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神偷》一卷卫生纸

2、第二章

　　下午两点多，老爷子家的客厅里，一家人和律师开小会，顾凡一个人进了书房。
　　这会儿正是一天里最热的时候，他一手抓着椅背，一手揪起口罩透了透气，然后抽出椅子坐下，趴到了写字台上。
　　书柜里添了几本书，台灯、椅子也换了新的，只有写字台还是多年前铺着厚玻璃的那一张。顾凡展开手掌贴在上面，很凉，这才感觉舒服一点。直觉手下的玻璃裂纹比上次来时多了几道，仔细一看，靠近的一张照片上也多了条以前没有的水印子。
　　那张是杨世秋在警校学习时的旧照，帽子举在手中，神情里有种一往无前的锐气，好像什么都不在乎。
　　也的确是什么都不在乎。
　　顾凡缓缓合上眼睛，只是那样的杨世秋仅存在于自己一半的记忆当中，另外一半里，反倒在乎得太多。

　　手指在厚玻璃上轻轻敲着，迷迷糊糊的，感到一只手按在肩上，然后顾凡就听到有人说“困了？困了去屋里睡”。声音有些失真的远，他摇摇头站起来，趴的久了从脚底往上发麻，人也跟着一下子清醒不少。
　　“都睡出汗了，给，擦擦。”杨中杰说着从裤兜里掏出块手帕递给他，继续道：“差不多商量好了。你爸朝他们兄弟几个借的钱，该还的也还完了，所以那房子都张罗着划到我名下。这样呢，也好办，我还住在这儿，你也继续在你那住着，等过段时间事情淡下来爷爷再把房子过户给你。”
　　窗户缝里吹进来一股小风，顾凡彻底清醒了。
　　他说：“我不能要。”回答快得根本不需要考虑。
　　杨中杰的眉毛拧了起来，“这你犟什么？总得有个地方住……”
　　他的眼神扫过捏在顾凡手里的手帕，顿了顿，又回到顾凡脸上，“还是说你想搬到这儿来？”
　　顾凡说：“我有地方住。”
　　杨中杰的眉毛依然拧着，似乎想从他脸上看出些情绪，当听到他说“我能养活自己，也能养活您”的时候，眉心的“八”字倒是一下子散了。
　　顾凡清清嗓子，上前半步，正要再说什么，却先一步被他止住：“好了好了，这事也不着急，就先这样，总归你有什么打算不要自己决定，要记着跟大家商量。”
　　口罩后面嘴唇隐约动了下，却没了后文，在两人沉默地站了一会儿之后，顾凡点点头，把手帕塞回杨中杰手里。
　　杨中杰说：“去厨房倒杯水，喝了再走。”
　　说完便将接过手帕的手搭在椅背上，慢慢转身坐进椅子里，没再动。
　　顾凡自己去了厨房，把开水和凉水兑在一起。
　　摘掉口罩，揉了揉脸，他几口把水喝完，刷了杯才走。

　　接下来的几天顾凡几乎都待在家里，把能用到的和用不到的东西分开整理好，在门上贴了房屋出租的告示，几个大网站上也登了广告。新住处他不打算找，想等房子租出去自己搬到店里。
　　跟着这几日休整，阴雨天也终于告一段落，心情多少与先前闷热时有了点不同。
　　和唐蕊约好时间到店里稍微整理了一下，停业的牌子翻过去不久，就来了位有点儿面生的客人。

　　刘明申一脚迈进店门，立刻又退出去。
　　他看着门口横竖两块牌匾，朝店里问：“这到底是干果店还是卖奶茶啊？”
　　“里屋干果进口零食全年有卖，零售批发可磨粉，夏季主打各种奶茶饮品，帅哥你来点儿什么？”招呼他的是个说话干脆的年轻姑娘。
　　刘明申走到吧台前，指着价目表说“我先看看”，然后就看起了站在里面的顾凡。
　　顾凡正低着头收拾瓶瓶罐罐，和第一次见到时差不多的样子，立领的运动外套拉得严严实实，一个黑口罩罩在脸上，额头也被头发挡着，除了眼睛耳朵什么都看不到。
　　越过了姑娘，刘明申直接对他说：“一个冰柠，中杯的就行。”
　　顾凡离杯子近，顺手抽出一个，没等转身就被姑娘接了去。
　　糖浆柠檬片、加冰接水封杯、再晃一晃，放到台上，一分钟不到。
　　刘明申始终靠着吧台，钱已经付完了半天，却还跟那儿没完没了地扒拉筒子里的吸管。
　　姑娘直接抽出一根插|进杯里，往他身前一推：“帅哥你可以坐那边喝，那边有风扇。”
　　“哦，”刘明申象征性地瞥了眼，“我想站这儿喝行吗？”
　　“……”
　　姑娘没说话，自己从吧台后面走出来，坐到有风扇的地方玩儿手机去了。
　　边目送着她坐下，刘明申边拿起饮料，咬着吸管喝了一口。
　　一回头，发现顾凡正看着他，用眼睛朝他笑。
　　刘明申也对顾凡笑笑。
　　“你之前就在这儿打工？我常来啊，怎么对你没印象？”
　　顾凡手下依旧忙着，收回眼神，微垂着头摇了摇。
　　那边姑娘又说话了：“那是老板，我才是打工的，不过帅哥啊，老板不在可我一直在啊，怎么对你也没印象？”
　　刘明申见她一脸揶揄，挑了挑眉，“那说明我还不够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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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回生二回熟，一个多月里从隔三差五到日日光顾，唐蕊想对刘明申没印象也不可能了。
　　眼见他再一次刷完存在感，提着两大兜冷饮出了门，唐蕊对顾凡说：“老板，我觉得‘君再来’这名儿取得绝对讲究。”
　　顾凡一愣，继而很赞同地点了点头。

