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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壹、
青萝拎着食盒从冷宫里走出来,初秋的天气微微凉爽,然日头还是有些毒辣,她只觉得眼前一阵晕眩,忙扶住台阶旁的扶手上。
不远处传来晨钟的声音,是圣人下朝了。从入宫至今,听了三年的晨钟,她至今仍未识得君颜。
青萝出身卑贱,人长得普通又太过老实笨拙,和她一同入宫的同乡苏菀儿已经爬上贵人的位置,然她依然还只是御膳房的小宫女。
当然,她并不羡慕她,在宫里久了也早就看过一切富贵转眼聚散的事情:像去年的珍妃娘娘,泰国公的女儿,倍受圣宠,甚至诞下龙女……不也“不慎”落水暴毙么?又像这冷宫里的沈娘娘,温柔娴淑,待人宽厚,却因为当年容妃之祸牵连获罪,从此注定要老死宫中了。
这后宫的女人看似风光无限,然命运生死都在那人的一念之间,爬得越高,或许哪一天就摔得越惨,像她如今这样,一个御膳房的小宫女,或许还能平安混过三五年,等到二十岁平平安安出去,找个老实的汉子嫁了。
如此想着,她慢慢朝御膳房的方向走去,走了三年,这条路她已经十分熟悉,眼看再绕过一条走廊就要回那个小院,忽然眼前一暗,她一头撞上了一堵墙,手抓不稳,盛食盒的饭篮滑落摔在地上,打了几个滚儿,而她的手腕,蓦地被人抓了住。
抓她的手,强劲有力,掌心散发的温度却冷得不似人,而也只是瞬间,那人就放开了手,同时她也惊得忙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奴婢冲撞了大人,罪该万死。”
那个被她撞到的人并没有说话,青萝头皮一麻,她可以感受到头顶一道冷冷的视线正盯着她,许久,方听那人沉声说话,声音带着几分喑哑,“抬起头来。”
心里仿佛有一根细线蓦地被一道力拨动了一下,明明应该更惶恐,然鬼使神差般,她依言抬起头来看向那人。
入眼的是一道巍峨的身影,满头银发披散在肩头,一身宽大的玄底长袍上画满了密密麻麻红黑色的朱砂符咒,银色的面具遮住了他的脸,看不见他的容貌、他的表情,看不出多大的年龄。她怔然地看着他,不知为何脑海忽然浮现一副画面来:
圆月半空,一身银饰的少女坐在盛开紫藤萝的花架上望着苍穹。漫天星子,淡淡的紫藤花香飘散在她的周身,一片宁静祥和。俊秀的青年男子走出被凤尾竹围住的小竹楼,来到花架下看着她,“中原已乱,留在南疆。”
少女并没有看他,只是望着那轮圆月,脸上的表情温暖而怀念,“师兄,从小到大,我最听你的话,但请容许我最后任性一次吧!”
“别忘了你的使命,阿婴。”男子抿了抿唇,“明年就是你成人礼,此后你将继承族长。”
“是啊!那个时候……我就要永远留在南疆,再也见不到阿策了,再也不能和他打架,也吃不到他买的糖葫芦了。”少女明亮的眼渐渐黯淡。
……
“青萝。”女子的声音蓦地将她从游思中拉回现实,她回过神来,看到同样在御膳房做事的春华正附身在拾捡她掉落在地的那个食盒。
“就你有这闲工夫在这儿发呆,紫微宫都传完膳了。”春华埋怨道。
“我……”青萝刚想说自己撞到了人,忽然发现那个被她撞到的男子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忙拉住春华的袖子,“春华,你刚刚过来,有没有看见其他人?”
“没有啊!就你站在这儿又哭又笑的。”
“又哭又笑?”她不禁伸手摸了摸脸,摸到一片湿意,顿时诧异:她刚才……哭了?
“春华,你知道宫里……有带面具的人么?”想到刚刚那个男子,那张银色的面具,那一头白如雪的头发,以及在见到他之后脑海中产生的幻象,青萝忍不住再次问道。
“戴面具的人,有啊!”春华漫不经心地伸手折了一枝开得正好的金桂,别在腰间。
心里一动,青萝忙问:“谁?”
