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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大 寒 ...

  •   二月初二,岁冰岛上四处张灯结彩,连枯枝上也坠满了各种作工精巧的各色花朵,如果不是白雪依然皑皑,仿佛就到了春天般。
      今日适逢岁冰岛岛主最小的女儿望如霜及笄,岛内摆席一百二十桌,一派风光与喜气。
      霜降居从早上开始热闹非常,丫鬟给如霜穿上镂金白蝶花红云缎窄褃袄,外头再罩上五彩刻丝石青银鼠褂,下面是一条石榴撒花洋褶群,头上再戴上金丝八宝攒珠髻,侧边绾着粉色琉璃花,脖子上则佩带着赤金盘璎珞圈。
      淡扫娥眉,用力的抿了抿朱色纱纸,如霜朝着紫色凤凰铜镜浅浅一笑,“二杏,你说这样好看不好看?今天大家会不会都注意我?”
      “三小姐当然漂亮了。”二杏站在后面用象牙梳轻轻梳着如霜如乌云般的头发,笑着回答。
      “那比起二姐姐又如何?”她顿了顿,问道:“我是说,我和二姐姐比起来,哪个好看些?”
      “三小姐娇媚,二小姐清丽,两种美各有千秋,叫二杏如何比较呢?”二杏手下梳子一停,笑容一敛,抿了下嘴,这才回道。
      如霜柔如无骨的手靠在唇畔边,咯咯轻笑起来,“二杏,你这是两面都不想得罪人呀。不过假如今日我非要你告诉我个答案呢,你……又该如何回答?“
      二杏看着铜镜中的如霜,笑容依旧,可是却让人打从心底发抖。
      三小姐已非以前的三小姐,在不知不觉中,变地有心机而可怕。
      “三小姐……。”二杏低头,却沉吟着不知如何回答。
      “怎么?”如霜冷哼一声,“这房里现在就我和你,今日又是我的生辰,你拣些好话儿给我听都不肯么?二姐姐难道就真的让你们如此疼爱?”
      “二杏不敢,三小姐的美丽一向有目共堵,每次岛主带二小姐出岛,必有城内公子上门预定亲事,这已然证明了三小姐的美丽无双。至于二小姐……”
      “呵呵,跟你开个玩笑呢,瞧你紧张的。”如霜侧头朝二杏笑笑,温和道:“吃酒席的时辰也快到了,爹爹他们一定等急了,你去替我准备手炉,我们这就到前厅去。”
      “是。”二杏低头轻呼口气,像是放下心事般——
      只是原本笑着的如霜却突然凝了笑脸,冷冷地看着她。
      二姐姐啊二姐姐,瞧您多会做人呐,不仅爹娘疼,哥哥也宠,连些丫鬟仆人都不肯背着你说你的坏话呢,如霜是不是该同您学学呢。
      当如霜双手抱着手炉走入厅内,已是宾客云集,一般女子不宜见客,但是望家人多年前乃是武林人氏,没这么多规矩,后来虽然经商隐居在岁冰岛,却仍旧保持着豪爽的风度。
      见如霜缓步进来,厅内更加热闹起来,听闻着众人对自己的美貌的赞扬声此起彼伏,如霜勾起唇角,笑意盈盈。
      轻启朱唇,叫了声“阿爹,阿娘。”就朝厅内望岛主与其夫人的主座处莲步跑去。
      “如霜,你果然是长大了啊!”望岛主抚摸着女儿的鬓发,朝身边的夫人连声感慨,“前阵子陪我去江南的时候还是个丫头娃子,今儿个一打扮却成了大姑娘了。”
      望夫人只是在旁边笑着点头,“如霜真是长大了,过来给娘好生瞧瞧。”如霜听话的走上前,望夫人仔细看了许久,才说道:“不知不觉中,如霜都已经出若的如此这般了,好,好。”
      如霜乖巧的笑笑,心中却暗道:“哼,你当然不知我如何了?在你眼里除了望碎羽,还容得下别人么?”
