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 江府亲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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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已是初秋光景，夏季燥热的天气正渐渐转凉，放眼望去，安国江府院中的树木都褪了绿衣，枯叶打着旋儿落下来，被丫鬟扫到墙角堆成堆，小包似的随处可见。
正是傍晚，偌大的江府鸦雀无声，落日垂到朱墙下面，只渗出些许微茫的光亮来。天空灰了大半，夜暮将至。
周红轻提裙摆，踩着一条小路匆匆走过。到了这个时辰，江府的主子们都在用膳，丫鬟小厮们也都被唤去侍候了，周红一路上几乎没碰到什么人。只有沿路几个扫地的嬷嬷在小声交谈，被周红瞪了一眼，就恭敬地退到路边，垂头不语了。
周红抬眼看了看暗下来的天色，不由加快脚步，穿过一片茂密的竹林，拐了个弯就到了西院门口。她在院门前站定，拍了拍裙摆上的尘土和竹叶渣子，方才推开木门走了进去。
年久失修的木门发出“吱呀”一声响，惊得守在房前的两个小丫鬟抬起头来。她们见了周红，神色明显有些慌乱，纷纷放下手中的活计弯身行了一礼，挤在一起站着，颇有些不知所措。
大少爷院里的丫鬟就这幅德行。
周红瞥见院中晾着的几片开了线的白色布衣，眼中闪过一丝不屑。
单薄的料子被风带的前后摇晃，透着光，仿佛一撮就破，杂乱的线头随风飘荡，泛着黄，一看便是反复洗过，也不知理衣阁多久没往这送过新衣了。
不同于其他院落的小巧精致，西院看起来很是空旷。明明是微风小起的季节，院里的尘土却轻易扬起一片，堆积在地上的树叶也是草草扫过，不过一会儿便被轻尘重新覆盖。
院内的植物更是少的可怜，只有一株老树孤零零地立在墙角，树上的叶子已经落的干净，光秃秃的枝干伸在暗灰的天际，显得有些张牙舞爪。院子中央有一方石桌，桌上摆着些针线旧衣，旁边放着两个木盒，石桌还配有三个石凳。
周红看着如今萧条的院落，半刻也不愿多呆，但想到夫人先前的交待，只得忍下心中烦闷，淡淡开口 : “你们可是知道，四夫人来了多久?”
小丫鬟闻言一惊，低着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动了动唇，又抿上嘴不说话。周红本就耐性不高，刚要开口训斥，就见久闭的木门慢慢开了条缝。
一个衣着青衣的消瘦妇人侧着身子，硬是从不大的门缝中挤了出来，她松了口气，顾不得整理凌乱的衣服，又赶紧牢牢把门关上，唯恐一点风尘漏了进去。
周红瞧见她虽身穿锦缎，却发丝稀疏，眼皮泛青，本是秀丽的容貌硬生生被疲惫憔悴掩了下去，一身病容，心知这便是近几年越发不受老爷待见的四夫人。心中压着不愿，周红弯膝行礼，道 : “周红见过夫人。”
未等应允，自个儿便经自站了起来。
林婉玥猛然听到声音吓了一跳，转过身，看见面前身材高挑，穿着高等仆人装的大丫鬟，心中不由咯噔一声。她看着来人面善，又细细打量，见那人单凤眼柳叶吊梢眉，神态间透出一股子精明劲儿，看她的眼神有点陌生，便知不是那些个夫人派来指使自己的，心里悄悄松了口气。
哪知这口气儿还未完全呼出去，在瞄到那丫鬟腰间佩戴的玉佩时，心又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江府是江州乃至安国数一数二的大家族，江家祖辈向来与皇族交好，江老爷的表妹又为宫中宠妃，江府上下家教自是极严。
按照江府的规矩，原是不许夫人随意走动的，子辈分居单独院落，少爷自小由大夫人王氏教养，若想与亲母见面，须得经王氏同意才行。
江府四夫人林婉玥性子最为懦弱，虽第一个怀上男孩，却在生产不久得知儿子被奶婆子抱了去，第一面没能见成，平日与儿子相处的次数也是屈指可数。
林婉玥是典型的大家小姐，习得理教熟记于心，以夫为天逆来顺受，又向来不争，刚嫁到江府那会儿很是得老爷疼爱。
后来生了少爷，本就体弱的身子越发不好，再不适合频繁行事，渐渐被得了新宠的老爷遗忘。念着她极守本分，王氏安置她到一个偏僻院落安心养病。
林婉玥信以为然，当真呆在屋里摘经念佛，只希望儿子到了王氏那里不受欺负，却于前几年忽然得知自幼患有腿疾的儿子从山上游玩时摔了下来，性命虽是保住了，身子却是彻底垮了，卧病在床不说，连生活都无法自理，事事需要人来照料。
