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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婚时19 ...

  •   叁捌、

      不知不觉中,贞元十七年就过去了,接下来就是建业初年。刚一开春,新上任的圣人李承训就沿袭旧制,下令减轻徭役赋税,并大赦天下。同时他在朝中拜韦挺为尚书右丞,汝南王李承明为尚书令,兼散骑常侍,予其大量军政权,一时汝南王位高权重,成为长安炙手可热的人物。

      此外,他还拔出了朝中不少河东王与太子党羽,任用一些少年俊杰,像李崇、岑松、虞佩京等后来辅佐唐穆宗、推行新法的名臣,亦在此时出现在众人眼中。

      不得不说,李承训并不是一个昏君,他也曾要励精图治,学他父亲欲成就千秋霸业,这一点从他所定的年号上就可以看出来。然很多时候,要成为一代明君,光靠抱负是不够的。

      建业初年,因为唐元宗逝世,潜伏与北方的突厥乙毗射匮可汗觉得有机可乘,立刻撕毁盟约并发兵攻打庭州,乐广王李元吉忽然做了随手掌柜,并派人扣押郭孝恪,西州几城岌岌可危;随后,李世民之子安阳侯李承乾以为父策反之名于安阳起义,适开春时节,青黄不接,又逢微旱,因为朝中调动严重,一时抽不出心力约束地方,导致民心稍有动乱;而朝中因为他整顿得太厉害,顿时许多旧老不买他的账,一时人才奇缺,士族也纷纷在一旁看热闹;更要命的是——因为李建成的逝世,身为儿子兼继承人的李承训自然要守柩服丧,然后就服出病来了。

      冉冉的晨雾还未散去,几缕金色的阳光穿过澄澈透亮的琉璃飞檐,绕过古朴幽深的青色长廊,落在水榭旁那个修长的身影上,汝南王一身紫金绣团花纹圆领袍服,腰佩金鱼囊,上面跃出水面的锦鲤在晨光中熠熠生辉。

      “圣人下朝即找承明,不知所为何事?”

      “如今只有你我兄弟二人,何必如此见外。”李承训轻咳了一声,他隐在竹帘里,看不清脸上的表情,只听得语声微微带着几分疲惫。

      “君臣之道,承明岂敢乱之。”汝南王淡然开口,他眉如冷月,浅褐色的眸底如古井凝波。

      “朝野皆知君臣之道,偏偏西北那人不知!”李承训冷冷地道,“如今正值西突厥叛变,偏又有乐广王私造兵械之事……”

      “圣人,此事只是空穴来风,此事还需仔细察看,乐广王对先帝忠心耿耿,必然不会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

      “你也说了,他是对先帝忠心耿耿,可不是对朕!”李承训冷哼道,他可不是傻瓜,登基大典这个四叔以边邑军事繁忙为由拒绝回京,这不是明目张胆违抗圣命是什么?微风徐来,竹帘晃动,吹得衣角也微微扬了起来,他袖口暗金色龙章绣纹,与圆领襟上那威风凛凛的五爪金龙纹饰顿时仿佛活了一般。

      “你不用再劝,这次朕不打算妥协。乐广王又如何!西突厥又如何!”李承训眼中闪过几许异常的光,“父皇所作之事,朕自然也做得!既四叔与西突厥可汗不识好歹,朕正想一学昔日武帝肃清蛮夷,重振朝纲!西州百姓只知乐广王不知唐皇,朕孰能忍之。”

      汝南王眼皮微微一跳,他自然听出李承训语气中隐隐的几分杀意,沉默了一瞬,垂眸道:“此事……还请圣人三思。乐广王虽嚣张跋扈,但在市井坊间颇有美名,若圣人不名正言顺将其处置,恐遭非议。”

      “哦?那依卿之见呢?”

      “圣人莫忘了,长安还有一个乐广王妃。”汝南王长睫微颤,不紧不慢地道:“乐广王素来爱妻,若乐广王妃出事,他可舍得不归?”