      “如霜,今日是你生辰,更是宣布你长大成人的日子,实在应该是好好庆祝一番。”望岛主示意众宾客入坐,而望夫人则拉住如霜坐在她身边的主坐上,不断的说着些话,如霜只是笑着听,心中却极是不以为然。
      “如霜,你个四位哥哥以及阿爹阿娘都各自为你准备了礼物,各位叔叔伯父们也都备上了相应的礼品,为娘的都已经叫丫鬟们送入你的居所了,呆会回去自己再细细看吧。”
      “知道了,娘。”如霜半垂着眼睑,扫了众人一眼,却独独没有看见碎羽,却不发问,仍自吃着酒席。
      倒是望夫人突然说道:“你二姐姐身体不大好,娘叫她不要来了,你可不要生你二姐姐的气呀。”
      如霜笑意一淡,点点头回道:“不会的,姐姐身体不好,我也是知道的。”
      “那就好。”望夫人这才松了口气,说道:“你们姐妹该是多走近点,岛内年纪同她相仿的人不多,再者都是些丫鬟什么的,还是如霜你同她最谈得来了,没事去多陪陪她。”
      如霜握着银质酒杯的手紧了紧,红色的丹寇在灼光下映出妖冶的红。
      娘啊娘,您的心中永远只有一个望碎羽,那我成了什么了?多陪陪她?难不成同一个肚子里生出来的就活该成她的丫鬟不成?
      望着桌上的烛火,如霜墨黑的瞳孔一闪一闪——
      不远处静静坐着的望向雨突然斟满自己的酒杯,站起身朝如霜说道:“今日是三妹妹的生辰,为兄的,也该敬你一杯。”
      如霜微怔一下,马上回过神,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心中却有了打算,只见她复又给自己斟满酒杯,朝望岛主敬酒道:“阿爹,如霜先敬你一杯。”
      望岛主举起酒杯,豪爽的喝下,忍不住大笑几声,朝如霜说道:“霜儿今日是你的生辰,阿爹很是高兴,今日你有什么要求,尽管向阿爹提,阿爹一定满足你!”
      “这可是阿爹说的哦。”如霜喝下酒盅内的陈酒,脸有些微微发红,更填其美艳气质,“不准反悔。”
      “阿爹什么时候说话不算话了?你尽管在这里大声的说,阿爹一定满足你。”
      如霜食指抵着下巴,作出沉思状,眼中却泄露出一丝算计。
      向雨只是一盅接一盅地喝着酒,沉默,嘴角却又好像带着些许的笑意。
      “阿爹,如霜想要……。”刚想作答,却忽闻一阵淡雅的清香,底下众人也都仿佛有默契般,停下喧闹声。如霜一怔,朝大厅门口望去,却见碎羽正朝这边走来。
      如霜沉下脸,但又马上面露微笑。
      大厅的红木镶金大门被两旁候着的下人打开,白色的雪花扑面而来,晶莹而剔透,夹杂着十二种混杂的花香,却并不混乱,反而更觉清爽,众人不禁深深吸了几口气,而目光都停在了提裙进入门槛的望碎羽身上。
      碎羽一身雪白,仿如坠入凡间的仙子,同如霜的华丽妖娆不同,她的装扮简洁清明,头上如黑色绸缎的云发却只是用一株白梅挽成一个髻,其它却并无一丝首饰装扮。
      众人不禁呆住,连惊讶赞叹声都好像卡在喉咙中吐不出来。
      “羽儿,为娘不是叫你呆在房里不用出来么?怎么……?”一见爱女身着单薄白色衫裙缓缓走来,望夫人马上命下人拿了白色狐裘披风给碎羽披上。
      “今天是三妹妹的生辰,我怎好不来呢?喏,我连礼物都准备好了。”说完,命旁边的丫鬟送上一红玉盒子。“三妹妹长大了,我这个做姐姐的,也得送些象样的礼物吧。
      “来来来,到娘这边来坐。”望夫人朝碎羽招了招手。
      “羽儿,你就坐爹旁边吧。”原本一直慈爱地看着如霜的望岛主此时眼里也只有望碎羽一人了。
      如霜隐藏在宽大袖子里的手紧紧地握住,长长的指甲好像都要嵌入肉中。看着碎羽的脸,却仍是温和无害地笑着。
