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回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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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自己生长的城市，就像看到阔别已久的初恋情人。从下了火车到上了的士，我都一直贪婪地看着她，从车窗里我看到自己一直微笑的唇角。她的每一个变化我都看在眼里，喜在心里。这应该是每一个外出求学的学子回家时都会有的感动吧！
家门口的对联还是去年自己和妈妈一起贴的那副。我随便整理了一下自己颇乱的头发，尽量使自己不要显得过于风尘仆仆。就在这时，门开了，是一脸欣喜的妈妈。
“听到你的脚步声，我就开了。”我妈得意的说着，边说边接过我的行李，“累了吧，洗个澡就可以吃饭了。妈妈做了你最爱吃的西湖醋鱼。”
屋内摆设跟我走时的差不多，阳台上的植物在妈妈的悉心照顾下，和我一样不畏严寒，茁壮成长。我四处转了也没见爸的踪影，还以为回来准会看到他在电脑前写稿呢。
“妈，爸最近很忙么？”
“他啊，工作狂一个。最近在做个系列报道，电话一来就出门了，不论是大清早还是大半夜，也够苦了他。”老妈怜惜地摸着我的脸，心疼地说，“做新闻很辛苦，早叫你不要学这个专业，学医多好啊，每天只用坐在诊室里开开处方就能有高收入。就怪你们爷俩固执！”
“妈，人各有志。我是真的喜欢新闻！虽然很辛苦，却很有意义。我们就像医生，用权威的眼光审视这个世界，然后将社会的各方面直观地展现在民众面前。媒体，是一种责任。”
“哟，我们家的大学生读了一个学期来，果真学到些东西了。”
“那是当然。”我的鼻子都快顶到天花板了。
“呀，我的汤！”老妈惊呼着奔向厨房。
与此同时，老爸回来了。他总是穿西装打领带，因为他坚信这是新闻人该有的仪表。他虽已年过四十，却丝毫不显老态，从他身上我越发肯定了一句话——男人四十一枝花。
小的时候我经常幻想，要是有一天自己能长成老爸的翻版就好了。没想到后来还真长像了。那些跟老爸共事的叔叔阿姨，一见我都会说“小流云的五官跟他爹简直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皮肤真不错，跟个小女孩似的”，接着就会在我脸上一阵蹂躏。现在想起来都恶寒。
“小云？什么时候回来的？”他疲惫地笑着，眼角有皱纹显出来。
“才一会儿呢。”
“过来让爸爸好好看看你。”他说着拉我坐在红木椅上，一靠近，浓浓的烟味扑鼻而来。“跟爸爸讲讲你们学校的新闻。”
又新闻，我擦汗~~果真三句话不离本行，不过我已经习惯了。于是我清了清我哑哑的嗓子，开始了报道：“大家好，这里是N大昨日黄花电视台，下面我给大家报道一下这一学期来的奇闻趣事……”
父亲认真地听着，时而还指出我术语上的错误。
等我讲完，他手中紫砂杯里的碧螺春已经泡开了。老妈在厨房忙碌着，菜香与茶香交织，混成一股只有家才有的味道。
这就是我的家，幸福的家。
除夕夜。
当我们全家围着摆满食物的玻璃几看春节晚会时，我竟然不经意间想到了尹智。我突然很想知道他现在在干什么？寂不寂寞？有没有吃了？有没有……有没有想我……
这样想着，我拨通了尹智的电话。
“喂？”电话那头传来尹智庸懒的声音。
“新年快乐！”我眨巴着黑溜溜的眼睛说道。
“同喜同喜。”他打个哈欠，“要没别的事我要睡了。”
这什么跟什么嘛！大过年的他尹某人竟然打算用睡觉混过去？
“喂！你就别睡了，看下晚会也不错呀，有很搞笑的小品！喂，喂？”怎么一点反应也没有？在我纳闷时，一阵微微的鼾声传了过来，我的心没由来的一阵酸涩，问了句“你还没吃饭吧？”就挂了电话。
客厅里，剥着煮花生的老妈和喝着清山绿水的老爸讨论起小品来，她聊的是小品的笑点，老爸则一本正经地剖析起小品的社会意义。而我，在手机上拨了一串熟悉的号码。
“喂，请问是新闻路KFC的外卖吗？啊，对。我想订一份新春全家桶的外卖。地址是，银海山水间，33—402。对，谢谢。”结束对话后，我才一脸轻松里回到了爸妈中间。