　　刘明申两手提着喝的往局里走，路上看到一拨拨卖花的，想了想日子，原来都已经教师节了。
　　也就是说，他和顾凡认识也有一个月了。
　　一个月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总的来说，他觉得顾凡其实还好。
　　人还好，生活也还好。一切都普普通通、正正常常，完全不像他之前担心的那样。
　　只是顾凡开门做生意，大热天里戴着口罩，穿长袖外套，又不说话，很容易引人好奇。
　　而那些被他一笑了之的提问，有些答案刘明申知道，那些不知道的也按在心里没有去问。
　　他主观的把自己划进了可以被一笑了之的范围之内，好奇心依然存在，只是都碎成了想帮顾凡掩盖不愉快的灰尘。

　　走回单位不到十分钟，刘明申挨桌把冷饮分了，声明身体不适，最近几天带外卖的事儿他不干了。这边歇了一会儿，正在办公室里拉着窗帘换衣服，有人门也不敲就进了屋。
　　刘明申抬头看了一眼，接着把腿往裤腿里伸。
　　“怎么了刘儿，生病了？”
　　“没事儿，天热。”刘明申说。
　　“我看你最近是勤快过头，”张皓走到办公桌旁，随手翻着桌上的书，“就午休出去买个喝的还得把制服换下来，不够你折腾的……”
　　没得到回应，张皓扭头冲刘明申吐了个烟圈，“哎，说你呢！”
　　刘明申系好腰带，理理裤子，“乐意，你管我。”
　　“德行！”张皓又吸了口烟，“那跟你说点儿正经的。房子我找好了，就是我那点事儿哈，你懂的，不过你要是没地儿住咱俩先挤挤也行。”
　　“啊？”刘明申拉开窗帘，正要去拿窗台上的烟灰缸，听着手就顿了一下。
　　“啊什么啊！没合适的？”
　　“呃……”烟灰缸放到了张皓面前，“你是说那个……”
　　“不是吧！”张皓立刻提高八度，还顺手拿起烟灰缸敲了一下，“你连这事儿都忘了！”

　　宿舍楼要拆迁，早就通知他们自己找房子住，眼看就到期，这事儿竟然也能给忘了。
　　火急火燎的打开几个同城交易网站，大略一看放了心，就附近两室一厅的出租屋也不算少。点开头几个看了看楼层和住房面积，价钱大多要当面咨询。
　　张皓在一边指手画脚，念着网上的信息，刘明申几乎是没考虑，拿过手机就按照他说的拨了个号码。
　　写着先生，那边接电话的却是个女的，两人一来一往说了几句，声音越听越觉得耳熟。
　　刘明申走到电脑旁边，瞥着屏幕右下角那个姓氏，“我记得房主是个男的，叫顾、顾什么来着？”
　　“对，房主顾凡，不过他现在不方便接电话！”
　　刘明申又应付几句，说再考虑，把电话挂了。
　　张皓又对着网页念了些其他的，忽然觉出什么，停下来转头看他。
　　“怎么了？你那是什么表情？”
　　刘明申目光长远，坐回自己的椅子里，说：“我这是有点儿烦你的表情。”

　　说心烦意乱是真的，但身体怎么个不适，别人不清楚，自己怎么会不知道。
　　刘明申的心跳最近不大正常，倒不是真有病，只是因为常往顾凡那儿跑，顾凡一看他，他心里就“咯噔”一下。
　　有第一下，就有第二下，接着就没完没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