“还能有谁,自然是当今圣人最器重的国师大人巫晟。”春华说到此,顿了顿,又叹了一口气,“听说二十多年前他设九龙阵阻圣人千军于天岁城前,后被其师妹破阵一夜华发,从此以面具示人,据说他风华无双,颜如珠玉,可惜再也没人能见了……”
贰、
雨淅沥沥地在下,窗外的秋叶,在雨水中闪着光泽。御膳房的人紧张地埋首干自己的活,一切都井然有序,终于将所有的御膳做好由宫人送去各个宫中,青萝拿着饭盒,打着把伞往冷宫的方向走去,沈娘娘这几日胃口不大好,眼见得天越来越冷,冷宫里寒气重,每年入冬总要死几个人,但愿沈娘娘多活几年。
青萝这么想自然不仅仅是因为她可怜沈妃,只是因为若沈妃死了,她就没那么轻松的送饭活计,要知道这宫里比沈妃好伺候的主子真的不多了。春华房里一个叫冬香的宫女,就因为送去一个昭仪宫中的饭菜微凉,那个昭仪立刻命宫人将她打得遍体鳞伤,据说抬回御膳房时只剩一口气,当晚就去了,这个宫女没有亲人前来认尸,被侍卫裹了条草席就扔到城外乱葬岗了。
青萝想着,慢悠悠地往冷宫方向走去,雨打在伞面上哗哗作响,脚下的青石路有些滑,她紧紧抱着饭盒,感受到里面散发出来的一点暖意。
沈妃待她还是很好的,这个宫斗败落的女子在冷宫中并没有不甘之色,仿佛早就已经猜到结局一般,而且圣人似乎也没有遗忘她,反而有圣人身边人来御膳房特地关照沈妃的饮食,可惜沈妃在宫中十几年,没有生下孩子,否则至少不会沦落来冷宫。
只不知为何青萝并不喜欢沈妃,这种不喜似乎是天生的,在看到她的眉眼时她就会在心里涌上一种厌恶的情绪,好像是本来属于自己的东西被人觊觎夺走了一般。
走到沈娘娘住的小院前她就发现有些不对劲,院门外不知何时多了一群侍卫,玄色锦衣,袖口绣有独特的标识,看得出是有什么大人物来见沈娘娘了。
这个宫里,这种阵势来冷宫的,只有一个人了。
青萝不由得眼皮一跳,立刻停住了脚步,然那群侍卫已经发现了她。
“何人来此?”为首的侍卫顿时出声喝道。
“奴婢是来给沈娘娘送饭的。”青萝顿时低下头恭恭敬敬地道,并将怀中盛着饭盒的饭篮拿给他们看。
“阿七,将她手中的饭篮拿过来。”为首的侍卫蹙眉望着立在不远处的青萝,对身后的侍卫道。叫阿七的侍卫闻言立刻闪身到青萝面前伸出手,青萝将手中的饭篮递给他。雨淅沥沥地下着,伞面微微上抬,露出少女姣好的面庞和长长下垂的睫毛。阿七的手顿了一顿,伸手接过竹篮。
侍卫长派人将竹篮递了进去,青萝则一声不吭立在原地等里面沈妃用完膳将篮子递出来,她宁静地站着,不卑不亢的模样,不由得让侍卫们侧目。
然等了很久,也没等那个递竹篮子进去的人出来,最后终于有了动静,只见一个伟岸的男子身影慢慢踱步走出院子,青萝知道,那就是当今圣人。
据说当今圣人十四从军,二十六岁灭南周登基为帝,如今应该有近知天命年纪,然容颜似乎才三十许,只眼中的风霜和疲惫,已不复当年清澈。
青萝确信自己这是第一次见到他,然而,不知为何他的轮廓他的背影她似乎很久以前就见过,印象是如此深刻……她拉下伞沿遮住自己,似乎这样就能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脑海中似乎闪过一些凌乱的画面,可惜怎么也抓不住。心里似乎有一个声音在呼喊,她的手微微颤抖,却使劲地克制住了,眼见得圣人上了龙撵离开冷宫,终于支持不住,失去知觉之前的印象,是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青萝又做了奇怪的梦
,梦里白雪皑皑,漫天的雪花纷纷扬扬地在灰蒙蒙的宫墙上飘落而下,她望着城墙上深灰色的苍穹,一时茫然无措。
朱漆大门缓缓打开,有人缓缓靠近,为首是一个宦臣,他战战兢兢地托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把匕首,一只鎏金碗。
“阿策何在?”她定然地看着托盘上的东西,问。
“圣人他在……璇玑殿。”宦臣低眉顺眼,并不敢看她。
“他连见,都不敢来见我么?”女子低低的笑起来,声音嘶哑如同破风箱一般,伸手拿起托盘上的匕首,“摇光生命珍贵,巫婴的生死便如同草芥么?”
所有人沉默着,无人敢答她。
匕首在左手臂上轻轻一划,墨绿色的血慢慢流淌入鎏金碗中,女子的脸色越发苍白。
匕首寒光一闪,叮地一声钉入托盘上,女子踉跄倒退几步,扶着一株梅树稳住身子,随即轻笑,“我要见阿策,让他来见我。若他再不肯见我,扶摇就活不了了。”
宦臣拿着那个托盘,望着里面绿莹莹的血液,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转身离开了。
女子望着他们渐渐走远,默然伸出右手拂过左手上那道伤口,只见伤口在肉眼可见的速度渐渐愈合,最后伤痕消失不见。然而也只有她自己明白,只是幻象而已,并非真正不会受伤,可笑世人皆以为南疆巫者有起死回生之力,其血肉更是活死人,肉白骨的奇药。不过她的血,的确是珍贵得万金难求……
梅树后走出一个青年男子,看她羸弱无力扶着树,眼神有些复杂。他道:“你的血,居然也医不了她。”
“任谁从城墙上跳下,五脏六腑俱裂,也是神仙难救。”
“你一定有办法救她的不是么?你只是不愿意救她,你不愿她活着。”
“墨离,人都是自私的。”女子抬头看他,忽而苍凉地笑了,“我只是想要活着。我不是摇光,为了一个男人甘愿投入另一个男人的怀抱。我爱阿策,但不会为他默然付出所有,我爱他就要让他知道,让他知道他欠了我多少。”
“真嫉妒摇光啊!启帝、你、阿策……她有那么多人在意,而我……我若死了,还有谁能记住我呢?我救了那么多人,他们谁又是真心敬我爱我?无非是惧怕我的能力罢了!”女子森森一笑,慢慢倒在厚厚的雪地上,“墨离,我活不久了,你不是欠我一个人情,我让你为我画一幅画可好?”
