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38、追忆之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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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年轻的时候太自满，胸中充满了盲目自信和对未来的狂想。
那时候，我心高气傲，无法无天。
奔走在山野间，总得以为自己无所不能。
如果那次我没有来特洛伊，也许我会一辈子那样，在无忧无虑中度过一生。
然而命运是讽刺的。
那黑暗的一天，当我望见老父战战兢兢的跪在普里阿摩斯王脚下，我仿佛看进了一面镜子，看到自己是多么弱小，多么可笑，多么荒诞。所有美好的臆想被残酷的现实打碎，被踩在脚下践踏。
特洛伊的王族没有放过我，赫克托耳背叛了我的信任，他对我的承诺说到底不过是缓兵之计，为了暂时稳住我。灾难性的结局发生了，我轻率相信他，透露了家的地址，士兵们绑来了我亲爱的父亲。
晚上，我正在不安的睡眠中，突然被推门而进的特洛伊人们绑起来。他们把我押送到宫殿，当在火光中看见五花大绑的老父时，我的心瞬间收紧了。
“你们要对我父亲做什么！”冲昏头脑的我冲上去。旁边的士兵制住了我。
我疯狂的挣扎着，你们可以伤害我，但你们不能伤害我的爸爸！
我的鲁莽招致了普里阿摩斯王的大怒。
“真是愚蠢！愚不可及！
我的孩子，流着我的血的儿子，居然称呼一个卑贱的牧羊人为父！
不认得他亲生的爸爸！
诅咒那该死的预言！”
老王举起权杖，带着咒骂愤怒的挥向我的爸爸，雨点一样落在他身上。
我几近癫狂，爸爸身体不好啊！会死的！
“住手！你再敢碰他我就跟你同归于尽！”我撕心裂肺的吼着。
那是我的父亲啊！把我从小养大的父亲啊！
“吾王……”老父颤抖着抱着头呻吟，“我岂敢做如此冒犯之事？可怜可怜我悉心照顾王子长大这十几年，未曾让他受苦，可怜可怜我，留我一条性命吧……”
我的心都碎了。
“你放了他，不然我就自杀。”我危险的冲着普里阿摩斯王喊，“他死了我绝不会独活！你要杀就杀了我和他两个人！”
我的疯狂和绝望总算起了作用，普里阿摩斯王停止了对老父的殴打，朝我大步走来。
“我的孩子，你知道我是谁吗？”他充满感情的说。
“你是特洛伊的君王，伊利昂的统治者。”我还在士兵的挟持中，咬牙切齿的说。
“我是你的亲生父亲啊！”他伸展手臂，抱住了我。
头脑一片黑暗。
宫殿里充满了男人和女人的哭泣声，脚步声，喊叫。吵得我头脑发涨。我居然在仇人的怀抱里，这个仇人还是我的亲生父亲！这种痛苦简直像是要把我活活撕成两半。
视野里出现了赫克托耳的高大身影，他面无人色的看着我。
我仇恨的瞪过去，眼睛里都要流出血来。
是你，是你出卖了我——
你辜负了我所有的信任。
而愚蠢如我，居然那么单纯的相信了你！
诅咒这个该死的城邦，诅咒这个该死的家族，这里完全没有一个好东西！
想到我自己居然也留着这可怕的血脉，简直是彻透彻脑的绝望！
胃里一片翻江倒海！
我咬紧牙齿，身体似乎都在极度的痛苦和愤怒里失去了直觉，只是恶狠狠的瞪着视野中的一切，恨他们，更恨自己！
是我的轻率害了自己和自己的家人！
我后悔的简直想当场立刻死过去！
爸爸啊！对不起！一切灾难都是我不听你的话而起！
“他受了太多刺激，您应该给他时间思考。”赫克托耳上前扶开老王，劝解道，“突然告诉他真相，恐怕帕里斯一时很难接受。”
“我是亚列克山德罗斯！”我高声愤怒的喊，“放开我！放开我的爸爸！放我们回去！”
旁边的士兵们紧紧制住我，但是却不敢伤害我。
可我宁可他们伤害我！
我充满了对爸爸的愧疚和对自己的憎恶！
