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不好欺》卜嘉香菜

8、第八回

　　已是傍晚，渠芳宫许久不曾使用的偏室，燃起一盏微弱的橘灯。萦玉在灯旁席地而坐，在她目视之处，躺着一名少女，那少女正是阿水。
　　许是今日的蚁刑让阿水受了不小的惊吓，就算她已吓昏过去，仍惴惴不安口中不住呓语。

　　萦玉想起徽羽夫人对她的叮嘱：今日起，阿水将留在渠芳宫，万万不可让她与世子相见，更不可对她和颜悦色。除此之外，也得好生调教阿水，为日后送去丞相府做好准备。
　　作为徽羽夫人的贴身侍婢，萦玉自然也猜到了夫人的几分盘算——不让她同世子相见，是怕世子坏了夫人的计谋，不可对她和颜悦色，则是让阿水常念着世子对她的好，夫人正是利用这一丝羁绊，将永远把阿水拿捏在手心。只是可怜阿水这痴儿，以一颗真诚之心待人，不料却因为如此，反而被人算计得彻底……
　　榻上的少女突然低呼一声，似是即将醒来。瞬间，萦玉眼中的同情散去，换上冷漠的面具，静静等待她醒来的那一刻。

　　阿水大叫一声，双目一睁，从梦中惊醒过来。
　　方才她做了个可怖的梦，梦里有无数蚂蚁在啃噬着她的身体，在她的脸上手上爬来爬去，怎么拍也拍不掉，最后甚至全都钻进了她的嘴里！现在醒来，身上仿佛还残留着那种刺痒的感觉。吓得她伸出两手翻来覆去看了一番，又忍不住干呕起来。
　　“醒了？”一直冷眼旁观的萦玉冷声道。
　　阿水这才发现身侧有人，缓了口气，她愣愣的点了点头，突然又惊慌问道：“华年？华年？！”
　　萦玉冷笑一声道：“世子因为你，被夫人给软禁在神祠……没有饭吃，没有水喝……那地方又黑又冷，连睡觉都是睡不好的。”
　　这些自然是假话，世子可是未来的夜国帝王，又是徽羽夫人的亲生儿子，夫人怎会让世子遭这样的罪。可阿水这傻子偏偏就深信不疑，她听着听着，眼泪就流了下来。未做他想，阿水腾地一下站起身来道：“华年……华年会怕的，我要去找他！”说罢，就要往屋外走去。
　　萦玉猛的一扯，又将她扯回榻上。一下压住妄图挣扎的阿水，盯着她惶恐不安的脸一字一句道：“阿水，你听我说，事情还有回转的余地，只要你乖乖听话，就能把世子给救出来。”
　　这番话，竟像无边黑暗中微微发光的指路明灯，刹那将阿水心中的担忧一驱而散。她琥珀色的眸子迸发出明亮的光，一双手死死抓住萦玉的臂膀，就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急切道：“真的吗？！只要阿水乖乖听话，华年就能被救出来吗？！”
　　“对，如今只有靠你来救世子一命了！”萦玉肯定道。
　　阿水拼命的点头道：“阿水答应，叫阿水做什么，阿水都答应！”
　　“那好，往后我说什么，你就要做什么，明白了吗？”
　　“那阿水……能不能见一见华年？”
　　“不行！”萦玉一口回绝，“你若是见了世子，恐怕夫人更不知要如何折磨世子了！你愿意见到世子受伤吗？”
　　阿水一听，立刻摇起头来：“不见了，阿水不见了……阿水只要华年好好的。”
　　萦玉松了口气，盈盈一笑道：“这就对了。你记住，你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世子。只有你做好了，世子才能好好的呐……现在，你只需睡上一觉，明天起，尚有一大堆的事情等着你呢。”
　　为了表明自己的决心，阿水点了点头，飞快的钻进了薄被里闭上了眼睛，像是一直就这样睡着了似的。看到这一幕，萦玉心头有些哽咽：傻子啊，其实或许不傻，只不过是比普通人更加善良吧……
　　她忍不住替阿水理了理被角，捻灭了灯芯后，阖上门走了出去。
　　待萦玉的脚步声消失不见，阿水这才重新睁开眼。月光尚且明亮，透过轩窗，照亮了屋中的一方小小角落。阿水拎着薄被，走到那唯一的光亮之处，就这样蜷缩在那方小小角落里，直到天明。

