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林外史]作为一只鬼》竹风冰魄

93、一环又一环

　　孤冷黑夜，荒郊野外，在这个没落的荒祠里，除了死去的单弓和欧阳龙之外，唯有金无望一个活人，而在这样的情况下，那只安静的放在火上烤的狗肉却在武功高强如金无望毫不注意的情况下突然间消失。饶是金无望闯荡江湖多年，从不敬畏鬼神之人，也不仅冷颤一下，后背被冷汗浸透，冰冷至极。

　　但就在这时，突然之间他只感觉到身后有人“咯咯”一笑，阴测测的说道：“金无望……”

　　被吓得汗毛都竖起来的金无望飞速转身，发现没人后怒喝一声，“到底是谁？出来！”

　　那个声音又阴森森的笑起来，“你既然想见我，那我便出来吧！”随着声音，门外雪地上一个人缓缓走了过来，瘦削的身子在寒风中飘飘摇摇，像是没有四两重。这人每走一步便发出一声阴森诡秘的笑声，却用一只又黑又瘦，形如鬼爪的手掌掩住面目。火光闪动中只见他褛衣蓬发，竟也是个乞丐，但是瞧他身材模样又绝不会是那金不换。

　　金无望倒不愧为江湖枭雄，在这样的情况下反倒是沉下心来，镇定的看着一摇一晃好似尸体一样的人。

　　这人终于飘飘摇摇走了进来，咯咯笑道：“你还好好活在世上么……哈哈……可笑呀，可笑，你明明方才便已死了，却连自己都不知道。”阴测测的声音透着浓浓的恶意。

　　金无望冷冷道：“金某若是死了，自己必定会知道的，不劳阁下费心，但阁下若再装神弄鬼，金某却要叫阁下变成真的鬼了。”这个时候金无望反倒是镇定下来了，既然能交谈，那便无甚可怕的。

　　那人大笑道：“真的鬼？难道我此刻还是假的鬼么。”他虽然放怀大笑，但笑声中却充满了阴森恐怖之意。

　　金无望厉声喝道，“你到底是谁？”

　　那人咯咯笑道：“好，我就让你瞧瞧我是谁。你若未死，又怎能和我说话？活人是永远无法和死人说话的，知道么！”语声中，缓缓放下了手掌，露出面目。

　　当看清那张面孔后，金无望的脸色顿时变得苍白起来。

　　那张灰腐色的脸，凸出的眼睛，他赫然竟是“丐帮三老”中的单弓！

　　案下现尸，狗肉失踪，这些事本已令金无望有些心寒。此刻，再见到方才还冰冰冷冷躺在那里的尸身，此刻竟已活生生站在他面前，金无望能不吓晕已然是胆大。

　　单弓咯咯笑道：“不错，我就是单弓，我知道你认得我的。方才你活着时还见过我一面，但你只怕自己也未想起才死片刻就又见着了我。”

　　这时金无望就算再沉得住气，也难免要有些疑神疑鬼，更难免忍不住要回头去瞧一眼——去瞧神案下的两具尸身。

　　而当他刚一回身，弓的鬼爪，已伸了过来。闪电般点了他穴-道，他惊悸之中，竟连闪避都未曾闪避。单弓手一动，他便已倒下。只是，在倒下之前，他眼角还瞥见神案下的那两具尸身——那边单弓躺在那里，这活的单弓又是怎么回事呢？

　　猛然间，金无望反应过来，冷声说道：“王怜花，是你搞的鬼！”

　　“哈哈！不愧为‘快活王’座下财使大人，这么快知道了，还以为能多骗你一会儿呢！”属于少年清亮的声音响了起来，声音里倒是没有什么懊恼。当再次出现在金无望面前时，那灰腐的皮肤和凸出的眼珠，便已变成了星目剑眉，朱-唇玉-面。

　　“我早该想到是你搞的鬼！”金无望冷声说道。

　　“我不怪你！在方才那情况下，无论谁，都会被吓得心惊胆战，神智晕迷，又岂只是你。”王怜花得意洋洋的说道。

　　语声方了，屋顶上又传来一阵刺耳的笑声。一个人咯咯笑道：“妙极妙极，素来最会吓人的金无望，今日却被人吓得半死不活。”笑声中，一团黑影缓缓自上面垂了下来，竟是那块狗肉。原来那狗内上竟系着根细线，金无望进来时，只留意这荒祠中的人迹，竟全想不到狗肉上还系着细线。

　　荒祠中虽有火光，但毕竟不会十分明亮，金无望既未留意自然不会发现。等他瞧见那两具尸身时，心神多少难免为之一震，就在这时，躲在满积蛛网的屋顶上的人，便将狗肉吊了上去。