“换个要求吧!我已封笔。”男子摇了摇头,“更何况,对我来说,你在我记忆中,不用什么画像来记住。”
女子似乎并没有听他后面的话,径自喃喃自语:“墨离,你说天岁城怎么会有那么大的雪呢?我在南疆……一辈子都见不到这样的雪啊!”
“你说,这么美的雪……为什么那么冷呢?”
……
叁、
淡淡的药香,唤醒了青萝的神智,她恍惚睁开眼,入目的是横梁,一时不知自己身处何地,只听耳畔传来一声低沉的男声。
“醒了?”
她蓦地一惊,抬头看去,入目的是一双深邃的眸,是那个叫阿七的侍卫。
明明这才是正常的,不知为何一种淡淡的失落却闷在胸口,她在期待什么呢?
“喝了药就回去吧!御膳房里这里不远。”阿七说罢,也不看她,低头继续坐在床尾擦拭他的一把匕首,青萝这才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通铺上,想来这里应该是侍卫们就寝的地方,顿时她就想到自己昏倒前那双扶住自己的强有力而温暖的手,脸上微微浮现两朵红晕。
“多……多谢。”她坐起身端起药碗,忽然想到自己是去冷宫送饭的,忙又看向坐在对面的男子,“那个……我的饭篮。”
“帮你送回去了。”
“哦。”青萝点了点头,低头喝药。
“咦,那个送饭的姑娘醒了。”门外忽然传来一个男子笑声,然后一大群侍卫破门而入,看他们满头大汗,似乎是刚训练回来,有的还光着膀子,青萝惊得看了一眼立刻撇开眼睛,低下头。
“哑巴阿七,难得看见你路见不平啊!莫不是看上人家了。”有人打趣道。
“娶媳妇的钱可有攒好?要不要哥儿助点?”另一人接着笑道。
“注意点啊!人家姑娘还在呢!”
一阵哄然大笑,只见阿七忽然掷出手中的匕首,一道风闪过,那个笑得最大声的人顿时静音了。
“我送你回去。”阿七并没有再理他们,只对青萝道,他的声音淡漠听不出一点情绪,然青萝抬头看他却发现他眼眸璨如星子。
青萝望着他那双眼眸,不知为何心里浮起淡淡的暖意,她不由得唇角上扬,露出浅浅的笑,刹那屋中所有人只觉得如沐春风,连刚跨入屋门的侍卫长也不由得愣住,直直地望着她。
直到阿七领着青萝走远,他似才回过神来,喃喃自语道:“那个姑娘……适才一笑居然像极了已故的……”
“已故的谁?”他说得轻,还是有侍卫听清了,忙围上去问。
“奇怪,我怎么忽然想不起来了。”侍卫长一拍脑袋,使劲地想了很久,终是想不起来,只得作罢。
青萝在听到沈妃娘娘薨的消息时,是在半月之后。据说是接见圣人后立于庭中染了病气,后病情加重不愈而亡。之后,传闻冷宫闹鬼,生生吓死了两个宫女。
那日青萝被阿七带回御膳房,御膳房的人并未追究她任何责任,只是之后再也未提给沈娘娘送饭之事,好像一夜之间所有人都忘了冷宫里有这个女人一般。
这宫里,死一两个人,如此容易。
青萝心里却始终挂念着那一日的事情,她明白事情并没有表面看着那么简单,为何偏偏那么凑巧,在圣人见了沈妃一面后沈妃就死了?只是有些事,不闻不问,只心里想想,装作不知才是后宫生存自保最好的方式。虽然她丢了一个轻松的好差事,然不知是不是她错觉,在阿七送她回来后,御膳房的人似乎对她和善了几分,不再像以前一般,脏活累活使劲扔给她折腾,连春华那个小丫头也跟着得了闲。
转眼间入了冬,第一场雪降至天岁城。
宫里忽传出一条喜讯,苏贵人有了身子,而且已经怀胎三个月,若不是天寒气清,贵人身有不适召了御医前来诊脉,还不曾注意。话是如此说,然三个月的身孕,苏菀儿自己就一点不知?所有人都心里明白那是苏贵人谨慎罢了。
不过这个孩子对如今已过五十的圣人来说的确是难得的喜讯,圣人之下皇嗣不多,只得两皇子三公主。其中大皇子母妃出身不高,是已故摇光皇后的侍女所生,二皇子母妃容氏倒是出身士族贵门,然容氏当年逆反,圣人株连九族,容氏自缢于紫霞殿后二皇子也算是失宠了。说来也真奇怪,当今圣人登基至今只有一个摇光皇后,然皇后早疫,未曾生下一男半女。
不过摇光皇后的确是生过一个孩子的,还是一个男儿。民间有传,当年圣人攻克天岁,前朝后主启帝凤山自缢时,摇光的确已为其生下后嗣,并自觉愧对圣人,于城墙上坠落自尽,只这个孩子据说当年被人悄悄送出皇宫,不知所踪。
传闻摇光皇后是南周第一美人,可惜世人难能一见,曾有公子墨离者为其著春风画卷,现据说被圣人珍藏在九龙宝塔顶,每年八月十五,圣人独上塔顶,睹画思人。
别的不提,如今苏贵人有了喜讯,宫里无论其他嫔妃心里如何想的,至少圣人那里是大喜,据说圣人听闻此讯,当即下诏书立苏贵人为昭仪,若其生下皇子,苏贵人还可再进品阶。
不知道此时苏菀儿是欣喜若狂还是战战兢兢,青萝在听到苏贵人‘偶见梅酒,忽忆乡人’,要传唤她这个同乡叙旧时,她只觉得自己的逍遥日子完了。苏菀儿在这个时候找她这个同乡,一定不会是为了什么好事。
青萝太了解苏菀儿这个女人了,当年若非她在自己夜起喝的凉茶里下了什么,她又怎么会一觉不起让她顶了夜去,进而偶遇圣人爬上龙撵?