      碎羽看了如霜一眼,却对望岛主、夫人说道:“爹,娘,我还是和向雨哥哥坐一块吧。”
      望岛主突然间了然般豪爽地笑了起来,“行行,还是羽丫头想地周到呀。”望夫人在旁边,也瞧着碎羽温柔地笑。
      等到碎羽入坐,坐下宾客这才又乱哄哄热闹起来。
      “不是叫你不用出来么?怎么又突然改变主意了?”向雨给碎羽夹了一块糖醋鱼,神色温煦如斯。只是眉宇间却带有淡淡的忧心。
      碎羽高兴的一口吃掉筷子上的糖醋鱼,没嚼几口,就吞下,抬起头笑地可爱:“这糖醋鱼好好吃。”
      “别转换……。”向雨还未说完,却被碎羽拉住袖子,连声喊道:“蹄膀,我要吃红烧蹄膀。”那焦急的神情好像一辈子没吃过肉似的。
      向雨知道她不想回答,也就不勉强她,随着她的意思夹了一块蹄膀肉,还未伸到她的嘴边,碎羽已经迫不及待地伸出头,一口吃掉。
      她着猴急的模样引得主座上的望岛主望夫人无奈地笑了起来,眼睛里俱是宠爱。
      如霜衔着笑容,冷眼看着。
      二姐姐,哈,不愧是二姐姐,装乖巧的本领真是一绝。
      只不过原本你今日不出现,等会也不用落得在众宾客面前丢脸的下场,谁知道你偏偏选在今日抢我的风头,那就怪不得妹妹我对你心狠了。
      如霜边喝下白玉酒盅内的葡萄美酒,边斜着眼朝碎羽投去可怜的一瞥。
      “你上次心口痛是什么时候?”向雨边为碎羽夹菜边问。
      “元月十三。”碎羽吃得兴起,连向雨酒杯中的烈酒都想尝试,却被向雨拦下,“这酒你喝不得。”
      “为什么?”
      “因为这酒名字叫忘情酒。”说罢他看着她,眼中带着微渺的异样情愫。
      碎羽却忽略了他的眼睛,只顾吃着眼前的美味珍馐。
      “离下一次疼痛还有十天,到时你只要按时吃药就是,三哥哥保证那天不会很疼。”
      碎羽胡乱点着头,突然说道:“三哥哥的新药研制好了么?可有带在身上?”
      敲了一下她的额头,向雨笑道:“你这鬼丫头每次吃药都要人绑着的,怎么今日突然会主动问起药来?”
      “嘿嘿,我也知道三哥哥为好好嘛。”碎羽俏皮地吐了吐舌头,缠着他,“到底有没有研究好?”
      叹了口气,向雨无奈的从怀里掏出一个白玉羊脂瓶,“就是这个了。”
      碎羽接过,打开瓶子,倒出两粒如黄豆般大小的药丸,没等向雨拦住,一口吞了下去。
      向雨的脸色顿时变了变,温和的笑容被冷俊替代,他冷冷地说道:“碎羽,你是不是骗了我什么?”他平日给她的抗寒毒的药丸只不过是一种抑制疼痛的药物,而产生效果的主要原理便是转移痛楚,比如一个人在心脏疼痛欲裂的时候,如果肺部也跟着轻微的疼痛,则会减弱痛楚。所以一般只是在碎羽每个月疼痛的那一天才会服下药剂,平时服用,等于是自找苦吃。
      他拧着眉,质问道:“是不是寒毒发作的时间又短了?”
      “三哥哥真是聪明。”碎羽轻笑起来,“上上次发作是腊月二十四日,上次发作是元月十三,疼痛相隔二十天,而今日是二月初二,正好是第二十天的又一轮。”
      向雨一怔,看了眼碎羽,眼中带着复杂:碎羽既然知道今日寒毒会发作,为何还硬是要出席如霜的生辰筵席?莫非是……
      他看着她的眼,有了些许的恍惚,碎羽只是朝他无害地笑笑,并不说话。
      向雨手一抖,握在手中的酒杯跌落在地上,金属与琉璃砖块的碰撞,发出清脆的声音。
      如霜朝这边望过来,向雨紧皱眉头,像是暗示着什么。
      给自己倒了杯酒,如霜一饮而尽,像是带着无尽的快意,她露齿朝向雨笑了笑。
      三哥哥,你后悔了么?因为二姐姐在,所以舍不得了?
