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烬》言梦叶

3、第三章

　　“你想在婚礼前举办画展？”餐桌上，听到佩瑶的话，陈一雄皱起眉。他其实巴不得佩瑶明天就嫁进朱家，好断了友谅的念头。可现在……陈一雄暗自观察儿子的反应，发现他仍无动于衷地用着餐。

　　“婚礼的事都交给重八哥负责了。我闲着也是闲着，而且这次画展只需要去巴黎一星期，我保证会在婚礼前赶回来的，好不好嘛。”佩瑶对着陈一雄撒娇地央求道。

　　“这……”就在陈一雄左右为难，要不要拒绝的时候，坐在身侧的陈友谅放下刀叉，微笑着出声：“就答应她吧。爸要是不放心佩瑶妹妹一个人，我可以陪她去巴黎。”

　　你跟着去，我才更不放心好吧！当然这话陈一雄只敢在心底讲。现在还不能把儿子逼急了。于是，陈一雄顺势点了点头：“那好吧。”

　　“谢谢爸爸！”佩瑶开心地凑近脸，想要抱一抱自己的继父。

　　“谢我就不用了。”觉察到儿子投向自己的冷冽眼神，陈一雄擦了擦额头上冒出的汗珠，“你应该谢的是你哥哥。”

　　“谢谢友谅哥哥。”佩瑶转向陈友谅，甜甜地笑道。

　　“只要佩瑶妹妹高兴就好。”陈友谅深深地凝住佩瑶，嘴角噙着柔柔的笑意。

　　又来了，这样的眼神。他看她的眼神，让她不自觉想起梦中的那名男子。这是为什么呢……

　　***

　　“友谅哥哥，真的不要紧吗？”佩瑶偏着头，望向陈友谅的侧脸，“你刚从美国回来，总公司应该有很多事要忙吧？”

　　“要忙的都处理好了，剩下一些工作交给手下的人去办就行。”那些事哪比得上佩瑶妹妹重要。陈友谅在心底补充道。

　　“这样啊。”商业上的事，她完全不懂。她只会画画，也只喜欢画画。这次画展的主题，她早在一年前就决定了。

　　“这次画展的主题，是古希腊神话。”飞机头等舱里，趁着途中这悠闲的时光，佩瑶向陈友谅介绍着这次画展里要展出的画作，“最重要的展出品就是《珀耳塞福涅》。”

　　“珀耳塞福涅？就是那个被冥王哈迪斯掠走成为冥后的少女？”陈友谅若有所思地注视着还在介绍的佩瑶。

　　「神话中冥王哈迪斯掌管着人死后的世界，在众人眼里这位一直生活在冥府的冥王既毫无同情心，冷酷又绝情。然而有一天，来到人间的冥王，无意间看见正要弯身摘取水仙花的春神珀耳塞福涅。他立刻被强烈的爱意淹没，不顾一切地强掳珀耳塞福涅回到冥府。——节选自古希腊神话」

　　“你很喜欢这幅画？”看她的模样，他也猜出了大概。

　　“虽然冥王一开始伤害了珀尔塞福涅，但他其实只是一个不懂得如何表达感情的男人。后来珀耳塞福涅自愿选择留在地府，或许是因为她感受到了这个男人藏在阴狠之下的真心。”

　　佩瑶的双眸流泻出明亮的光彩，那是谈到自己喜欢的艺术作品时，闪耀的光。

　　“如果你是珀耳塞福涅，你会接受像冥王那样疯狂的爱吗？”陈友谅问得很轻，黑眸一瞬不瞬地直视着佩瑶。

　　“我？”佩瑶微愣，似乎没料到他会这么问自己，她用手支着头，想了想才回道，“我还是比较喜欢正常的追求方式。”

　　“是吗。”

　　“纵使冥王十恶不赦，他对珀耳塞福涅也算一片真心。”佩瑶拉了拉盖在身上的毛毯，“如果我是珀耳塞福涅，我大概会教冥王如何去爱一个人。”

　　佩瑶抬眸，望着陈友谅：“我不希望他走向自我毁灭。”

　　***

　　“他毕竟是我的丈夫啊！”她挡在徐达他们身前，“虽然他做过很多错事，但他对我真的很好。”

　　“不要啊！你们真要杀他，就连我一起吧！”

　　“友谅……”

　　梦境的片段交织在一起，她阖着眼，嘴里不断呓语着。

　　刚到巴黎第一个晚上，佩瑶就因为着凉生病了。陈友谅寸步不离的照顾着她，夜里也守在她的身边。待她热度好不容易降下来后，他又不知她发了什么梦，梦里时不时喊着他的名字。

　　他没有听错，她确实在喊他的名字。

　　“佩瑶妹妹……”陈友谅将佩瑶拥入怀里，轻嗅着她的发香。

　　佩瑶无意识地发出低吟，泪水从她的眼角滑落。

　　整个世界彷佛只剩下他和她，所有悲伤离愁都融入了这深浓的黑夜里……

　　许久之后，他稍稍放开她。

　　她缓缓睁开覆着一层水雾的眼，静静地望着他。

　　有一瞬间，她已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

　　她伸手环抱住他，流着泪靠向他：“你这个骗子，你为什么丢下我一个人？你不是说过会爱我一辈子吗？”

　　“佩瑶妹妹……”他紧紧搂着她，“我绝不会再丢下你，我发誓！”

　　梦境的残影随着男人的声音渐渐消散，发现自己居然被他拥在怀里，佩瑶羞涩地推开陈友谅。

　　可下一秒她又被他拉了回去。

　　眼前这张俊脸和梦境里的男人互相重叠。她怎么能把陈友谅当成她梦中的人，他是她的继兄啊……但心底有一个声音却在嘲笑她的自我欺骗。

　　“他就是那个人！”

　　“陈友谅就是你梦里的爱你爱到发疯的男人！”

　　“他爱你！他爱你！他爱你！而你也爱……”

　　那个声音不停地在她耳边重复着，她头晕目眩般地瘫软了下去。

　　好在他及时地接住了她。

　　他一言不发地凝着她苍白的脸，他灼热的眼神令她想要逃开。

　　他让她害怕，害怕自己的心会沉沦，沉沦进永远黑暗的冥府。

　　他就像她的冥王……

　　次日。

　　画展如期举行，但佩瑶心情却始终沉甸甸的。

　　会场里她能感知到他的视线紧紧跟着自己，那么滚烫，那么让她难以忽视。

　　她终究不能再用自己敏感来当作借口。

　　陈友谅没有把她当成妹妹，而是一个女人来看待。

　　可是就算如此，她也不可能接受他的爱。

　　她是重八哥的未婚妻，下个月就要嫁进朱家。

　　但…为什么来巴黎的这段时间，她一次也没有主动想起重八哥？

　　恍惚间意识到这一点，她抬起头，正好对上望向自己的陈友谅。

　　“友谅……”她几不可闻地喊了他的名字，那声哥哥却再也叫不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