当初青萝和苏菀儿入宫,不是在御膳房做事,相反,因为青萝识字,宫里的管事便让她们去藏书阁整理书籍。圣人好读书,时常在批改完奏章后驾临藏书阁,不过也奇怪,时青萝值夜,圣人从不踏入书阁,唯一一次,却是被苏菀儿顶了去。
那夜她醒来惊觉时辰不对,发现身边苏菀儿不在时吓得半死,不惜犯宵禁偷偷在宫里寻了一夜,第二日才知那晚苏菀儿惊驾,后不知如何发展,圣人临幸了苏菀儿,从此苏菀儿再也未回藏书阁,而青萝也因为破宵禁被宫人发现,贬至御膳房做了下等宫人。
而苏菀儿,似乎忘了这个曾经一同许下同生共死的誓言的姊妹,再也未来见她一面。
青萝还在想着往事之时,人已绕过几道长廊,往苏菀儿所住的落雪苑而去:宫里只有正式册封妃嫔的女子才有一整个宫殿可以住,其他品阶不够的女子就只能住于各院落中。如今宫里除了忆阳殿和皇后住的璇玑殿空着外,其他地方几乎都已有主。
青萝走至一半,忽觉似乎有人在看她,抬头望去,见不远处的宫阙,飞檐悬铃,假山峭立,有人影立于石上,一身宽大玄色长袍,银色面具,此刻正望着她的方向,他的身后,依稀有一个女子身影,女子紫衣红裙,随风翻舞。
不知为何,看到那个女子身影时,她顿时心里一悸,那个女子,让她觉得熟悉,似乎……这几日梦里那个明眸善睐的南疆少女……
“青萝姑娘!”恍惚中听到带自己往前的宫女一声惊呼,她只觉得脚下一空,只听得扑通一声,落入廊下面上结了浅浅一层冰的池水里。
冰冷的池水呛入鼻腔中,四面八方的寒气纷纷往她涌来,她挣扎着游出水面
,咳嗽了几声,要扶住廊下的青条石爬上岸。然手还未摸到条石,头皮忽然一阵扯痛,一道力猛地将她按入水里。冰冷的水再次呛入喉咙,她挣扎了几下扑腾出水面,又被按回水中。
努力睁大眼睛,透过水面,她看到那个给自己领路的宫女此刻脸上早没了惊讶害怕之色,她脸色苍白,咬着牙,眼直狠狠地看着她,手上也没失力道,狠狠地,将她的头一次次按进水里。
挣扎的力气越来越小,她脑海却渐渐清明了起来,这是……苏菀儿要杀她?
为什么?为什么要杀她?心里有一个声音愤懑地问,她自问出来未曾对不起苏菀儿,当年苏菀儿携其病母流亡至她家门口,若非她母亲见其可怜施一碗热粥,苏菀儿如何能活到现在?后她母亲亡故,留在她家做事,她待她情同手足,同寝同食,甚至忤逆父母的意思不让她改姓……她又何曾亏待过她?
即使后来因父亲卸职流放,苏菀儿病得奄奄一息,她又何曾弃她于荒野?
皇天在上,厚土在下,我苏菀儿与傅青萝在此皆为异性姊妹,从此,同生共死,不离不弃。有违此誓,五雷轰顶,不得好死……
青萝姐姐,你说……这破庙会不会有鬼……
青萝,我们入宫以后,一定要平平安安,一起活下去,然后为傅伯父沉冤昭雪!
青萝,以后都让我来替你挨打。
青萝……
这世上,从来没有永恒的誓言……
真奇怪……都要死了……
怎么还在想……这些……有的没的
……
“扑通!”
咦?又是谁……跳了下来……
“阿婴,阿婴……”
别吵,我叫青萝,不叫什么……阿婴。
肆、
荀天策来到忆阳殿的时候,巫婴正坐在冰凉的石阶上,融融的暖阳将冬雪化得干净,已经有梨花露出小小的花苞,而巫婴正一动不动地坐着,望着长廊下的梨花花苞出神。
他悄然上前,将她拥入怀中,紧紧地拥抱,似乎要将眼前这个女子融入自己骨血中。
他道:“你去哪里了?到处寻你不见。”
她笑:“听说梅花开了,我去看看。你们中原的梅花据说有铮铮傲骨,是花中之魂,我想见见,它到底长什么样子。”
他将身上的大貉解了披在她身上:“现在见到了?”