林婉玥自然悲痛至极，大病了几日撑着身子求请王氏，想要见见自己的亲儿，却以大少爷闭门休养被拒，直到两年前方才得见一面。
后来五年间，母子虽不时断断续续有过见面，却都未能说上几句话，昨日听闻儿子病重昏迷，恰巧王氏又随老爷去京城办事，林婉玥耐不住思念，壮着胆子悄悄潜到西院，本想看过便走，谁知偏巧儿子醒了，忍不住多聊了几句，出门已近黄昏，现在又碰上了外人……
这佩玉她虽不认识，但江府敢如此张扬佩戴玉饰的丫鬟少之又少，王氏府上倒有一个。她又看看那人五官，越看越觉得心慌。
每回请愿大夫人，林婉玥都能见着这丫鬟在旁边侍候，据说她是王氏的陪嫁丫鬟，在府中很是得势，今儿个被她瞧见了，要是传到王氏那儿……
林婉玥想到这儿，小脸猛然煞白，停在眼角的泪几欲滴下，身子更是摇摇欲坠，被两个丫鬟搀扶才没跌倒在地。她通红着眼，满是哀求地望着周红。
周红看她如此模样，心知误会了什么，却也不多做解释。她故作担忧地看着林婉玥，走近几步把她搀扶在石凳上坐下，焦急疑惑道 : “夫人这是怎么了？今日可是身子不好?怎么脸白成这个样子!你们还不快快去给夫人拿件披风来。”
这院中本就没有女人的衣裳，林宛居又离的太远，到哪儿去弄披风!两个小丫鬟闻言皆是一怔，慌了神，求助般望向林婉玥，手脚都不知该往哪儿放。
林婉玥这才终于缓过神来，见周红并没有捉人之意，虽心下疑惑，还是强颜笑道 : “不碍事的，只是突然头晕，不过老毛病罢了。倒是红姐今日怎么到大少爷院中来了？”
红姐是周红的乳名，夫人们都这般叫她，想来林婉玥也是听旁人说的。王氏做什么事都喜欢带上自己，即便被一个闭门不出的夫人知道，也很正常。
周红从怀中掏出一个帕子给林婉玥拭了拭泪，突然笑道 : “今日便是我要恭喜夫人了。”
“红姐莫要说笑，妾身哪还有可喜的事儿?”林婉玥听闻喜事，心下不解。她已经好久没听人报过喜了，最后一次大抵还是年少之时，娘亲告诉她江老爷下聘的时候。
转眼匆匆数十载，她现已为人母，昔日富贵人家也早早败落，亲戚更是不知所踪，唯一亲儿却自小命苦，不得相见，这般一想，林婉玥不禁怅然。撵着帕子抹了抹眼角，再回神时，周红已是笑意吟吟地说 : “劳烦夫人告诉少爷一声，今后务必养好身子，待改日好迎娶新娘。”
“新娘?!”林婉玥惊得瞪大眼睛，仿佛听到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身子激动地都有些颤抖。周红知她没听进多少，也耐着性子解释: “自从大少爷出事后，老爷也是极为悲痛的。平日生意忙，顾不得关心少爷多少，老爷总想着怎么弥补少爷些。前些日子听人说冲喜能消灾除病，对人大有好处，忙请着京城有名的道士算了一卦。那道士说西南的大山里有个和少爷命数相合的姑娘，娶来做妻子再适合不过，老爷就立刻派人去山中寻找，辰时恰巧就寻到了。老爷就寄信到府里说，尽快给大少爷完婚，越快越好。”
林婉玥听到老爷还关心自己的孩子，一时间又是欣喜又是哀愁，揉着衣角彳亍道 : “这事儿自然是十分的好，只是……大少爷怕是不愿……他曾跟我说过，他是极不愿拖累人家姑娘的……”
“这怎么是拖累呢？”周红急忙安慰说: “那山里的姑娘我是打听过的，一家人种田为生，上头有哥哥姐姐下头有弟弟妹妹的，在家极不受宠，还曾被人卖掉过呢！如今能到江州，又是嫁到大家族，偷着乐还不说呢，怎么会拖累!再者，而今老爷年事已高，院中只有大夫人管理，有些事难免顾及不周。大少爷总归不能单靠老爷夫人，有个妻子照料着，不知会好上多少! ”
林婉玥听到这儿，心中早已被说服，又想起多年受的苦楚与儿子苦涩的目光，更是难过的落下泪来。周红见主子交待的事情已办妥当，又安慰了几句，待林婉玥情绪稳定后，吩咐丫鬟悉心照顾，便起身离去。
林婉玥见周红走远，伸手拭了拭泪，自觉面色无恙后，方才拍拍衣裙，小心开门挤到屋里去了。
即便只是初秋，屋里的炉火也烧的极旺，没走几步，林婉玥便热的额上冒汗，双眼眩晕。她扶着墙稳了稳，在丫鬟的帮助下赶忙褪下外衣，只着单衣进了里屋，方才觉得好些。
她挑开帘子，床上的少年听到动静挣开眼皮，微睁着眼冲着她虚弱一笑，良久才轻声道:“娘亲，可还有什么事情?”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一章 江府亲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