　　这些事说破了虽然一文不值，但在这冷风如刀的寒夜中，阴风惨惨的荒祠里，这些事确端的足以慑人魂魄。

　　而布下这一环又一环的王怜花将种种情况和人心算的一清二楚，一环接一环，轻而易举的将金无望放下。若是正面相斗，即使加上金不换也不是那么容易将金无望给拿下。

　　“原来你早就算到我会来。”金无望恍然大悟。

　　屋顶上的人大笑道：“这就叫做天堂有路你个走，地狱无门自来投……”一条人影随声跃下，自然便是金不换。

　　他自然满面俱是得意之色，俯道瞧着金无望又笑道：“常言说的好，风水轮流转，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金无望呀金无望，你可曾想到今日也曾落在我手？”

　　金不换认为此时此刻金无望心中必定充满惊怖、悔恨，哪知金无望却仍是冰冰冷冷，似是丝毫无动于衷。这不由得让金不换大为失望，他一心只想凌辱金无望，让金无望心中痛苦，眼睛一转，笑道，“你追踪到这里，心里必定十分得意，只道自己追踪的本事不差，但你是凭什么才能追到这里的，你自己可知道么？”

　　金无望冷冷瞥向充满着恶意的金不换，面容冷漠。

　　一圈打到棉花上有气发不出的金不换气急了，一口气将王怜花布下的每一个环节说起来，当他说道沈浪已经被那江湖第一大门派丐帮给捉住时，一直站在旁边看这那对相恨相杀却奇异的一直都没人下手的兄弟热闹的王怜花蹙眉，干咳一声打断滔滔不绝的金不换。

　　“金兄是否说的有些多了。”少年微笑着说道，脑子里却是在冷笑，果然是一条不中用的狗。

　　金不换微微笑道：“是，是，我是说得太多了。”重重将金无望摔到地上，接口笑道：“但反正他已是快要死的人，听进去的话，是再也不会出来的了，多听些也没什么关系。”

　　“关系总会是有的。”王怜花淡声说道。

　　金不换道：“是，是，小弟再也不说了。”对王怜花卑躬屈膝的模样落在金无望眼中，让他眼中不禁惊奇起来，对那个身量不高年龄不大的王怜花不禁产生佩服之意。他深知金不换此人，若是能将他收买到这样，手段绝对不少。而就在刚才那个少年还布下一环又一环的计谋将他给拿下，心计之深让人心惊。而且在金不换未竟之言之中同样透露出来丐帮已然在王怜花控制之下。

　　王怜花也不管金无望是否猜到什么，斜倚在门口，安静的等待。

　　火堆不断在添着柴木，烧得更旺。门外，却有灰蒙蒙的光线照了进来。

　　曙色显已来临。

　　这个时候，成竹在胸的王怜花面色微动，不住喃喃道：“该回来了……该回来了。”

　　一旁的金不换听到这，自信的笑道，“公子何须担忧！沈浪绝对逃不出你布下的天罗地网。”

　　“计谋虽然完美，但沈浪可也同样不凡。”想到连云曾经严肃的对自己说过什么“沈浪是有大气运之人”之类的话，王怜花心中有些不确定起来。

　　而被王怜花念叨的沈浪确实是如金不换所说的，身处于丐帮弟子布下的大阵当中，堪堪守住己方三人。

　　数十条持刀的丐帮弟子，非但一个个脚步轻健，而且身形之旋转，脚步之移动也配合得丝丝入扣。沈浪、朱七七、徐若愚三人被丐帮高手团团围住，但见数十条幢幢人影，目中俱都散发着野兽般的凶光，这景象不但充满了慑人的杀机，更是说不出的令人心慌意乱。

　　人影纷乱，刀光纷乱。纷乱的刀光人影，都已进逼到面前，若是换了别人，委实再也无法观察，更无法思索，但是沈浪却并不是别人。他一眼便瞧出对手共有三十六人之多，这三十六人看来虽似己溶为一个整体，其实却每三人自成一组，这三十六人的脚步看来虽一致，其实每三人与三人间又另有节奏。

　　这三十六人舞动长刀，刀光看来虽多，其实阵法的推动却极缓。鱼已进网，何须着急？

　　在这纷乱刀光中，沈浪长刀在手，只听一连串“叮叮当当”刀剑相击之声，四面闪电的刀光，竟全被沈浪飞舞的人影挡住，朱七七与徐若愚虽然站在刀光之中，却连手指也不必动一动。

　　徐若愚瞧的目瞪口呆，又惊又佩。朱七七却笑了起来，娇-声说道：“看，我就说过不需要担忧……”话音未落，突见朱七七的头发与衣服俱都飞舞了起来。而徐若愚身上也已感觉出四下刀风逼人的寒意。