她嗯了一声,随即闷闷地道:“没有南疆的紫藤萝好看。”
他笑了,仿佛他们初见,吵闹的集市上,他用身上仅有的两枚钱买了一串糖葫芦,塞到发梳双髻的她手里,她抬头,脆生生地道:“我师兄说,你们中原人喜欢用好吃的拐骗小孩!”
他们就这么相拥在廊下,听瑟瑟风声。
良久,男子一声轻叹,“我们会永远在一起,对不对?”
她默然不动,良久,方幽幽道:“阿策,可是我活不久了……巫婴没了金蚕蛊,就是没了心的活死人,先会没有五觉,然后,会慢慢溃烂,从脚,慢慢溃烂道心脏……”
“不会的……你不会死!”荀天策将她搂得更紧,“我不会让你死,你永远、永远都要留在我身边……”
那日以后,御医入住忆阳殿的偏殿,日夜冥思苦想,配出千百种药方,整个忆阳殿,都是浓浓的中药味。
他亲手端到她跟前,要她喝下。
“阿策,没用的,中原的药救不活我。”她翻看着他给她新买的一本话本。
话本中,中原的书生在红颜知己的资助下赴都城高考,未到都城却染病而死,他的红颜知己为了等他归来,终身未嫁,寒窗苦等。十八年后,听有都城来的客商说有一与书生同名同姓之人当上驸马,当夜她一身红妆,举身姑苏氏河中。
“不喝,怎么知道不会好。”
她笑,不再反对,接过喝掉。
她知道,他已经后悔了,后悔逼她剜出金蚕蛊给摇光续命。
他说:摇光与我青梅竹马,若非为了我,她不会入宫嫁于启帝,我欠她太多太多……
他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没了金蚕蛊,你会死……若是……若是……
若是,什么?
若是知道,便不会这么做?
可是阿策,我太了解你了,若你心里无她,你又怎么会觉得愧疚?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她渐渐地,看不见了,然后……听不见了……
苦涩的药汁,每天都在加重;她清醒的时刻,越来越少。
巫婴知道,自己快要死了。可是很奇怪,她忽然,什么都不觉得害怕了。
曾经的她,怕死,怕痛,怕黑,可笑她居然还怕过虫子……
可是在遇见荀天策后,她一次次在硝烟中将他从死尸堆里扒出来,一次次为他治愈伤口,渐渐地,她什么也不觉得怕了。
她看不见了,他念书给她听。他识字不多,虽然当了圣人后努力地在学,但记性终究比不上了,时而会读错字。
她便笑,跟他回忆他第一次告诉她自己名字时出的糗……
那时候,年幼的她把荀读成了狗,而他居然没有察觉。
后来,她听不见了,他便在她手心一遍一遍地写字,写的无非是她最爱的那几句中原的诗。
有一天,他一整日未来忆阳殿,她就静静地躺在榻上等他。
夜里,殿外面的梨花开了,淡淡的清香钻入竹帘,荀天策的脚步声渐进,一只手抚上她苍白的脸颊,她睁开眼,漫散的视线落在他身上。
“你去摇光那里了?”
他一怔,随即在她掌心写下,“没有。”
巫婴没有再说话,他急了,再她手心又写,“我的心里只有你,阿婴。”
巫婴方露出浅浅的笑,沉沉睡去。
忆阳殿外,整个天岁城都挂上了红绸,因为摇光皇后册封了,只有忆阳殿,雪片般的梨花盛开,风吹簌簌响,仿佛在为谁唱着挽歌。
荀天策以为巫婴看不见了,听不见了,外面的事情便不知道了。
然而巫婴闻见了他身上烟花燃放后的硝石和酒的味道,即使他为瞒过她沐浴了一遍又一遍。
多少次,巫婴想对身边的人说:让我回南疆吧!从此,生死不见。
可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她舍不得,她舍不得阿策……
或许,只有死了……死了,才能解脱吧!
那一日清晨,荀天策醒来,发现巫婴已经醒了,她脸色依然苍白,然看上去精神了许多,荀天策以为,是喝下的那么多药终于有作用了。
巫婴面对着封闭掉的窗,轻声道:我闻到外面的梨花开了,我想去看看。
荀天策笑着摸了摸她柔软的发,在她手心写:“待早朝毕,我们一起。等你好了,我再带你出去看,西郊那片梨花林才好看。”
巫婴浅浅笑了,双眸如同两弯浅月,她说:好,我们一起。
荀天策穿好朝服,他要走了,然好像有什么不安的感觉,围绕着他。
当他绕过帷帘,回头再不舍得望一眼,见巫婴正春风含笑,眉如远山,原来他的阿婴,也是那么美的。
那日早朝,他的心里始终有种不安,仿佛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就要离他而去,以至于朝臣说了什么,他都没听进去,一下了朝,立刻飞快往忆阳殿的方向跑去。
他一生都没跑得那么慌张无措,哪怕是当年在阳城全军覆没,也未曾如此狼狈过……
白纷纷的梨花似雪,有的已经开始谢了,花瓣悄然离开枝头,无声落在地上。他看到那个小小的身影正坐在廊下的石阶上,一动不动。
他不由得放慢了脚步,悄然无声地走到她身边,将她抱起,小小的她轻得仿佛没有重量,她全身冰凉,已经没了呼吸。
他轻轻地抚摸她的发丝,与她抵头相吻。
“阿婴,别睡了。你答应了的,我们去看梨花。你们南疆人……不是最守信的么?”
