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逼娼为良》裳越

3、第 3 章

　　月桃推开破败的小门，尘土飞扬的气息扑面而来。她微微眯了眯眼，屋里的昏暗让她的眼睛不太适应。
　　“柳大哥，你在吗？”看着床上的影子晃动了两下，她知道，他在。
　　她不忍心走上前去，她害怕，害怕看见他瘦削的身体以及衰败的容颜，自己会没有离开的勇气。
　　“柳大哥，洪老板愿意赎我回家做第五房小妾了。”
　　“咳咳——”床上的男人发出一阵低沉无力的咳嗽声，从胸腔深处，让人听的近乎揪心，“那不是很好吗？月桃啊，咳咳，嫁到洪老板家为人要低调，千万不要和正房发生，咳咳，纠纷，大户人家那里有这么简单啊。”
　　“是，我知道了。只是，柳大哥，你真的不要找个大夫来看看吗？你的咳症，好像又严重了。”
　　“不要紧，咳咳，你要照顾好自己啊。”
　　“柳大哥，如果你当年和我一起走，又怎会——”月桃终于忍不住了。“罢了，柳大哥，我做了你爱吃的薇菜糕，你趁热，多吃几块。”
　　说着，就奔出门去。一转身，泪水就掉下眼眶。她不敢，再回头。
　　依柳艰难的从床上爬了下来，撑着走到门前，试图把那个盒子拎回床边，却发现自己根本拎不动。
　　他看着阳光下自己蜡黄的手皮皱在干瘪的手骨上，长叹一声“没用咯。”
　　接着颤微微的打开盖盒，那起一块默默的吃着，伴随着偶尔传来的，低沉的咳嗽声。

　　绝枫回来的时候是盛夏，薇菜早已落尽。
　　“行迟哥哥，我回来了，我终于给你报仇了。”
　　依柳轻笑，尽管此时他的眼已经什么都看不见了，“难为你了。”
　　他每说一句话，喉咙就会冒上一股铁锈味。
　　“再为我唱一次采薇吧。我教你的采薇。”
　　依柳微笑着，温柔抚摸着绝枫带回的盒子，看着绝枫拨弦。眼神里，是说不出的满足和安详。
　　“这一天终究还是来了啊。”他喃喃着，“绝枫啊，我让你做了这么久的眀枫，你大概，是不会怪我的吧。”声音却终究微弱了下去。

　　皇城，御书房内，殷行道批着堆积的折子，自己刚刚登基没多久，国家的根基还不稳。突然传来礼部侍郎周林的声音。
　　周林跪在地上，双手将一个托盘高高举过头顶。托盘上，是华丽精致的锦袍以及安放的整整齐齐的圣旨。
　　“皇上，微臣去的时候，王爷他已经，已经在去年就殁了。”
　　皇帝愣住了，过了好一会，笑了，“罢了，你先下去吧。噢，对了，给那个叫绝枫的，好生安顿了。”
　　周林道了声尊旨，就放下托盘退了出去。
　　殷行道起身，一脚踢在放在地上的那托盘上，整齐的礼袍四摊开来。“诶，我最终，还是没能逼娼为良啊。”
　　林公公察颜观色，赶忙跟着皇帝走了出去。
　　“皇上节哀啊。太后没能看到您登基，现在又.......”
　　殷行道打断了他，“我有什么好节哀的。”
　　林公公不敢说话了，只默默的跟着皇帝走进了御花园。
　　“宫中竟有薇菜这种低贱的东西，着人铲了吧。”
　　“喳”林公公应到。

　　宋丞相府内，一个女子哭闹着“爹，我不要嫁给皇帝。他是个冷漠无情的人，亲娘和亲弟弟死了，他一点反映都没有。”
　　宋丞相哀叹一声“女儿啊，为父做官几十载，不比谁都通透啊。十几年前的秘事，谁能说的清呢。”
　　“女儿啊，我干脆，就和你直说了吧。”
　　宋丞相长叹“当年皇上的亲娘，也就是如今死去的太后。企图弄死了他儿子唯一的弟弟，却不慎被身中剧毒的殷行迟逃脱。殷行迟被比他还小几岁的小厮拖着，好不容易被安王爷收留了。谁知又给安王爷送进了妓院，让他借机杀了自己的哥哥。”
　　“啊？”女子张大了嘴。
　　“那小厮也够忠心的，明明有着一身武艺，却陪着主子做了小倌。和他主子明着天天争风吃醋吵架，暗里却处处帮着。后来更是潜入定王府，帮他主子杀了仇人。”
　　“后来呢？”女子直直看着他爹，问。
　　“皇上他弟身中剧毒积重难返，看见自己仇人的头颅终于撑不过，去了。”
　　“那小厮呢？”
　　“不久就跟着一起去了。诶，你说皇家的事哪里有这么简单。搞不好啊，就像安王爷一样，安上个通敌的罪名，就给活剐了。所以啊，女儿啊，你也不要东想西想了，安安稳稳在家待嫁就好。”
　　说罢，走出去关上门，留下女子一人默默沉思。

　　怀庆城，洪府。月桃正听六岁大的儿子讲学堂里的事。
　　“妈妈妈妈，今天韩先生和我们讲了先良小王爷的故事。”
　　“先良小王爷，不是当今皇上登基前就去了的弟弟吗？”
　　“是啊是啊，先生说他可厉害了，六岁做诗。八岁的时候就因为弹的一曲采薇而名满京城了。九岁就头头是道的论国事了，是有名的神童。而且先生说了，如果不是十岁那年王爷不慎落水去世了，当今天下兄弟齐心。一定会更加太平。”
　　“妈妈妈妈，我会不会像他一样聪明。”
　　“会的，一定会的。”
　　“那样娘就不用整日看大娘的脸色过日子了，真好。”男孩笑着，跑去玩了。
　　月桃看着男孩的背影，低声说到“娘倒希望你一辈子平凡，这样挺好的。”

　　怀庆城外，薇菜满地，一片青绿。隐隐传来牧童的歌声，唱的正是采薇
　　“采薇采薇，薇亦作止。曰归曰归，岁亦莫止。靡室靡家，玁狁之故。不遑启居，玁狁之故。
　　采薇采薇，薇亦柔止。曰归曰归，心亦忧止。忧心烈烈，载饥载渴。我戍未定，靡使归聘。
　　采薇采薇，薇亦刚止。曰归曰归，岁亦阳止。王事靡盬，不遑启处。忧心孔疚，我行不来！
　　彼尔维何？维常之华。彼路斯何？君子之车。戎车既驾，四牡业业。岂敢定居？一月三捷。
　　驾彼四牡，四牡骙骙。君子所依，小人所腓。四牡翼翼，象弭鱼服。岂不日戒？玁狁孔棘！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行道迟迟，载渴载饥。我心伤悲，莫知我哀！”
　　是啊，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行道迟迟，载渴载饥。我心伤悲，莫知我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