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怅落日》水霖铃

14、章十三

　　主帅要回营了，这好消息让全营将士着实振奋，此前几天大家已经被焦躁无望打磨得无心作战了，郑珽一日不归，这军心一日难安，因为这支军队靠的，就是这么一个像太阳一般照拂万物的人物。而对于韩无尘，当他决定追随这个颢王，抛却原本宁静淡然的生活时，他想到了“如雁随阳”这个词，因为不耐寒才会想要温暖，他韩无尘是不是也有鸿雁的这种脾性呢，从见到郑珽那日，他就隐隐有了这种感觉，这个人，很暖和，他对于少年离家的韩无尘来说，不啻去住漂泊间可以安心寄托的一处栖枝。

　　“明天就能到大营了，终于不用提心吊胆追兵了。”赵锦舒展双臂伸了个大大的懒腰，仰躺在帐中，他自家将士搭起的大帐就是舒服，还有炭火和那么厚的毯子，再不用缩在小帐篷里瑟瑟地挨冻了。

　　因为提前有属下回去送信，郑珽他们距中军还有一日路程时就碰到了接应的部队。郑珽不在的日子里，帐下将军一核计，又跟着连续后退了百里，毕竟对恃日久，难保敌人偷袭，三军无主必然有大闪失，打不得只好躲，因而搞得郑珽他们追自己队伍也追得很辛苦。

　　郑珽一把把那个没形象的小舅子拎了起来，指了指边上的马扎，那眼神的意思是“你给我到那边去坐”。

　　赵锦很是纳闷啊，平时他们都是这副土匪样的，怎么今天郑珽拘谨成了这样，不过他看到韩无尘在旁歪着一边嘴角笑得很诡异时终于明白了，他这是在笑话他们呢？

　　“韩先生你别见笑，姐夫和我们这般人都不计较军阶，只论兄弟情分的。所以有时候我们在他面前就放肆一些，你别见笑，别见笑啊。”唉，见鬼了，他做什么跟这个才认识了几天的年轻人解释这些，还不是因为姐夫在乎他。

　　“赵将军误会了，我不是笑你，是见你们亲厚，心里……心里欢喜。”

　　郑珽又捕捉到了那人眼中一闪而过的黯然，让他心里莫名一动，这人每一次露出这种自伤的神情，都带着离世的寂寞，让人恨不得好好拥他在怀里。

　　“怎么？嫉妒我们了？”郑珽故意用了一个大胆的词汇，走过去揽了韩无尘的肩头，“你要是愿意和我们一处无法无天，不是不可以啊。”

　　“无法、无天，说得真贴切。”韩无尘笑容未收，却推开了郑珽的怀抱，他跟了他来本来就已经不在乎什么法什么天了，他们是叛军，是反贼，而自己呢，是什么……

　　“怎么？”郑珽有些不习惯这说话语气淡淡的韩无尘——反倒是吼他的时候感觉正常些。

　　“没什么，”他闪开了他盘问的目光，“不用逃命了，让我再好好看看伤口吧。”他掩饰地一笑，转身去取伤药和布带。

　　在侍卫端来的热水里好好洗了手，韩无尘开始小心地剥掉郑珽的衣裳。初时尚好，郑珽闭着眼睛享受他冰凉的指尖在背后游走，用温水给他擦拭伤口周围，又动作轻缓地上药、包扎。可是，背后处理完了，韩无尘给他披上单衣之后就转战到了前面。只听郑珽抽了口气，对着屋里仅剩的赵锦嚷了一句“文彦你去巡个营，顺便安置一下夜哨。”口气之急让赵锦以为他听到了偷营的动静。

　　但郑珽军中令出如山，赵锦很快神色威严地出帐安排琐碎事项去了。这边厢韩大夫没觉出身前的人有什么不妥，拿着蘸了药的软布认真地擦着郑珽的前胸、肋下、小腹……很多细碎伤口好像已经不用包了，他用指尖小心地一个个探着。

　　“这里，还疼吗？”

　　郑珽痛苦地摇了摇头。

　　不疼了怎么这个样子，“那这里呢？”

　　再次摇头，表情依旧是快哭出来似的。

　　“我弄疼你了你要告诉我，万一伤口——”

　　没等他说完，他那两只不老实的手就被郑珽抓在了手心里。“你摸摸这里。”郑珽拉着他左手按在了自己心口上，那里面正七上八下地闹腾着。“还有……这里……”他扯着韩无尘的右手往自己身下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