      可惜,我不是你,我不爱你的二妹妹,所以……
      如霜站起身,清了清喉咙,朝望岛主说道:“阿爹,还记得你刚刚同我说的么?”
      “这个丫头,倒还真念念不忘啊。“望岛主冲坐在隔壁的夫人笑了一下,温和地说道:“说吧。你要什么?”
      “我要奕风。”如霜睁着大眼,朝奕风望去。
      众宾客皆大惊——
      这望家三小姐也忒豪放,居然当众向父亲求得男子。
      碎羽静静地坐在那里,好像一切都和她无关,如果她不是偶尔瞥向奕风期盼的眼神出卖她的话,那么她伪装的一切也就太成功了。
      向雨的大掌包住碎羽捏得很紧的小手,却发现她颤抖的很厉害,瞥见她额间沁出的薄汗,他知道寒气发作了……心下不禁一紧。
      “如霜,你——。”望岛主敛眉,显然被如霜的不知羞耻以及不知所谓触怒了。
      “阿爹,您也知道二姐姐的病情拖不得了,前些日子我同阿爹游历中原,才知道南海有种药草有起死回生的功效,因此想亲自为二姐姐去采得来,但是如霜对于武功只晓得些皮毛,所以今日今时才让阿爹把奕风送给我,让他陪去一同去寻找。您也知道奕风是岛内所有护卫中武功最强的,如霜想来想去他是最适合的人选,但是他一直是阿爹派给二姐姐的贴身护卫,所以如霜今日才斗胆问阿爹您的意见。”
      “真有那种药草?”望夫人听如霜如此一说,眼前顿时一亮。
      望岛主沉吟一会,说道:“既然真的有这种药草,那阿爹立刻派人去找,如霜你呆在岛内,并不需要亲自去。”
      “阿爹。”如霜面色凝重,“您也知道那种药草也可能只是传闻,是真是假还不能确定,如霜也只是冲着这个万一去的,况且南海那么大,并不是三两年就可以回来的,如果派遣大批人马前往,假设无功而返,岂不让大伙儿失望?况且这种药草既然功效奇特,必是可遇而不可求之物,求的是个缘,人去的多,未必就能有这个缘分了。”这一席话说的缜密毫无破绽,望岛主陷入沉思。
      如霜再接再厉,“我知道阿爹您一定不放心如霜前往,但是二姐姐平日里对如霜体贴关照,如霜一直记在心里,所以选在今日如霜及笄,恳求阿爹让如霜去吧。”
      “如霜,你有这份心已经很好了,可是……。”望岛主看着自己的女儿,眉目间仍是犹豫不决。“这一去,你不知道何时才能回来?而且一旦在外边,阿爹也照顾不着你,你叫阿爹如何放心?再者你这孩子也不小了,阿爹总得为你找个婆家吧,你这么一走远,不知何时才是个归日?”
      “阿爹。”如霜浅浅一笑,“以前阿爹不是对我说,他日折婿全凭如霜做主么?如霜这次出远门,必然会遇到许多人,如霜会把眼睛放亮,找寻如霜喜欢的人的,阿爹您就放心吧。况且我们望家资产遍步天下,如霜每到一地,就托个平安信,你说可好?”
