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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婚前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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捌、
凉州郭都督府,庭院里的梅花全都开了,一片刺目的红,铃安走过之时,恰有一道风起,卷起地上清雪飞扬,落在脸颊上点点沁凉,刹那间一股悠远而清淡的梅花香迎面扑来。
铃安伸手拨过那些开得低矮的梅花,忽然想起有一年,五哥带她御马出大明宫看梅,似乎也是一个雪日。那一日他独立在凤翔阁外等她,优雅的笑容犹如春风般温暖而明媚。
梅林里,他抱起十岁的她,那个温热的,带着淡淡梅花香气息的怀抱。他低下头,指尖抚平她额前的刘海,浅褐色的瞳眸中幽深不见底。
“阿黛,你是我的救赎。”他那般道。
那一夜,他的母妃病故,那个曾为高宗嫔妃后又被父皇纳入宫廷的女子。从此以后,很少能看他发自内心的笑意,纵然母后怜他,将他收入膝下……
“公主?”有人在她身边轻唤,她蓦地回神,才发现自己已经走过庭院,步入宴厅。帷帐内温暖如春,有侍女近身,为她解去披风。
酒宴菜色早已经摆在案几上,侍婢们正忙着添茶。寒冬时节,如此荒凉地方,居然还能看到几样水果,不得不说郭孝恪颇有本事。
“参见公主殿下。”众人见她,顿时纷纷甩开宽袖,俯身下跪。
铃安公主环视一圈,发现许多特意隐藏的或诧异或探究的目光,心里明了一笑,不动声色落座道:“免礼。”
“素闻铃安公主英姿不凡,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郭孝恪笑道。
“郭大人繆赞,铃安一介女儿身,此行不过是随渔阳侯出来见见世面。”铃安公主微微垂眸,长长的睫毛如同两尾蛱蝶,笑得像只无害的兔子。
郭孝恪眼皮一跳,不敢再接什么,只对身边侍者道:“开始罢。”
隔开的屏幕内顿时传来丝竹之声,有女子起胡人舞,纤腰楚楚,举手抬眉间尽是风情。郭孝恪起先还有些尴尬,因为他之前没有预料到出席的会有铃安公主。准备歌舞给公主看似乎不太适宜……然而,话说又有哪个公主会厚着脸皮跟一堆男子同席看歌舞的?
想到此,他又偷偷看了铃安公主一眼,见她正看着那些舞女,似乎是在认真欣赏歌舞,脸上并没有不喜表情,心里顿时也放松了下来。
一支歌舞毕,众人还沉浸在那舞步中,铃安端起眼前酒樽,低头轻抿一口,是西域特酿的进贡葡萄酒,与长安宫中窖藏的葡萄酒没什么差别。
她偏头瞥了一眼副座,见李承鸾一动不动地闲适靠在后座上,手支着下巴,几撮刘海遮住了眼睛。
连最喜欢的西域葡萄酒都未沾唇……她敢打赌他现在一定在睡觉。每次看歌舞都这样,真是与四叔一点也不像啊!如果四叔在,一定趁这空隙端着酒樽冲上去与舞女同饮了吧!=口=,她还记得他那四叔一次醉酒把父皇当成歌姬拉着不放差点亲上去的糗事……
她回转过头,见郭孝恪似乎也没把注意放在歌舞上,双眉微蹙,似乎有什么难事,想到适才自己沐浴洗漱之时,李承鸾应该已经宣读了圣旨,顿时心如明镜,她悄然朝他凑近几分,问:“郭大人,伊州那边,可有消息?”
郭孝恪未料铃安公主会在宴上问战事,有些诧异,他沉吟道:“突厥如今已占领伊州,张悬战死,其余人等不知所踪怕已为突厥俘虏,前日有乐广王消息传来,说是在西州遇到乙毗咄陆麾下,乐广王大胜,然因遭遇大风雪,如今又失去消息。”
“郭大人,击败乙毗咄陆之事,不可操之过急,须紧密部署。”
虽然已经接了圣旨,郭孝恪还是忙谢恩道:“定不负圣人所愿。”
宴罢,铃安公主回到自己暂住的庭院,立刻有宫女道:“公主你总算回来了。”
“怎么?”
“杨姑娘吵闹着要见您。”
“……”似是为了验证这句话一般,外面顿时传来一个弱弱的女子声音,“杨梨儿有事请见公主。”
“让她进来罢!”铃安公主挥了挥手,示意宫女退下,于是屋中的人纷纷都退了个干净。
“臣女杨梨儿参见公主。”杨梨儿一身单薄的襦裙,脸上发白地上前,忽噗通一声跪下。
铃安公主露出一抹深意的笑,“怎么到了凉州,忽然就知礼起来了?”
“请铃安公主救救卿哥哥……”
窗外,华灯初上,北风吹过窗纸,沙沙作响。杨梨儿起身,发现铃安公主不知何时已敛去笑意,静静地注视着她,深邃的眼神,在烛光下心事莫测。在这种眼神注视下,杨梨儿觉得自己所有的秘密好像都被对面那个女子看破了一般,不禁浑身一颤,忙低下头去。
“本宫倒不知,梨儿妹妹消息如此灵通。”
杨梨儿脑子顿时嗡地一声,忙解释道:“梨儿只是关心卿哥哥,特意向郭府下人打听了伊州之事。”
心里对杨梨儿的身世已大概有了猜测,铃安公主会心一笑,不再深究。杨梨儿虽然是根刺,然现在还不至于威胁到她,只要她有弱点,还是很好拿捏的。
“萧子卿……救是自然要救,但本宫为什么要答应帮你?那是你情郎,不是本宫的。至于本宫与他的婚约,莫非你以为本宫除了他无人可嫁?”
杨梨儿只觉得手心渐渐开始冒汗,她强自镇定,问道:“不知公主欲如何?”
“若本宫要你死,你可答应?”铃安不紧不慢地道。
“……”
“本宫的驸马,不能有流言。你若能自裁,本宫就答应救他。”
指尖深深嵌入掌心,有血丝慢慢渗出衣袖,杨梨儿紧咬着牙抬头,“公主此言当真?”
“本宫为何要诓骗于你?如何,要考虑考虑么?”
眼中闪过悲凉与绝望,杨梨儿神色复杂地看着她,默然良久,凄然道:“好,卿哥哥以后,就劳烦公主照顾……”
“呵呵,这么说你也信啊!真是愚蠢至极。”铃安公主嗤笑道,“放心,你的卿哥哥自然有人去救。”
“至于你的性命——本宫也不屑要,萧子卿是你全部,但在本宫眼里,他什么也不是。所以,千万别自作聪明,到头来作茧自缚,明白了么?”
明灭的烛光下,杨梨儿脸上愈加苍白,她默然低头,手却握拳握得更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