“你们在对我的儿子做什么！”突然耳边传来了女人的惊叫，特洛伊的王后带着女眷们出现在大厅中，她急切的望着我，毫无保留，我的心仿佛被刺了一下。
“你已经从我怀中夺走了他一次！难道你还要在我面前再次带走他？”王后悲鸣道，她朝我跑过来，从士兵手中抢过我，双手捧住我的脸，望进我的眼睛。
我一时却无法推开这个妇人，双臂丧失了一切力气，我可以徒手杀死野狼，此时却不能伤害这个妇人。
平生第一次有这种奇妙的感觉。被她碰触到，我的灵魂被震撼，那种互相连接的感觉，隐隐约约让我明白事实的真相，这是我的母亲，我一直缺失的那部分的爱。
“我的帕里斯……”她泪流满面，贪婪的上下打量着我，“你都长得这么大了，看看你，多么漂亮的孩子！哦，宙斯在上，我最心爱的孩子，上天保佑你再一次回到母亲的怀抱。”
我垂下头使得她可以更清楚的打量我。
“我的儿子，我最心爱的孩子。”她展开双臂抱紧我，“这一次，谁也没法夺走你。”
“赫卡柏！”普里阿摩斯王喊她的名字，“你过来。我让人带他下去，他需要冷静，看清楚谁才是他真正的家人。”
“不！谁也别想伤害我的孩子，在场的人，谁也别想伤害我的孩子！”我的亲生母亲挡在我面前，言辞激烈，“我的夫君，这就是我的孩子，你的儿子！你们听信愚蠢的预言，把我可怜的孩子从襁褓里，从我的臂膀中夺走！我日夜祈祷有好心人能够发现他，养育他。这么多年，每次念及我这个可怜的儿子，我都心如刀割，却不敢和任何人分享我的心事。谢天谢地，众神保佑，我的孩子活了下来，还回到了特洛伊！”
她转过身，重重的亲了我的面颊。
“别怕，”她低声鼓励我，“孩子，你已经回到母亲身边，没人还能伤害你。上次我让人把你带离我身边，已经后悔终身。这次我一定要保护你。”
“别让他们伤害安格罗斯，”我恳求她，“不管他是不是我的生父，是他把我抚养成人，是他把我从一个婴儿拉扯长大。我不能看着他因为我受伤。”
王后拉着我的手，重重的点头。
“士兵们，放开那可怜的老人。”她命令道，挥手让她的仆妇们上去扶起我的爸爸。
“赫卡柏，你在做什么？你要蔑视我的权威吗？”普里阿摩斯王重重的捶自己的权杖，“你一直是个好妻子，表现的更像个王后吧！”
“不，我的国王，”她倔强的抬着头，“我已经为了特洛伊牺牲了我的孩子，你的儿子，这根本毫无意义！你看到他多么英勇，多么优秀，多么强壮！如果任何人还要坚持说他会给特洛伊带来灾难，我只能说他们妒忌我们优秀的儿子，编造出谎言来诋毁他！”
“父王，母后，我们都需要冷静。”赫克托耳劝说道，“找回了帕里斯是件喜事，应该庆祝。父王先回自己的宫房，母后也回去自己的床榻，让我把弟弟带回去。等明天太阳升起，我们再聚集在这里，商量如何庆祝特洛伊找回了他的王子。”
普里阿摩斯王同意了他的意见。
我想到爸爸的身边，王后拉住了我：“如赫克托耳，你的哥哥所说，一切都太仓促。你需要时间接受你的新身份。我们还应该花上几天时间叙旧，让我知道你这些年怎么过的。现在你跟赫克托耳回去。放心，我会派人照顾你的养父，不会让他受伤害，他养大了你，也是我的恩人。”
我已经身心俱疲，无力挣扎，只能同意了王后的提议。
赫克托耳立刻带我离开王宫，向他的住所走去。
暮色笼罩，到处都是黑暗。
他一手握着火炬，另一手紧紧拉着我。
我急迫的问：“他们会不会伤害安格罗斯？”
赫克托耳摇摇头：“不会的。我们是你的亲人，不是你的仇人，不会做伤感情的事情。
你要明白你的身份，你的名字是帕里斯，你一出生，是个非常漂亮的婴儿，但是你出生时，母后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生下了一个火炬，点燃了整个特洛伊。父王找到占卜师，占卜师解释是你会毁灭这个城市。然而特洛伊的王和后无法亲手残害自己的孩子，只能派人把你送到郊外，任你自生自灭。”
“我是普里阿摩斯王和赫卡柏王后的孩子？你的亲生弟弟？”
“是的。”
黑夜仿佛要把一切都吞进去，包括我的思绪，使我变得麻木不堪。
