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难为》花朝叶暮

16、婚前16

　　拾陆、

　　遥远的天际，苍茫夜色已经开始渐渐泛白，似乎就快要天亮了。这正是人最疲惫的时候，在阿史那·道真与众大唐将士负隅顽抗一夜下，突厥已渐呈衰势。沙加寻了一个机会突破唐军围困开始向西北方向溃逃。

　　道真见势不妙，拿出长弓，搭上玄箭对准，弦张满月，箭支犹如一道玄光，呼啸往沙加飞驰而去，噗地一声，穿透其肩。

　　沙加咬紧牙关，狠狠挥鞭抽了下身下战马，马儿嘶鸣一声，奋力一跃而出。其余被困住的突厥将士，眼见他逃离，顿时也没了士气。

　　“别追了。”阿史那·道真神色凝重地望向那狼狈的身影，忽抬手制止身后的将士，“先查看我方士卒伤亡情况。”

　　虽然局势扭转，似乎是阿史那·道真他们取胜，然这次突厥夜袭，大唐也损失了不少兵马，军营外围里随处可见都是烧毁的营帐，断裂的辎车武器，存放粮草之处倒是因为铃安公主及时救援损失不算太大。

　　“将军，这三百突厥战俘，该如何处理？”

　　阿史那·道真扫了一眼被扔在校场的众突厥战俘，只觉得有些头痛。

　　“汝等大唐走狗，居然还有脸回来与可汗对抗！”天亮，突厥俘虏中已经有几个人认出阿史那·道真来了，顿时嘴上开始骂骂咧咧起来，先是说突厥语，后来见阿史那·道真只是脸色凝重，没有发怒之意，于是又转用蹩脚的大唐话。

　　骂到兴起，唾沫横飞，根本没有身为战俘的自觉。

　　“……要我等如你父般俯首为犬归降大唐？做梦！我等宁愿身葬西北饿狼之腹，一死以报可汗！”

　　“既然如此，道真将军不如成全他们。”就在这时，一个清冷的声音道。

　　“……”突厥俘虏顿时觉得自己眼皮一跳，抬头望去，只见一个身穿血染铠甲的人正缓缓朝他们走来，她发丝有稍许凌乱，然眼神凌厉如刀，让人一眼望去不由得心颤。

　　她抬眸扫视众战俘，随即冷冷一笑，声音铿锵有力地道：“既冥顽不灵，不肯归降，留有何用？浪费粮草么？！铃安敢情将其全部诛杀以祭我大唐亡将！”

　　此言一出，众将士一片喧嚣。

　　“不妥，好歹也是几百条人命。况……杀战俘，对我大唐将士名声有损。”人群里忽然又传来一个略显微弱的声音，众大唐将士忙转头看去，只见人群分开，萧子卿由常路搀扶着慢慢走出来。

　　铃安公主似没有听到他的话，转头看向阿史那·道真，明澈的眼中多了几分寒意，“道真将军意下如何？若是将军因为立场特殊不便出头，这个恶人……就让铃安来当如何？养虎终为患，不肯归降之人，留着对大唐来说，只能是祸害！”

　　阿史那·道真暗蓝色的瞳孔幽深，如苍茫的夜空，清冷无尽，流转间，却又夹杂着一丝说不清的复杂神色。

　　良久，他缓缓道：“如公主愿。”

　　突厥俘虏似乎不敢置信眼前这个少年打扮的少将真的敢杀了他们，更不敢相信阿史那·道真居然还同意了。于是只顾着瞪眼了，直到被大唐士卒一个个推出来，才回过神来，可惜这时候想投降也来不及了，眼看刀剑迎面逼迫而来，忽听那个少年又喝了一声：“且慢！”

　　“……”原来只是吓唬而已，大唐人果然还是没胆量杀他们的。

　　想到此，那个刚开始骂阿史那·道真骂得最痛快的突厥俘虏抬头睨了一眼铃安公主，刚想出言讥讽，却又听她道：“将他们的头割下来给我大唐亡军做陪葬，尸体扔出去喂狼！”

　　所以说，嘴贱什么的千万不要有，死无全尸的突厥俘虏终于深深明白了大唐那句古话：自作孽，不可活。

　　“最毒妇人心！”耳畔是突厥俘虏临死前的惨叫声，萧子卿望着铃安公主的身影渐渐远去，双眉紧紧蹙在一起，良久，方从牙缝里吐出这几个字来。

　　“萧大人，你腿上伤口又裂开了。”一旁充当拐杖的军医忽然幽幽地道。

　　“……”

　　“真是！让你别乱走动偏不听，不知道如今营中伤者太多，伤药奇缺么？！”

　　“……”

　　“医者仁心，先生难道也认为突厥人不是人，可以见死不救？”萧子卿终于忍不住出口道，“人只所以区别于牲畜草木，无非懂情，若是连仁爱之心都丧失，与牲畜何异？”

　　“老朽只知，药即将告罄，若是不能及时补足，我大唐伤士也将埋骨于此。而粮草也被这群突厥人烧毁三分之一，若非铃安公主与众将士竭尽所能保护粮仓，恐怕明日我等就要挨饿，如今若还要养这群人，那么我等不日也将挺尸荒野。为了所谓仁义，让麾下将士陷入窘境，这就是萧大人所谓仁爱之心？若是如此，萧大人的仁爱之心，未免太偏狭太浅陋了。”

　　“……”

　　军医愤愤地一甩袖，也不理他这个伤者，转身就走了。

　　萧子卿被他一番话说得脸色苍白，无力申辩，他望着军医离开的方向，喃喃自语道：“常大人，你也认为，我说错了么？”

　　一向喜爱与他抬杠的常路这次出奇地没有立刻反驳嘲讽他，只轻叹了一声，良久方道：“你说得没错，只是人若自救不暇，又何谈救人？并非人人都如释迦牟尼尊者般割肉喂鹰，人都是自私的，若将你饱腹的食物分一半给突厥人，你能办到？”

　　“我一定能办到。”他忽然淡淡地笑了，眼中闪过坚毅之光。

　　常路看着他脸上的笑，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你……你别告诉我你准备绝食。”

　　“不是绝食，只是留下一半。”

　　常路顿时嗤笑，“你这是要做给谁看？”

　　“不是做给谁看……这世间并非人人都是汲汲于富贵名利之徒，而我如今方明白，若要使人信服，当身先士卒……终有一日，我会让铃安公主他们知道，滥杀无辜不是解决事端的最好途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