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定贤后》容醺

28、第六章：点绛唇（1）

　　六、点绛唇

　　朱楼外，愁压空云欲坠。月痕犹照无寐。阴晴也只随天意枉了玉消香碎。君且醉，君不见，长梦青草春风泪。一时左计，悔不早荆钗，暮天修竹，头白倚寒翠。

　　“小七，快来帮大娘择菜。”
　　“不用了不用了。”
　　云栖放下手中的活，坐到周大娘旁边，“大娘，我来帮你。”
　　周大娘憨厚地笑了笑，“七姑娘，这儿的生活……比刚来的时候改善许多了吧？”
　　“自然。”云栖甜甜一笑，“在这儿住，不知比住在京城快乐多少。”
　　大娘自从收下了云栖的银子，便时常买些肉，米粮也比从前充裕了，馒头都是软的，虽然和宫里、鎏景府的生活简直是天上地下，不过云栖也知足了。大娘是个老实人，云栖给的银子都用来买了米粮，做每顿饭都担心云栖不喜欢。
　　一群孩子们高兴坏了，因为他们时不时能吃上肉了。
　　“择菜这事没有一丝，让我来做吧，七姑娘不是喜欢那架机杼吗？”
　　云栖难为情地搓搓手，“我害怕我手艺不精，白白浪费了大娘的丝线。”
　　“傻孩子，只要你不停地摇动它，节奏均匀，是不会织坏的。你帮大娘挣钱，大娘很高兴，别想那么多。”
　　“真的吗？那我去了！”云栖兴奋地起身，舀了一瓢水，洗了洗手，进了屋子。
　　她抚摸着机杼，将线锤安在机杼上，开始摇动。
　　“咔咔、咔咔”，摇动了几十下，机杼上终于出现了一点短短的布条，她苦着脸，想，这要摇多久才能织一匹布啊！
　　想是这么想，但她的手还是不停地摇了起来，“咔咔、咔咔”她闭上眼睛，任由机杼一只动。
　　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织出了一段素锦。
　　她惊喜地大叫，“大娘，你快来看！”
　　大娘放下手中的活，手在围裙上擦了擦，跑进屋子，“怎么了？”
　　“大娘你看，我织出来了！”
　　大娘颇有些无奈，但也赞赏道，“七姑娘真能干！”
　　“小七。”门口，傅弈抱着剑。
　　云栖崴头看着他，怎么了？
　　傅弈对大娘说，“大娘，我和小七有事情要谈，大娘可否回避一下。”
　　周大娘点点头，就离开了。
　　傅弈走到云栖面前，单膝跪下，“恭请皇后娘娘回宫。”
　　云栖怔住了。这些天无忧无虑的日子和粗糙的饭食几乎让她忘记了自己的身份。
　　傅弈又说，“微臣这些天常往平阳查看，那些刺客已经纷纷退回京城复命，如今危险解除，娘娘自当回宫。”
　　云栖浑浑噩噩地点头，叫傅弈出去。
　　她觉得时间过得仿佛挺久的，弘祯重轩这个名字灌入耳朵里都不似从前那么热烈。
　　她要回宫吗？回宫去过那种几十年如一日的生活，去承担家族的使命，去看自己的丈夫和别的女人恩爱？
　　她慢慢推开门，走了出去。
　　大娘抱着一筐择好的菜，“七姑娘，你怎么了，面色有些不好？”
　　云栖摇摇头，“没什么，大娘你别担心。”
　　“是不是傅公子欺负你了？”
　　“没有，真的。”
　　周大娘也不多言，“那就好。”
　　“大娘，”云栖叫住周大娘，“我们这些天就要离开了。”
　　“啊？”周大娘一直以为他们是私奔的情人，看破不说破，可如今他们要离开，让大娘有些不解。“是大娘这的条件太差吗？”
　　“不不，大娘你别误会。我们要回京城。”
　　“你们……”良久，大娘叹了口气，“是啊，人都要被现实打败的。回去吧，你的父母一定还等着你，他们会原谅你的，听父母的话，觅个好姻缘，别耽误了自己的终身。”
　　云栖不想解释，只是象征地点点头。
　　“大娘，保重。”
　　“七姑娘也保重。这是傅公子留下的玉佩，”周大娘拿出一块翠绿通透的玉璧配饰，“请七姑娘还给傅公子吧，我不能手下这样贵重的东西。”
　　“大娘，收下吧，”云栖将玉佩推给周大娘，“过些日子，我会派人来取。”
　　周大娘只好收回。

　　冯雅颂一身藕荷色天蚕丝百褶裙，华丽却不俗气，良好的裁剪，修饰出她曼妙的身材。
　　“皇上招臣妾来所为何事。”
　　弘祯重轩的下巴冒出了青色的胡渣，他盯着冯雅颂，“雅颂，为什么要杀皇后？”
　　冯雅颂心里一惊，“皇上在说什么。”
　　“雅颂，不要要把朕当做傻子一样骗。”
　　“皇上，臣妾没有想过能真正骗到皇上。”
　　“皇后死了，你开心吗？”
　　冯雅颂跪下，“皇上，臣妾有罪。”她低下头，“皇上，你知道吗，你待臣妾已经有别于从前了，臣妾不愿意看到属于臣妾的爱被分给别人！”她的眼泪慢慢溢出眼眶。
　　弘祯重轩叹了一口气，“雅颂，朕对你的爱，从来都没变过，以后也不会变。”
　　“不！臣妾没有看错！”
　　弘祯重轩扶她起来，“雅颂，你是摸准了，朕无论如何都不会迁怒于你。雅颂，别费心机了，朕的皇后之位，如今给不了你。皇后已经死了，朕没有办法让她起死回生，但你有罪，这些日子，好好呆在苍葭宫思过吧！”他走出苍葭宫，不再看冯雅颂。
　　冯雅颂用小指轻轻弹掉眼角的眼泪，冷冷地看着弘祯重轩的背影，“重轩，我早就知道，你会替我掩埋一切痕迹的，所以，有你那傻傻的爱，我什么都敢做，只是，到最后，别承受不住了。”