老妈见我来了，又跟我说起小品来。我一直点头称是，心却飘得老远，想着那个独自守岁的男生……
大年初三，本是亲戚间相互拜访的日子。可在这个城市，我们家没有任何亲戚，于是今天就成了驻家日。
本来我想好好补眠的，谁知八点时手机就狂震起来，一幅“不叫醒不停手”的架势。我投降了，摸索过手机，懒懒地问道：“喂，哪位？”
“流云，是我。”
搞笑，你是谁啊？我低血糖，一时反应不过来。还好我没问出来，要不然我一定会悔恨到咬舌自尽。
“我是古彦，我不太记得你家住几楼？”
“啊？”等我消化一下，他问我，我家在几楼？是智力问答么？我想也不想就答道，“4楼。”
“你在家吗？”他顿了一下，言语中夹着笑意，接着他说了一句让我滚下床的话，“我现在就在你家楼下，能来接我一下么？”
我连滚带爬地拉开窗帘，果然见院子的凉亭里坐着一个军绿色的人，一看那种腰板的挺直程度，就能肯定他的确是古彦本尊。
我从地上拾起刚才情急之下被扔开的诺基亚，发现没有损伤后才放心地对着手机说了句：“你等一下，我马上就来！”
腊月天，冷得很。为了不让他等太久，我穿上羽绒服，蓬头垢面地就跑下楼接古彦去了。
他穿了一件军绿色的休闲风衣，远看就像一棵挺拔的青松，散发着凌厉的气质。
“彦，你来也不先说一声。”我眨眨眼睛，微嗔。
“我们家来这里探亲，我就顺便来看看你，想给你一个惊喜。”他暖暖地笑着，酒窝微现。
“你怎么知道我家在这里？”我记得没跟他说过这么详细过。
“我有的是新闻敏感。你忘了，开学时还是我帮你填的注册表呢。”一抹得意之色爬上他的眉梢。
“那你最适合去当间谍，没事有那么好的记忆干嘛。”
这是我们那天之后第一次见面。即便我的身心还隐隐作痛，但在他对我笑的刹那，一切似乎都被风吹散了。算了，男子汉大丈夫，不要老为一件事耿耿于怀！这样想着，我带他来到了家中。
他从来不输礼数，才一进门就叔叔阿姨地甜甜地叫着。看得出我妈和我爸都很喜欢他。表现在饭桌上尤其明显。
“没想到阿姨的手艺这么棒，就像在家吃到的一样，很有家的味道。”
“啊，是吗？喜欢就多吃点。呵呵，来，尝一片阿姨做的西湖醋鱼，再来一块黄闷鸭肉……”
这一来二去，古彦碗里的菜都快有小山高了。看来妈妈挺喜欢他的，呵呵，喜欢就好。我在心里偷笑。
饭后闲聊，古彦和我爸倒是聊得十分投机。从近期社会的热点谈到新闻的发展史。这就是差异，他大二就能有这番谈吐和见解，让我这个大一的新闻系学生听得是一愣一愣的。算了，一只手伸出来都还有长短，他本来就优秀，能有他这么优秀的朋友，也是我姬流云的福气。我想着，咬了一口香蕉。
后来，古彦还放给我们看了他这两年来拍的纪录短片和新闻小样，虽然我们还未学到摄影摄像，但可以感觉得出，他不论从拍摄上还是后期制作上都能赶上专业水准了。我，望尘莫及。
我老爸一向以惜才闻名，今天看到古彦这块璞玉，更是不愿放过。于是他大笔一挥，一连给古彦写了好几封推荐信。我在旁边看着，也为古彦开心。毕竟很少有人能得到我爸妈的一致肯定。
吃完晚饭，古彦就要离开了。他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我们都没能单独聊聊。我带着这份小小的遗憾把他送到了他父母住的酒店。
临走前，他告诉我：“我现在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你总像个长不大的孩子。”
“为什么？”这个问题我都没想过。
“因为，你有爱你的爸爸妈妈，有个比任何人都幸福的家庭。”他说着转身过马路走了。他军绿色的风衣在风里飘舞，像古时友人分别时依依惜别的杨柳。
当他走到马路对面时，我喊住了他，并对着车辆穿梭的马路，用当地方言喊到：“彦，我喜欢你！”引得众人侧目。我，不在乎！因为我刚才看了一下，没熟人。嘿嘿。
察觉到我在喊他，古彦回过头来笑着对我挥挥手，让我回去。他的笑尤其公式化，我知道他听不懂我说的，于是带着略微的失落和恶作剧得逞的快意，朝家走去。
回到家里，老爸又去工作了，留下老妈一个人在电视机前打着毛衣。见我回来了，她和我聊起天来。
“小云啊，你那个同学真不错。”
“那是当然，我们可是好哥们！”
“你要是有人家一半的积极和热情我就不担心了。”
