对着人群，又不会担心被人看见。我习惯性地提笔之前往惯常的地方望了一眼，恍惚之间人群喧嚣，她只静静地站那也显眼得紧，只是此刻我一点也看不清她的面貌表情。
将写好的纸条挂在灯芯的钩子上，灰衣男人便指导我点上了火。他对我笑笑，示意我此间事已了，我可以将它带走，直接放于不远处长街尽头的石桥台阶下。
我向他道谢，并在一旁小柜上捐出些碎银两作许愿福钱。
我绕开人群径直向河边走去，师父自是跟着，却与我错开几步。我没有放慢脚步，反而加快了。
待到小桥下石板上，一眼望去河上已有点点星光，似是有不少花灯。我感觉到了身后的气息，心下突然委屈，便转身也不看她，只道：“师父不问问我许下了什么愿？”
她一时之间并未回应，我更不敢抬头看她的表情。
当人着实在意一样东西，有关的一切细节都会放大数百倍，他可以一息之间欢喜异常，也可以一瞬之间跌落谷底，情绪的潮涨潮落并没办法控制，而每一下都仿佛积攒了好久的力量，敲击得人生疼。不知道这座堤坝能被击溃的点在哪，可因为喜欢，只能坚持着，放不了。
正自胡思乱想，她轻飘飘地插进来一句话：“澈儿可知为何许愿之人甚少，这河上却有如此多的花灯。”
我愣了一下，抬头看她：“不知。”我终究对她没有抵挡力。
“花灯可不仅只供许愿所用，仅仅是感谢近些日子生意兴隆，家庭和睦，自然也可表达喜悦。”
说罢她直直地望进我的眼睛，眼角弯出一道明月：“不值得。”
这话怎么听都像是拒绝，可我的心里仿佛灌进了蜜，只因她的笑实在太过美好，语气也实在不似拒绝。不是不妥当，不是不应当，她开始正视我想要的，也终于懂了我想要的。我该放鞭炮庆祝了。
于是我低落的心情一下子恢复了。我转身走到河边，轻轻地屈膝双腿跪坐下，慢慢地将我的灯放在河上，一使力便推进了河里。
师父向前走了几步，站在我身侧，陪我目送着它慢慢漂进河中心，汇进了灯河之中。
放完花灯，我俩便默然地继续走走看看。逛累了，便歇歇。
师父牵着我一同坐在阙桥的栏杆上，我手里包着刚炒出的栗子，呼哈呼哈地剥着吃，眼里的笑意简直快溢出去。师父也不同往日，直接坐在我身旁，翘起脚，不时轻轻晃动着玉足，看得我一愣一愣的。
我能听到细碎的喧哗声和着风声，粼粼的水声，它们打着圈儿围在师父身旁，月光下，美的像一幅画。
我的笑一点一点晕开，心情舒畅得紧，不禁想发出声声喟叹。
“我要去一趟京城。”长久的静谧后，师父出声了。
我心里一紧，跟着喃喃道：“京城？”
师父点了点头，第一次转过头去也不看我。我看着风吹过她的鬓角，带起青丝，柔柔软软的，让人忍不住想抓住，妥帖地别在耳后。风儿呀，也因着师父有了可以描摹的形状。
我续过话题：“那我们何时动身？”再平常不过了，我知晓她要去必是牵扯着什么前尘事，而我本无所去处，合该是师父去哪我便去哪的，便也没当回事儿。
她叹了口气。
我心里一突，着迷的心思也便一顿，她这是什么意思？
师父她转过头看着我，我能看到她眼里的宠溺，可从一张一合的嘴巴里吐出的字句便是让我心底一凉：“是我去，不是我们。”
病后那么段日子，她天天温润地瞧着我，陪着我，陪我看二十四桥明月夜，陪我踏过黛瓦白墙青岸柳堤，陪我明月夜放花灯，陪我……我仿佛就觉得她对我也是有情的，何种感情我不敢去想，却定不是这般，这般带有作别之念的。
我不信，我一点儿也不信。
我是这么想的，却也这么问出口了，一遍遍地喃喃着：“我不信，我不信。”
她伸出手摸了摸我的头，望着我摇了摇头，眼神一如以往的宠溺，却仿佛一块儿冰轻擦过我心头，不疼，却极冷。
我吸了吸鼻子，忍住心底涌出的一种澎湃的情绪，转过头不敢看她。我看着一路走来的桥廊上明艳的彩球与红灯笼，看着桥下倒映的圆月，看着河上轻摇慢摆的乌篷船，晶晶亮亮的，我看着我们来时路过的街道上攒动的人群，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笑，喜气洋洋的。
一如来时景，却再无半点美。
我低下头，突然就不想挣扎了。
“不早了，夜头风大，我们回吧。”她牵了我的手便跳下了桥栏，我也跟着跳了下去，一步一步地跟着，一如来时路。
华夜灯玲珑。
不过一场空。
作者有话说
第40章 第三十九章 华夜（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