      “这……以王妃要挟,不妥吧?”李承训意味深长地道。

      汝南王忙躬身下跪道:“承明不才,愿为圣人分忧。”

      透过竹帘缝隙,李承训看着眼前那个跪在自己面前的男子,嘴角微微扬起,勾勒起一抹残酷的笑容,“对了,朕前日往上清宫寻道,觅得一妇,或许对你此行有所帮助。”

      他伸手拍了拍掌,“道真,还不速出来一见汝南王?”

      “圣人。”只听得一声莺语,有女子轻移莲步缓来。两弯烟眉,乌发蝉鬓,端是人间丽色,只是她此时身上一件浅灰色道服甚是扎眼。汝南王只是淡然地瞥了她一眼,并没有询问李承训这女子的来历,仿佛什么都早已知道一般。

      待走出太极宫,李承明安排好那个叫道真的女子后便径自上了自己的车,车内此刻早已有人候着:“王爷。”

      “圣人最近似乎常往上清宫去?”汝南王指尖停在竹帘上,漠然望着玄色的宫门,淡然地问道。

      “袁道人席下大弟子逍遥子如今正在为圣人炼药,圣人服丹药后颇有成效,似乎隐隐有沉迷之心。”男子低着头汇报道。

      汝南王若有所思,方又淡然问道:“那个逍遥子生性如何,有何来历?”

      “听说其人虽为袁道人长弟子,然甚功利,臣闻其与郑太后似有暗中往来。郑太后虽立李承训,然如今种种事迹看来似乎对其并无多少亲近之心,形势于王爷大有裨益。”

      “不可掉以轻心。你去惠安府中一趟,将此信交予他。”汝南王从袖中取出一纸信函,交予那人手中,那人应声,顷刻消失在马车内。

      萧子卿一回公主府就忙着找铃安公主,被告知铃安公主刚送走渔阳侯此时正在书房。

      于是他又忙往书房而去,铃安公主的书房与他的书房并不在一起,公主府本来只安排了一个书房,后来铃安公主似乎怕他知道什么,就另整理出一间,偶尔她会与前来拜访的渔阳侯说些事情。萧子卿之前觉得铃安公主既然不愿他知道,他便什么都当成不知,然在元宗死之时,他发现了自己对铃安公主产生一种莫名的好感后,就隐隐觉得不太舒服,他似乎对铃安公主一无所知,不知她想做什么,不知道她在做什么。

      当然,之前他也没时间纠结这些,杨梨儿刺了铃安公主一刀后,他怒叱杨梨儿,并担心铃安公主追究此事,于是也跟着铃安公主回长安城,适逢圣人离世……

      当看到铃安公主面无人色负伤跪在地上时,不知为何,他忽觉得自己的心狠狠地触动了下,鬼使神差般,他就解下了自己的大氅披到她身上,并随她一起跪下了。

      后来那番话,虽出自内心,然更多的恐怕还是存讨好之意吧!杨梨儿于他,情同至亲,他可以为她做任何事……那铃安公主于他呢?

      他迷茫地走到铃安公主的书房门前,轻轻敲了几下门,里面却无人答应。他犹豫了一瞬,还是悄然推开了门,走了进去。铃安公主的书房布置得十分简单,一架紫檀木大屏风挡住里面布置之景,上面绢画上几丛垂丝海棠栩栩如生,令人一见不禁心生攀折之意。

      屏风里面是存放书册的黄梨花木架,写字的书案,以及朝南的竹窗下还放了一架牙床,铃安公主正和衣侧躺在上面,她就那样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窗缝漏进来的阳光洒在她侧脸上,浓密而纤长的睫毛微垂,宁静中带着几分乖巧,不复平日里醒着时或冷漠疏远或挑眉讽笑的模样。

      他无声地坐在了榻边,静静地看着她的睡颜,心里因为杨梨儿之事的焦虑似乎没有乍听闻时那般强烈了。

      他抬头,立刻看到桌案上铃安公主写的字,不由走过去拿起细看。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曹操的《短歌行》,在她如行云流水般的狂草中多了几分凌乱之美,不过也看出来她在写字时心情颇不好。

      他看罢正准备用镇纸压回去,然低头间顿时怔住,厚厚的宣纸下还藏着一幅画,看得出来铃安公主极擅丹青,简单几笔就将一个男子的侧脸绘得纤毫毕现,呼之欲出。能画得如此顺手,除了擅长绘画,还因为……对此人极其熟悉。

      这人是谁呢?看上去颇有几分眼熟。萧子卿沉思,正想拿起细看,却听屋中乍然响起一个清冷的声音。

      “你在看什么?”