　　—第二日清晨—

　　天刚刚蒙亮，萦玉便带着女市【注释①】的妈妈风舞走了进来。
　　之所以选择风舞来指导阿水的礼仪，一方面是因为风舞出生女市，对于调教手下的女闾们，十分有一套，无论什么品行的女子落在风舞手里，都能收拾得服服帖帖。另一方面，则是因为阿水始终是宫外人，便不可让永巷令【注释②】来执教。
　　不过这些都不是最主要的缘由——风舞有一项技艺十分特别，她手下女闾虽多，确是千种风情，每一个女闾都独一无二，音容形貌，旁人都模仿不得。正是因为风舞天生独具慧眼，总能让每一个女子彻底散发出她的独特魅力。

　　一进屋，二人自然看见了仍旧蜷在角落中的阿水。
　　风舞秀眉一挑道：“就是她么？”
　　“不错……就劳烦风舞妈妈了。”
　　风舞点了点头：“放心吧，不出三个月，保准送还给你们一个独一无二的美人儿。”
　　哪知萦玉听后连连摇头：“不可不可，夫人已说过最迟不过一周，须得看到成效。”
　　风舞有些诧异，不过她总是能管得住自己好奇的心理，因此只是点点头道：“尽力而为之。”
　　得到风舞的回应，萦玉终于放下心来，她走向角落那蜷成一团的身影，轻轻拍了拍。
　　阿水一夜无眠，早在二人进屋那一刻就清醒了过来，风舞这一拍，即刻哆哆嗦嗦站起身来，一脸胆怯的望向来人。
　　萦玉指了指风舞道：“阿水，今天起，这位姐姐便是你的师傅，她会教你一些事情，你要跟着她用心的学习，知道吗？”
　　阿水愣愣的点点头，看向风舞。
　　这一下，反倒让风舞彻彻底底的瞧见了阿水的容貌。
　　只一眼，风舞便忍不住在心中叹道，虽然这女子双眼微微发红，整个人略显憔悴，可饶是她阅人无数，也不得不承认，这果真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胚子。
　　风舞心里满意，面上却依旧冷冰冰的，她抬起阿水的下颌淡淡道：“笑一笑。”
　　昨夜阿水已然打定主意，无论旁人要求自己做什么，都照做不误，于是阿水便展开一个憨厚的笑容来。风舞秀眉又是一挑，道：“哭一哭。”阿水收起笑，嘴角向下一咧，咧出一个哭颜来。
　　见识过阿水的哭颜和笑颜后，这下风舞的两条眉毛都快拧到一起了。
　　见风舞面上不善，萦玉问道：“如何？”
　　“啧啧……这不笑尚好，一笑整个人的傻劲都笑了出来……还有这哭，哭得实在难看，直教人倒了胃口。”
　　“这……”饶是萦玉，此刻也觉得将阿水执教得体是件困难之事了。
　　“不过嘛，也不是无药可救。”
　　萦玉一听有戏，忙不迭道：“即使如此，便拜托风舞妈妈了。”
　　“得，你就放心交给我吧。”风舞准备开工，这厢便要赶人了。她将还未反应过来的萦玉往屋外一推又道：“这一周，我会留在这屋子里与她同食同寝，若无要事，可万万不要打搅了我们。”
　　这姿态，就好比一个玉匠，得到一块上等的璞玉，恨不得顷刻将其雕琢成为举世无双的精致器皿一般。

作者有话说

　　注释①：女市就是获得朝廷认可的，官家的妓院。
注释②：后宫执教宫女礼仪的官员。一般请永巷令执教过的宫女，多用于皇帝妃嫔的储备。又因轩帝病危，徽羽夫人怕请永巷令来执教这一行为，被人斥责无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