那一日,天岁城早起的百姓,看到他们的天子抱着一个少女纵马往城西而去,那一日,朝阳如血,梨花泣红。
伍、
青萝再次苏醒过来的时候,闻见的是枕头边冒热气的药味,看到的是阿七那张没有表情的脸。
“驱寒的药,趁热起来喝。”
“又是你啊!”青萝坐了起来,散开的发丝垂落在肩上,“你又救了我一次。”
阿七看着他,眸色幽深,“那个宫女,为什么要害你?”
“谁知道呢?或许是她主子嫌我碍眼,不想我活在她眼皮底下。”
“她主子是苏贵人?她死了。”
拿起碗的手一抖,药汁撒了一点在床榻上,她惊愕地看向阿七,“死了?谁死了?”
“苏菀儿。”
青萝万万没有想到,苏菀儿居然就这么死了。投湖自尽,据说她本欲在后园等青萝来叙旧,然青萝没来,她着急打发了身边的其她宫女出来寻,待宫人回去后,发现她们的苏娘娘已经跳入水中……
“怎么就这样死了呢?”青萝喃喃自语,她还没有问她为什么要违背誓言,为什么要害她,可是她却早一步先她走了。
这件事,处处透着诡异的气息,苏菀儿怀有龙子,平步青云为何偏偏在这当口寻死?
“她落水前,在石案上偷夹了一张字条,经她身边人查看,那的确是她的字迹,而且是临死前匆匆落笔。”阿七沉默许久,忽又道。
“写了什么?”
“不若归去。”阿七一叹,“看来苏贵人早有寻死之心。”
“而且,这次太医给她把脉时发现她并未怀有身孕,此事让皇上震怒……”
“她那句话,或许……是写给我的。”青萝苍白着脸,忽轻声道,“阿七,求你带我去一个地方。”
藏书阁西南角是一片竹林,青萝附身用手扒开枯竹叶土层,里面赫然是一个木匣子,看上去貌似是新埋不久。
她咔哒一声,打开匣子,里面放着一些发簪首饰,以及一叠厚厚的银票,不过青萝并没有关注它们,她把所有东西倒出来,然后用指甲刮着匣子底部的漆,抽出一块薄薄的木板,底部居然还有一个暗层,一张折得整齐的纸静静地躺在里面。
青萝看着那张纸,一时间居然不敢下手打开去看,她只觉得周身寒冷彻骨,无法呼吸,似乎打开了那张纸,她就会知道什么让她无法承认的秘密。
然而她顿了顿,还是提起心神,伸手将那张纸展开,扫一眼开头就知道,那是苏菀儿的笔迹,苏菀儿刚来她家的时候不会写字,是她手把手教她,所以苏菀儿的字迹与她很是相像。
苏菀儿的字迹很潦草,看得出来她当初写的时候心绪并不太宁静,短短的几行字,却让青萝看得心渐渐沉入谷底……
原来……如此。
她将那张纸揉成一团,看着散落在地的那些首饰,心里只觉得如针扎一般,一时间五味陈杂。
菀儿,菀儿,你怎么……这么傻!
阿七怀抱着胸,依靠在一棵竹子上远远看着她,并没有上前询问。
青萝将所有的东西重新装回去,埋回土里,起身踉踉跄跄走向阿七,在走近阿七的时候,脚忽然撇了一下,阿七眼疾手快将她捞起。
青萝看着他面无表情的模样,颤抖的唇终于说出一句话。
“阿七,原来……我们都是棋子……我和苏菀儿……我们……”
难怪,她从来见不到圣人……
难怪,她会做哪些奇怪的梦……
难怪,苏菀儿会死……
有些时候,连她自己也怀疑,自己的前世是不是就是梦里那个叫巫婴的女子,或许她因为含恨而终,曾许下与圣人生死不见的咒怨,所以这世的她才回那么巧合从不见君。
却原来,一切都是假的……
假的,都是安排好的。
从苏菀儿踏入她家家门那一刻,她青萝的一生就已被人推入棋盘,只因为她的模样,她的性格……尤其是她笑的时候,像极了一个人。
正因为如此,她的父亲才会蒙冤,她的家人才会受难……才会有,她对圣人的仇恨,才能达到那个人的目的。
她是他人手上的一把利剑,一步一步,她终于如那人所愿入了宫,方寸之地,与圣人仅一步之遥。
可惜那人擅纵人心,却算漏了,人都是有感情的。
他派出的蛊人,有了感情。有了感情,有了牵挂,就有了犹豫。她一次次,有意无意,促成了青萝与圣人不相见,不相识。
可是这岂能瞒得过那人,很快那人用了别的办法。
苏菀儿无奈,终于不惜给青萝下药,让她沉睡,错过了时辰。
当她再次醒来时,一切都变了模样,这盘棋,因为这个不听话的棋子,已彻底混乱。
而这时,不知道为何,那个人忽然又没了动作。
苏菀儿怕了,尤其是在她安排了让青萝给冷宫沈妃送饭沈妃却突然暴毙了后,她不想青萝再入此局,于是她兵行险招,准备假借怀孕的借口邀青萝叙旧,并给青萝安排一个谋害皇子的罪名将她名义上害死,暗里偷偷逐出宫,远离这个是非之地。