“人比人，急死人。”
“小云，你在学校有没有开始谈女朋友了？”老妈试探地问，那表情笑里藏刀外加绵里藏针。
“男子汉大丈夫，要以事业为重！那些头痛的事等工作了再说。”这种事对现在已经被自定义为GAY的我来说更是成了禁忌话题，有如洪水猛兽啊。见老妈放下棒针，一副一定要对我进行一番爱的教育的架势，我就一溜烟跑到卧室来了个“闭关修行，请勿打扰”。
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除去老爸天天接电话时神秘又紧张的表情和语气不说。今天一大早我去晨跑时竟发现门口放了一个没有任何标注的快递。我好奇地想打开看个究竟却被老爸抢了去，他看也没看就将那东西扔了。后来我偷偷地看了一下，可把我吓坏了，里面竟然装着一只血淋淋的鸡头。
这是恐吓！难道老爸在外面遇到了什么麻烦？
当我向老爸询问这件事时，他只是说“不用担心，一切会好起来的”。他是我们家的顶梁柱，一直以来都支撑着我们这个家。我对他有着充分的信任，所以后来我并未将这件事告诉妈妈。
假期很快就过去了，眼看快到返校的日子。在回校的头天晚上，父亲和我聊了很多。印象中，自从我进入青春期渐渐叛逆之后，爷俩就很少这么推心置腹地聊过了。
“小云，你今后想做哪一行？”
“我要做比老爸更优秀的社会新闻的记者！”我立刻两眼放光，像探照灯一样明亮。
“可是这条路并不好走，他不但没有想象中的风光，还会使你在这个过程中失去很多东西。”老爸深吸了一口烟，许久才吐出了迷茫的烟雾，“比如家庭。看看我，总是有跑不完的新闻，可家就只有一个，当我将大部分热情献给了工作，带到家里的多数就只有疲惫了。”他意味深长地看着我，眼里有自责，“一个好记者或许很难成为一个好丈夫和好家长，我不是个好父亲……”
没想到老爸会那么清楚我小时侯的抱怨，可现在我已长大，不会再为了一点小事情而闹别扭。
“爸，你知道吗？我小的时候真的很讨厌看新闻，我讨厌它占有了你，所以我从不看新闻。可是有一次，当别人私下谈论起您和您做的社会报道如何如何精彩时，我真的很激动。那天，我拍着胸脯跟他们说‘他是我爸爸’。在同学羡慕的眼光里，我第一次感到，有这样的爸爸真好！从那天起，我就开始看你写的新闻和做的报道了，还将您的文章做摘抄呢。也就是那个时候起，我想做个比您还优秀的记者！”
“原来你小子这么崇拜我，我还真是受宠若惊呢。”他笑了，用被香烟熏得发黄的手在我头顶宠溺地揉着。
我现在的心情，就好像儿时跨坐在老爸肩上看电影一样开心，于是接着说道：“爸，小的时候我一直盼望长高，希望有一天自己也能像其他父子一样勾肩搭膊，就像哥俩死党一样。只可惜，我怎么长都没您高。你178，我妈170，凭什么就我165。我甚至怀疑过自己到底是不是你们亲生的……”
老爸听到这里，笑道：“你小子说什么浑话！不是亲生的，你能有这么英俊么？长身体的时候叫你多喝点牛奶多吃点钙片，你不听。现在长不高又怪起基因来了？”他说着朝我耳朵上拧了一下，我马上连连喊疼摇着白旗投降了。当我揉着耳朵时，感觉一条胳膊搭了上来。再一看，父亲跟我勾起肩来。
我噗嗤一笑，“爸，让我搭你好不好！”我边说边撒娇道。
“好好好。”他敌不过的撒娇，只好微微欠下身子，任我这么搭着。这时，妈妈端着果盘过来了。她也笑了。
“妈，过来我们照一张全家福，怎么样！好不好？好不好嘛！”
最后在我糖衣炮弹的攻击下，我一手搭着老爸，一手勾着老妈，留下了这张超搞笑的全家福。
如果那时我预感到即将发生的一切，我就会多摆几个姿势，把这一生的份儿都照完。可惜，我不是神，我只是个在神的掌心独自跳舞的小人物，所以，有些东西也因一时的完美而成为了永远的遗憾……
火车汽笛再次响起时，我又将离开这片熟悉的土地。我将头探出窗外，朝爸妈使劲地挥手。
我在一片嘈杂中，朝着他们渐渐消失的方向大喊：“老妈，老爸，再见！我到了给你们打电话！保重啊！”
果然，车站是个令人伤感的地方。我鼻腔一酸，视界模糊了……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回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