　　夜色朦朦胧胧，星星只有两三点，傅弈负手而立于月色光辉下，等待着云栖。
　　云栖将装满干粮的包袱跨在身上，小心翼翼地关上小屋的门，“傅弈。”
　　“娘娘有何吩咐。”
　　“小孩子们的话，我都听到了，过几日，就要选新后了是吗？”
　　“是。”
　　“所以你迫不及待地要我会去，是害怕我因此丢失了皇后之位。”
　　“微臣是替娘娘着想。”傅弈低下头。
　　云栖的眼神有些迷蒙，“我没有要责怪你。”傅弈的头更低了。“走吧。”
　　“是。”
　　……
　　“傅弈。”
　　“嗯？”
　　“没什么。”
　　……
　　“傅弈。”
　　“微臣在。”
　　“我累了，咱们停下来吧。”
　　“微臣背娘娘。”
　　云栖沉默了一会，“好。”

　　跋涉一天一夜，陌生而又熟悉的京城，就在眼前。城门巍峨高大，来来往往的人群络绎不绝。
　　十余兵马呼啸而来，在两人面前停住。为首一人下马，单膝下跪向傅弈请命，“末将参见皇后娘娘、傅大将军，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末将来迟，望娘娘恕罪。”
　　云栖的一身衣服早已经坏了，她此时穿着的，是周大娘的麻布褂子。她看着眼前将士装扮的人，有些不解。
　　“是微臣前些天在平成下的密令。这是微臣的手下。”
　　云栖面无表情地点点头，“傅将军想得周到。走吧。
　　那个将士前来扶云栖上马车，云栖退后一步，“本宫走回去。”
　　将士有些为难，“这怎么行……”
　　傅弈打断道，“娘娘说什么就是什么。”
　　“是！那将军……”
　　“娘娘走路，我自然不能乘骑。”
　　那将士下令，“所有人下马！”
　　“是。”
　　云栖跟着傅弈，云栖的身后跟着十余人马，引得街上人等侧目。
　　“傅弈。”
　　“微臣在。”
　　云栖苦笑，“傅弈，如果我不想回宫呢？”
　　傅弈一愣，不知道该说什么。
　　“本宫开个玩笑罢了。”云栖不再看他。
　　“微臣谨遵娘娘意愿。”傅弈似下了很大的决心，朝身后喊道，“停！娘娘吩咐我等原地等待，娘娘有时要办！”
　　众人停了下来，面面相觑。
　　“走吧。”傅弈为不可闻的声音，让云栖震惊。
　　云栖看了他一会，没有说什么，就向前方走去。
　　“将军，谁来保护娘娘。”
　　傅弈望着她的背影，轻轻说，“娘娘只是去去就回。”

　　她慢慢的走，一步一步地走，走到人潮涌动的地方，随着人流越飘越远，她的步子变得勤快，有些激动。
　　头顶的阳光温暖和煦，她听着街边叫卖的声音，笑了出来，一边笑，一边哭。身边的路人熙熙攘攘，有人冷漠的瞟她一眼，有人踩到她的鞋子，又人不小心撞到她，有人看也不看她一眼。她忽然停下脚步，不知道该往哪里走。天下之大，于她却只剩茫然，没有傅弈，她寸步难行。
　　既定的命运真的可以有她更改吗？她真的可以逃离吗。
　　她的笑容冷却了，眼泪也不见了。
　　她知道父亲不会让其余三世家的女子入宫的。她走了，就要轮到小妹了，小妹那么天真、那么善良，何其无辜。还有傅弈，他给她机会离开，回去之后要承担怎样的惩罚？这些年他的努力，将全部毁于一旦。
　　她不能那么自私。
　　她咬紧了牙，却还是抑制不住悲伤的冲撞，蹲在了墙根下，哭出声来。
　　周围越来越多的人围观她，对她指指点点，可她全然不在乎。不知道哭了多久，应是很久，久到人都散光了，没有人再愿意看她哭。
　　她站起来，抹掉了脸颊上的泪痕，往回走。

　　“将军，娘娘为什么还不回来，是迷路了吗？末将带人去找。”
　　“别……”
　　那将士皱眉，“为什么？”
　　“再等等吧，娘娘会回来的。”
　　将士对傅弈的话看作是军令，军令不可违。
　　云栖拖着疲惫、沉重的步子，慢慢走到了他们的视线中。
　　那将士激动，“娘娘！”
　　傅弈看着她的走进，心中五味陈杂。他常年在军中生活，不懂感情，可他知道他这一刻内心的悸动，是什么。
　　她走到傅弈身边，“本宫回来了。走吧。”
　　傅弈不知道该说什么，云栖也不让他说什么，带着众人继续前行。
　　“傅弈，去给我买串糖葫芦吧。”
　　“微臣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