她将这几年在宫里收集下来的钱财装在盒子里,并写下信道出前因后果偷偷埋在两人曾经秘密埋过东西的藏书阁西南角竹林里。
谁知,她派出的宫女会在路上对青萝下手,而她在遣走宫人寻她时,那个人终于光明正大出现在她面前,让她自尽……
青萝仿佛能见到苏菀儿刚来她们家时狼狈的模样,后来与她一起整日嬉笑无忧无虑的模样,以及后来逃命寄宿破庙相依为命的模样,入宫时她眼里幽幽带着几分悲凉的模样,最后……是她临死之前惶恐又认命的模样,不由得闭了闭眼。
皇天在上,厚土在下,我苏菀儿与傅青萝在此皆为异性姊妹,从此,同生共死,不离不弃。有违此誓,五雷轰顶,不得好死……
耳畔,似乎还传来少女脆生生的声音。
然而,从此,再也没有苏菀儿这个人了。
真是一个……傻姑娘。
“谁?”阿七的喝声忽然将她眼前的幻象全部打散,她回过神来,已被阿七护在身后。
苍白披散在肩的长发,银色没有表情的面具,玄色幽深的长袍,蜿蜒着暗红色如血染的朱砂符咒,他缓缓地走来,如同暗夜的罗刹。
他的身后,始终跟着一抹红色的残影,女子一身银饰,笑如春风,眉如远山,然而若仔细看,却发现她眼中没有焦距,仿佛一具行尸走肉。
天岁城的人都知道,国师巫晟身边二十八年形影不离的少女是他师妹巫婴,然而却没有人真正见过,就如所有人都知道摇光皇后颜色无双,眉间一点朱砂,当年曾让公子墨离拜倒裙下,为其作一副春风画卷,却从来无人仔细见过。
谁轻轻一叹,伸手摘下脸上面具,露出一张很少见光的苍白面庞,二十八年,容颜不改。
“阿婴。”他望着青萝方向,眼睛一眨不眨,“二十八年,我守在他旁边,终于把你等回来了。”
陆、
很久以前,巫晟从来不敢如此直视巫婴,从来不敢将自己情绪展露在她面前,只因为……阿婴如此聪明,若她看他一眼,定会看穿他的全部。
然而,阿婴却从来都不曾回头看过他一眼,她敬他如师如长,从来没有,男女之爱。
他还记得当年她听闻荀天策战败身死,抛下南疆,只身纵马奔赴中原战场,三个日夜未曾合眼,跌跌撞撞闯入死尸堆中扒出荀天策的尸身,那歇斯底里的模样。
他从来没见过如此哭泣过的她,从小她在他眼里都是弯弯笑颜,仿佛从来没有什么能难倒她,纵使看见她最讨厌的虫子,她也只是撇了撇嘴,然而……她为了一个中原的男子哭了,哭得如此,痛彻心扉。
那个时候,他才知道,她也会哭,她也会怕。她只在那个中原人面前,才会露出自己柔弱的一面。
他不甘,却只能以责任为借口,逼她离开中原,回到南疆。
他与她打了一个赌,他断发作笔以心血刺画设了九龙阵于天岁城前,若她无法破阵,他就将她带回南疆。
他不知,阿婴居然敢以命相搏。在看到她神形欲灭之时,他终还是不忍,撤去杀阵。
一夜白发,他带着一身伤,独身一人回了南疆。
他以为,她如此孤注一掷,最后还是能得到自己的幸福。然而,一年之后,中原传来消息,说荀天策册封摇光皇后,而她,销声匿迹,再也没有听到任何消息。
他偷偷潜回中原,在摇光陵寝里找到了死去的金蚕蛊,以及荀天策贴身所藏的一缕巫婴的青丝。
他设了幻术,所有人不再记得曾经有一个南疆少女与天子相恋,他们只记得神秘的国师来自南疆,他的身后形影不离始终有一个叫巫婴的女子。
可惜,他身边的女子始终只是他用巫婴的青丝幻化出来的傀儡,她无法如真正的巫婴一般对他哭笑撒娇,所有一切都是镜花水月罢了。
他坚信,纵使阴阳两隔,巫婴终还是会回来的,于是他留了下来,留在中原,留在荀天策身边。同时他又憎恨着荀天策,便找了一些与阿婴长得略相似的人在他身边,让他将忘不忘,痛苦一生。
一年又一年,天岁城史书翻过一页又一页。
他已经快要忘了南疆的紫藤月色,终于,还是等到了她。
他慢慢地笑了,凝视青萝,伸手欲牵住她的手,如多少年前一样。在她眼睛里,他看到了熟悉的神情,执念如茧,无药可医。
青萝望着眼前那个华发男子,想到他才是害自己家破人亡,害苏菀儿自尽的真凶,定了定神,脸色苍白地道:“我不是什么阿婴,我从来都是傅青萝。”
“无妨,你只是没记起来,跟我回南疆,我会让你慢慢记起来。”
青萝忙后退几步,她觉得,眼前这个风华无双的男子,他其实已经疯了吧!或许,他已经疯了二十八年,在那个叫阿婴的女子死去时,就已经彻底疯了。
“她不会跟你走的。”阿七的声音蓦然打断两人的对峙,青萝转头望向阿七,却见他正盯着巫晟。
巫晟的视线立即落在他身上,随即脸上浮现诡异的笑意:“有意思,你就是摇光生的杂种罢!不是应该恨荀天策恨得入骨么?怎么如今倒成了他的走狗?”