      这一番话下来,望岛主固然万分怜惜的看着爱女,连望夫人也不停地在一旁垂泪,坐下宾客无一不点头称颂,直道这望家三小姐有情有义,实在非寻常女子。
      坐下只有三人对此心知肚明,一个是望奕风,一个就是望向雨,还有一个就是望碎羽。
      碎羽瞧着奕风,一眨不眨。奕风他应该是知道的,她活不过二十,而今年已是十六,能苟延残喘的日子不多了,而他这一去,大概今生也就永别了。
      奕风,告诉阿爹,你不想去,你要和我在一起,奕风……
      “奕风,你的想法呢?”望岛主终于把目光转移到一声不响站立身边的望奕风身上。
      奕风走到望岛主面前,单膝下跪,沉声道:“属下愿保护三小姐直至取得药草平安而归为止。”
      如霜朝他甜甜一笑,目光不自觉的飘向碎羽。
      二姐姐,如何呢?心痛么?是不是心痛的感觉比寒气发作更要来的猛来得烈?生离就是死别,这种滋味好尝么?
      向雨冷冷地看了如霜一眼,心中却是后悔万分。
      是他的错,如果不是他同如霜商量,也就不会有今天的事发生,一切,一切只是因为他不该爱上自己的妹妹,自己的亲妹妹,这是罪孽,不可饶恕的原罪。只是这一切的后果由他一人来承担好了,为什么要让世界上所有的不公所有的痛苦都加住在碎羽身上?
      他握着碎羽的手更紧了。
      突然间感受到手中的湿濡,向雨一怔,低头望去,却看见自己握着碎羽的手中正汨汨流出鲜血,红的刺眼。
      向雨大惊——
      “碎……。”刚想出声,却看见碎羽摇了摇头,冲他安抚地笑了笑。向雨皱起眉头看着她,低声问道:“为什么?今天为什么要来?”
      碎羽却不再看他,反而挣脱离他的手,一手握住酒壶,给自己斟了满满的一杯,然后一饮而尽。
      酒,很烈。
      人的体内火辣辣的疼,与寒气相抵,更加猛烈。寒气之疼痛可以用栗心丸的疼痛相抵触,那么心口那股子疼,也就只有用寒气之疼来抵触了。
      碎羽一口接一口喝着酒,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看,她的面前,只有那壶酒。
      向雨眉心纠结,轻声说道:“抱歉碎羽,我不让再让你坐在这里了。”说完,出手点了她的章门穴。
      碎羽顿时动弹不得,只能两眼茫然地看着向雨。
      向雨横抱起她,起身向父亲说道:“碎羽身体不适,我先送她回去。”
      望岛主点了点头,向雨刚要走出门口,一个黑影顿时从后面窜出,正是望奕风。
      向雨不说话,只是冷冷地看着他。
      “奕风现在仍是二小姐的护卫,护送二小姐的任务就交给奕风吧。今日是三小姐的生辰,三公子实在不方便离席。
      向雨刚想回复,后面望岛主突然出声说道:“向雨,还是让奕风送羽儿回去罢。”命令的话语一出,奕风毫不迟疑接过碎羽,腾身朝羽居跑去。
      突然碎羽的怀中有粒血红色的透明珠子坠落在地,声音虽然清澈,但是厅内满是赞扬奕风功夫了得的声音,倒几乎没有人注意。
      珠子滚了几下,便到了一玄衣男子的脚下。
      那名男子低身俯拾,小巧的红珠紧握在手中,不经意的抬头,眉间一颗朱砂痣赫然醒目。
      “主人。”他的身边突然出现一面貌普通的黄衣男子。
      “查探清楚了?”男子并未朝手下望去,仍自把玩的手中地红珠,嘴角含着似有似无的微笑。
      “是。”
      “恩。顺便去查探一下这望家二小姐情况。”男子慢条斯理地转过头,丰神俊秀的脸上一派威严。
      “是。”
      ***
      外面风雪很大,那一片片轻如鸿毛的白色却好像坠下来般。
      碎羽蜷缩着身子,两手紧紧地抓着奕风的衣襟,一是因为疼痛,二是因为这短暂的亲密。
      望奕风皱紧眉头,心中的不安就有如这暴风雪一样袭击着他,心顿时如入冰窖。
      时间不多了,碎羽病发的日子,他记得很清楚,哪一月哪一天哪一段时辰,他都倒背如流,每当她在房间里痛得摔杯子砸花瓶的时候,他的心中又何尝好受过呢。望向雨可以把她揉在怀中,可以抚摸她的秀发,可以柔声的安抚,而他呢?除了握紧拳头,其它,什么都做不了。因为,他虽然有望家的姓,但是他不是望家的人,如霜说的很对,他永远只是望家的下人,望家的一条狗。所以,即使他爱碎羽爱到发狂爱到每天晚上睡觉的时候心里火辣辣的烫,但是他却不能越雷池半步。
      ——永远地只能在晚上借着月光看她衣着单薄地站在窗前。
      可是老天却连让他每晚偷看的权利也要剥夺,为什么这么残忍,为什么碎羽活不过二十?