      他抬头,见铃安公主不知何时已经醒了,正冷冷地瞧着他。

      萧子卿开口,话到嘴边却拐个弯:“你——你身子好些了么?”

      听他询问自己身体情况,铃安公主似乎也没有意料到,微微一愕,随即脸上的表情柔和了些:“你那药方还不错。”

      “外面梨花开了,我们一起出去走走?”萧子卿说罢,便有些后悔自己没话找话,本以为铃安公主会拒绝,却见她点了点头。

      于是两人一起往外走去,因为是在府中,铃安公主身上只披了一件外衣,碧云般的乌发松松垂在肩头,梨花树缝隙里透过来细碎的阳光映在她白净的面庞上,衬得她容姿皎洁,温如美玉,再配上她慵懒的表情,却有着说不出的风流雅意。

      “当日之事,是我气急攻心,抱歉。”铃安公主忽轻声道。

      “什么?”萧子卿沉浸在这一片难得的静谧中,听到这句莫名其妙的话顿时不解。

      “当日在城南我道——”

      “萧子卿,你太看得起你自己,杨梨儿那蠢妇稀罕你,在本宫眼里,你什么也不是!——可是这句?”

      铃安公主顿了顿,道:“你的记性倒不错。”

      萧子卿苦笑道:“这可以看成是你在夸赞我么?”

      “自然。”铃安公主忽浅浅地笑了,额前几缕碎发随春风轻轻拂动,“其实有时候我挺羡慕你,没有自己渴求而不得的东西,有一群能饮酒畅聊的朋友,什么也不知,什么也不求,平淡一世。”

      “为何羡慕我呢?你也可以做到不是么?”萧子卿不解地看向她。

      铃安公主摇了摇头:“对了,你今日来找我,可是又有什么事?”

      萧子卿听她问起,方想起自己来寻她的原因。杨梨儿自刺杀铃安公主未遂便被灰衣人带走销声匿迹,萧子卿多次与常路等人出去寻找都没打听到任何消息,近日方听说她居然去出家误打误撞遇到了圣人进了宫里。萧子卿知道杨梨儿的行踪后自是大喜,随后便是忧心,皇宫他也不是想进就进的,于是他第一个反应就是前来求助铃安公主,然铃安公主被杨梨儿刺了一刀,以她睚眦必报的性格会帮他?

      一念到此,他不禁又后悔自己冒失来找她。如果杨梨儿进宫是她安排的呢?她天之骄女,想要一个人死,还不是一句话的事?想到此,他不由得一个激灵,明明是初春却觉得后背隐隐冒起汗来。

      “我听说杨梨儿如今在宫里,你是为了她来求我吧?”未待他开口,就听铃安公主道。

      萧子卿抬起头来,正好撞进了铃安公主那幽幽深不见底的凤眸中,浅淡的唇此刻正扬起了一抹明艳惑人的笑容,美得触目惊心。

      “你不用为了她费尽心思讨好我。”她浅然的笑里仿佛洞察一切,伸手似漫不经心地,手指拂过一丛梨花,“我李婉孝是个冷情之人,算不得什么正人君子,然我生平处事亦有原则,知有所为而有所不为。杨梨儿于我无非是一溺于情爱不知世事的小女子,我何苦为难她?”

      “你可有想过,她如今或许并不需要你的照顾?”铃安公主缓缓道,“我在她眼中看到了嫉妒、怨恨以及对权势的野心。进宫是她自己的决定,人心都是会变的,没有人能阻止对权势的渴望,除了像你这般只沉醉于虚无缥缈的情爱的傻瓜……”

      萧子卿怔立在那里,脸色如梨花般透着白,他想说不是的,他并不全是因为梨儿讨好她他的确对她有好感;梨儿也不会变心,她进宫是被迫之举;这世上并非所有人都与她一般汲汲权势……然不知为何,他就是无法说出来,仿佛喉咙里被什么东西堵住一般。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8章 婚时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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