阿七默然看他,没有表情的脸上如同覆了一层冰霜,“听不懂你的意思。”
“你……不想报仇么?”巫晟又往前走了两步,眼中闪过一道精光,他道,“你把她交给我,我帮你杀了荀天策,夺回南周天下如何?”
“不如何。”阿七淡然回道,伸手运气掌风,已朝他门面袭去。而巫晟忽然宽袍大展,几道暗光从衣袖里飞出,险险与阿七擦脸而过。
暗光落在地在,青萝才注意到那是四五只毒蝎子。
“小心。”青萝在旁边看着暗自着急,又不敢大声说话让他分心。
“快走。”阿七低吼一声,不知从哪里拔出一把匕首刺向巫晟,巫晟身后的傀儡一阵风般闪过挡在巫晟面前,匕首刺穿,顿时碎成两半,恢复成一个小小的纸人和几截青丝缓缓随风飘落。
“找死!”巫晟目眦欲裂。
“你也不过是一个可怜虫罢了。”阿七冷冷一笑,却也不敢分心,继续认真和他过招。巫晟并没有多少武力,不过他的毒和幻象让他有些忌惮。
青萝知道自己留在这里只会让阿七有所顾忌,冷静下来想了想,提起裙子忙飞奔出竹林,往那些侍卫的住所跑去。
她刚刚落水苏醒,身体并没有恢复好,因此跑得并不快。跑了一半路就因为慌张被石子绊倒了,脚狠狠蹩了一下,她咬牙要站起身时,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眼前忽然一暗,宽大的黑袍里伸出一只手扶住她,她心里一惊,又吓得坐了回去。
阿七居然打不过他,心里有一个声音暗叫糟糕。
“那个叫阿七的人,已被我困住了。”巫晟看着面前瑟瑟发抖的少女,轻轻一叹,再次伸出手,用最温和的语气轻道,“与我回去,南疆才是你的家……你……”
暗红的血,从心脏的位置慢慢蔓延而下,同黑袍上的朱砂符咒交错,如黄泉海便的曼珠沙华般,不敢置信的眼神,他望着她,直直望进她心里。
少女看着自己手指上沾染的血,忽然慢慢地哭笑起来,眼角渐渐地流出的却是嫣红的血。
“师兄,为什么……要逼我呢?”
为什么……要逼她想起来呢?
巫婴的一生,如此惨烈,就连死,都还被谎言欺骗着。前世的她,连回忆都不敢,死前唯一的遗愿,就是忘记。
这一世,她明明可以当自由的傅青萝,与他们,生死不见。
却有人,心心念念,千方百计,不择手段,要逼她重拾过往。
“人世百载,如此短暂。师兄,我已放下,为何你还不愿放下?”恍惚中,是巫婴的声音,巫晟睁大眼,只见青萝身边一个红色残影,正怜悯而哀伤地看着他。
他独自等在塔上已经很久,久到每日相对的画卷都已有些泛黄。
世人皆以为,七层纱帘后的女子肖像,当是公子墨离当初所作的春风画卷,却不知当年他拿到那副春风画卷后就已将它烧了。
世上再无春风画卷,墙上留下的……是一张被精心裱好的白纸。
每次看到那张白纸,他才会发现,原来巫婴在自己身边那么久,他居然连她的模样都快记不住了。犹记得当年公子墨离离开天岁城,他强求他留下为巫婴也作一幅画。
公子墨离嘲弄地看着他,道:若她在心中,何必用画记住。若心中记不住,又何必用心记住。
但他不放弃,一直等着,直到一个身影慢慢走上层层台阶,一步一步,那个人施施然走向他,嫣红的裙衫如三月里的石榴花。
他抬眼,看清了月光下她的眉睫,看入她的眼睛。
那一刻九龙塔顶烈烈寒风忽静,连雪花都停在了半空。宫城之外,有钟声远远传来,空冷而寂寞。
他轻轻地笑了,拥住她单薄的肩膀,像当年抱起拿着糖葫芦啃的垂髫小童。
“你……回来了。”
尾声、
永初二十八年,武帝卒。
奇怪的是,在他的遗诏里,他并没有让后人将自己与唯一的摇光皇后同葬,而是孤身一人葬入帝王陵寝中。
后有盗墓者偷偷入其墓,发棺不见其尸骨。有人说狡兔三窟,他不愿死后被人打扰安宁,于是悄悄地葬在无人知晓的地方;又有人说他根本未死,而是得道成仙飞升了。
而九龙塔,亦在他死后的一个月莫名起火,于是塔顶的秘密以及武帝的一生都被掩埋入史书里。
咦,你问,傅青萝如何?
自然是……与她的郎君隐入山水,携手白头。
【完】
众:作者,我想我们需要谈一下,为嘛你的结局那么坑爹?为嘛我们越看那对皇帝CP越像基三里的策毒?
某花:=口=,我也不想这样的,一写就hold不住神展开了……相信俺,俺之前只是想写一篇宫斗文的啊……TAT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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