      他不能再等了,虽然如霜另有目的地把他从碎羽身边支开,可是这又有什么呢,他只知道,只有出岛,才有机会得到续命的药草。
      “放我下来。”碎羽虚弱的声音在他怀里响起。望奕风敛眉低头看他,瞬间又把感情隐藏的很好。
      奕风一声不发,可是却未曾松手。
      碎羽冷冷地说道:“再进去就是我的闺房,难道你也想入内么?”
      望奕风眼中的受伤一闪而过,小心地放下碎羽。
      碎羽抚着胸口跨进门槛,转身关上木门,然后背靠在门板上,不停地大喘着气。
      不能再让他看到她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了,她的尊严不允许。
      “站在外面。”她说。
      奕风笔直地站在门外,嘴唇抿着一条线,不发一声。
      “望奕风,如果我和如霜同时遇险,而你只能救一人,你会救谁?”幽幽地,她的声音复又响起。
      如果答案是她,那么她会等他回来,哪怕是苟延残喘,她也一定会等到他回来的一天。
      如果答案是如霜……那么她就再也不会去想他不会去在意他,永远在心里抹掉这个人。
      望奕风两眼看着远方,怔怔地——好半晌,才说道:“我会救如霜。”
      倚靠在门上的碎羽缓缓地滑下身子,眼角飞出一滴眼泪,顺在她如白玉般的脸颊,垂直流下。
      她抿着唇笑,没有声音,只是把嘴角高高地往上仰——
      “你可以走了。”隔着门板,碎羽毫无感情地朝他说道。
      奕风站了半刻,然后跨着大的步伐离开。
      其实心里一直有一句话他没有说:他会去救如霜,而后陪她赴死。莫怪他自私,除了死亡,他找不到可以让她和他在一起的理由。
      只是,这句话,还是永远地埋在心里吧,就像这白雪把梅花覆盖一样。
      碎羽可以恨他,这是他寻到的唯一可以让她永远记得他的方法。
      抚着胸口,碎羽疼痛地坐在地上蜷成一团,只是此时此刻,却分不清自己的心神俱裂到底是因为寒气聚集还是因为奕风的一番绝情话语。
      垂首埋入腿间,碎羽开始浑身痉挛,在晕厥过去之前,只听见她喃喃道:“是不是活不长的人也没有权利去追求……?”
      恍惚之间,碎羽好像被人轻轻抱起,然后小心放置在软塌上。
      那人嘴角嗪着淡淡地笑,就这么一直注视着她的面容。
      碎羽微睁开眼,却看得并不真确,只能见到一个模糊的影子,唯一清晰的便是那额心的一颗朱砂痣。
      “你是……?”她虚弱地问道。
      “嘘……。”那人把食指放在唇边,对她温柔地说道:“睡吧,睡着了就不疼了。”
      也许是他的声音太过温和,碎羽仿佛觉得心脏那里的疼痛不再剧烈,取而代之的则是浓浓的睡意。
      慢慢的磕上眼,她睡得很沉。
      那人又是微微一笑,轻轻说道:“天食草的止痛以及催眠的效果真好。”说完,手中的一个白玉瓷瓶又滑入袖中。
      他的大掌情不自禁抚上碎羽的脸,漆黑的眼中看不出任何感情浮动。等到手掌移到她的耳垂处,心下不禁一动,含笑取下自己左耳上的一枚红色耳钉,然后替碎羽戴上。
      “这就当作是那枚红珠子的回礼。”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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