“只有伟大的王才能做出听信莫须有的预言不惜牺牲无辜的孩子来保护自己的权势的伟大壮举吧。”
“亚列克！”赫克托耳的声音充满痛心，“特洛伊对不起你，我们已经在弥补这个错误了。父王已经当众承认了你的王子身份，母后也当众为了你顶撞国王的权威。请回到我们的家族中吧。你的身体里流着高贵的达达尼亚人的血，血浓于水。”
“我希望我的爸爸安康。”
“他会没事的。我们不会伤害他，毕竟他是救了你，把你抚养长大的人，是特洛伊的恩人。你是特洛伊的王和后的儿子啊。”
我冷笑。
做出伤害自己血亲，为了他人闲言碎语抛弃骨肉的事情，特洛伊，真是个“伟大”的城邦。普里阿摩斯王的家族，真是个了不起的家族。
我已经被自己的血亲背叛，伤害，现在还想让我敞开胸怀被捅更多刀子？
面对我的愤怒，赫克托耳沉默下去。
回到他的住所，赫克托耳安排了值班看守我的人，而他自己留在了我房间中，喝退了仆人。
“亚列克，你需要睡眠，你需要思考，来慢慢接受这个事实。”当只有我们两个人在的时候，他坐在我的对面，温和的说。
我麻木的躺在床榻上。
“特洛伊是大邦，是最有权势和财富的城邦之一，成为这里的王子是一种荣耀。你不需要再过牧羊人的穷苦生活，你将成为高贵的战士，我知道你对战斗的渴望，我和你比试过。你不适合过苦日子，这里才是你的家。”
“还有你们这群好兄弟是吗？”
赫克托耳深深叹了一口气。
“得伊福波斯的事情完全是个误会。我明白他伤害了你，让你接受不了，他只是个无知的孩子，不了解你的真正身份。”
“就像普里阿摩斯王派人把我丢到野外等死一样，原来这就是你们所谓的家族之爱？”
“亚列克……”赫克托耳探过身来，青金石色的眸子里带着悲伤，“你想怎么样呢？离开特洛伊，继续你以前的生活吗”
“特洛伊的荣华富贵我消受不起。”
“你应该明白，既然父王已经公开认你为王子，你漠然离开会给整个特洛伊王族的声望带来伤害。”
我冷笑：“当初抛弃我没影响到特洛伊的声望？据我所知，没几个王会随便把自己孩子扔去等死。”
赫克托耳回答：“你不了解父王的脾气。说实话，你回去以前的生活已经不可能了。你流着普里阿摩斯王的血脉，并且已经大张旗鼓的回到了特洛伊。父王已经认你为王子，他不会轻易放你离开。或者你在监禁中反省，或者你接受你的血脉，成为我们的兄弟。”
啊。国王的爱，真是华丽而残酷的东西。
“你是要倔强下去，在囚禁中饱受折磨呢，还是接受你的血脉，成为人上之人？王子的权势和财富是旁人梦寐以求的东西，难道你真要选择痛苦的生活？”
我嗤之以鼻。
对抛弃我，伤害我的人笑脸相迎？像只狗一样谄媚，丢弃自己的尊严？
赫克托耳话锋一转，低声说：“你的养父。就算你不在乎自己，你总该为他着想吧。你应该明白，如果你长久拒绝国王的召唤，父王会迁怒于他，结果不会好。”
仿佛被泼了一头冰水，我瞬间清醒过来。
我在做什么呢？我的倔强和任性已经造成了可怕的恶果，如果现在我还坚持我行我素，我会把爸爸卷进更可怕的麻烦！起码，就算表面也好，如果能和特洛伊人保持友善，我还能保住老父的性命和健康！
现在不是考虑自己的任性的时候，救爸爸要紧！
“若是这样，那我必须接受特洛伊王子的身份。”我咬紧牙齿说。
赫克托耳安静的看着我，我突然反应过来，也许一切都在他意料之内，他是知道会这样，才从我口中套出了爸爸的所在，并且用他来威胁我。
忿怒瞬间抓住了我，我恶狠狠的抓住他按倒，他仓促接住了我的拳头，不让我揍他。
“亚列克，我从来没想过伤害你。”他的声音充满了痛苦。
“你已经伤害了我，欺骗了我，如同你们家族的所有人一般！”我吼
他一个熊抱紧紧箍住我，不让我挣扎：“不，亚列克，帕里斯，我的弟弟，我不会伤害你，绝对不会！”
可这明明是这么可怖，彻头彻脑的背叛！
作者有话说
第100章 38、追忆之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