　　“叮当”之声犹自响个不绝。沈浪人影也犹在旋转飞舞。但刀光却越来越耀眼，刀风也越来越强劲，显见这长刀阵的圈子，己越逼越近。

　　沈浪莫非已抵挡不住了？——不仅仅徐若愚这么想，就连对他有着无限信心的朱七七也忍不住这样想。

　　朱七七急的直跺脚，但是此刻阵法已完全发动，四下刀光已交织成一面刀网，她确实是不知该如何插手。她想问到底如何帮忙，而在前面抵挡的沈浪却一声不发。

　　就在朱七七急的团团转的时候，阵外的左公龙冷笑道，“他早已经自身难保，分身乏术了，如何能理你？放心，你们三人一个人一个人都会死在这里。”

　　“穷要饭的，老不死，有本事就和姑娘决一死战，躲在远远的说风凉话，算是什么英雄。我们三个……”气的跳脚直骂的朱七七突然间看向后方，只见徐若愚面色苍白而憔悴，右手裹着的白布不但污秽不堪，早已变成灰色，而且还不断有鲜血渗出。他显见是新创未久，而且失血颇多，受伤过重，看他的模样今日纵能动手也是无法支持许久的了。

　　再看了看前方左支右挡好似无力招架的沈浪，朱七七重重叹了一声气，语气软了下来，对着徐若愚说道，“徐相公，我以前对你有许多失礼之处，但望你莫要放在心上，现在我已知道你的确是个好人。”她不但称呼变了，神情语气也变得异常温柔。但此时此刻，她竟说出这种无关紧要的话来却又不免令人惊讶，徐若愚不免怔了一怔。

　　朱七七又说起来：“我说的都是真话，譬如说今天，沈浪一个人要冲出去，只怕还不难，但……但……”

　　朱七七的话没有说完，但是徐若愚已经知道她为何那么客气了，她已算定了他今日已必定要死在这里一一对一个将死的人说话，谁都会比平常客气得多的。

　　朱七七又道：“沈浪是个怎么样的人，你也该知道的，但若是不知道你那秘密，是绝不会冲出去的，你……你……”

　　徐若愚惨然一笑，道：“姑娘不必说了，姑娘的意思在下知道，在下生死不足重，但那秘密总是该说出来的。”

　　朱七七长长叹了口气，幽幽道：“只要沈浪能知道这个秘密，只要沈浪能冲出去，我……我就是死是活，也没有什么关系了。”朱七七这样说，也真是这么想的。她对于为了沈浪而放弃生命这一点从未有任何犹豫，只要是利于沈浪的，她可以做任何事。在她看来，这个阵法沈浪是无法破掉了，但是若没有他们的连累，沈浪逃掉是容易的。说动徐若愚将那秘密说出来，然后沈浪自己逃掉，她也就放心了。不然的话他们三个大概真的就要死在这里了。

　　徐若愚也明白这一点，仰天吐出了口气，突然沉声道：“沈兄，你听着，就在那日夜里，那荒祠之中……”

　　话犹未了，突听一直冷静自持的沈浪失声道：“不好。”

　　接着左公龙亦自大喝道：“好极，原来你还未及将秘密说出……”突然长啸一声，啸声悠扬顿挫。也就在这长啸声中，阵法突然改变，本自凝为一团的刀光，突然潮水般泼了开来冲入沈浪与徐若愚两人之间，他们此刻的目的从沈浪变为徐若愚。

　　沈浪想和徐若愚汇合，奈何实在无法脱身，只得眼睁睁的看着徐若愚被砍了五刀。而后左公龙也不再围攻沈浪，带着丐帮之人扬长而去。在曙光将明之际来到了王怜花所在的荒祠。

　　“如何？”终于等到左公龙的王怜花蹙眉问道。

　　“叛徒徐若愚已经伏诛。”左公龙大笑着说道。“果真如公子所料一般，我只要逼一逼沈浪，那朱七七便自动的想要帮忙，我才知道徐若愚那叛徒还未将秘密说出来。”

　　“那沈浪又如何？”金不换问道，他对沈浪惧怕的很，一心一意的想让他死。

　　“可惜那沈浪功夫果真决定，就连眼光也差不了，若是再等等他或许真的会破阵而出，那个时候我便连徐若愚也杀不死。”左公龙重重叹了一声，一个月前沈浪声名大噪的时候他还有些不信，一个毛头小子武功和眼力再强能强到哪里去，今日一交手却也容不得他不信了。这样的人物，还是早早除去的好。

　　一直在沉吟的王怜花此刻终于抬起头，自信的笑道，“金兄莫要失望，明年今日，只怕就该是沈浪的忌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