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预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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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三点整。
雷敬言迷迷瞪瞪地眨了眨眼睛，从床上坐起来，发了会儿呆，然后扭身从上铺翻了下来。光着的双脚落在地面上摩挲出一阵沙沙轻响。
“……雷子？”他身侧下铺的青年被这阵响动吵得半醒，抓着被子含混不清道，“几点了？”
雷敬言自墙壁的粘钩上取了挂着的军裤，悉悉索索地穿上，拎着松垮的裤腰腾出手来在自己床头摸索了一阵，在枕头底下拿出个老旧的手表就着窗外暗淡的星光看了半天，压低嗓子：“才三点。你继续睡吧。”
那青年没有闭上眼睛继续睡，反而支着手臂半坐起来疑惑地问：“你起这么早干嘛？”
雷敬言自顾自系了皮带，穿戴整齐，转身正对青年低下头：“你想把大家都吵起来吗？”正在这时对床有人翻了个身，被子一角被踢得挂在了床沿，青年立刻噤声了。
雷敬言白了他一眼，悄无声息地走到门口，想了想又走回来，把刚刚缩回被窝里的青年又拍起来：“我睡不着出去走走，要是有人来查，就说我大半夜闹肚子，可能去厕所了。”
问你的时候你不说，我睡了你又要把我弄起来。被强行拍醒的青年苦不堪言，抱怨的话还未出口，对方却已经心无芥蒂地掩门出去了。青年在内心天人交战了片刻，愤怒地躺倒把被子往身上一拉睡了，谁管你有没有人来查啊。
军队是个规章制度第一位，要求十分严格的地方。雷敬言所在的特种部队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上到行动指令下到吃喝拉撒，几乎样样都有规定，因此雷敬言此刻出寝室活动，其实已经是违反规矩了。
部队基地二十四小时安排人巡逻守夜，雷敬言屏息凝神闪身在墙角阴影处避过巡逻战士扫过的手电筒灯光，一路左绕右绕出了宿舍楼进入了训练场边上的小树林,找了个看起来挺安全，离基地大楼比较远的地方，捡了块大石头坐下。
正值秋天，夜里气温骤降，石头被夜风吹得冰凉，雷敬言被吹得打了个喷嚏，从外套夹层里掏出藏了许久的手机。
手机型号很老，九宫格键盘机，还是个蓝屏，他翻出电话簿里唯一一个号码，按下通话键。
“嘟——嘟——”电话没响两声就被接通。
“喂？”对面传来活泼元气的女声，“你好。”
“妍妍。是我。”
那头的女声欣喜中夹杂着不可思议：“哥？你怎么现在打电话过来！我这边是下午，你那边是凌晨才对啊，一大早的。”顿了顿，“不对，哥你不是在队上，怎么能用手机？”
“我自己弄了个手机，便宜货，就想给你打电话用。每次在队上申请给你打电话，你那边都晚上了，不好意思打扰你。”
“嗨！那有什么！晚上就晚上呗。不过你手机要小心放好，被发现了算是违规了吧。”
“知道。”
静默了一会儿，雷敬言低声道：“你最近在美国过得怎么样？谈朋友没？有男朋友记得给哥说一声……”
“哥！”那边的女孩子别别扭扭地叫起来，“我才多大！大学都没上完！学业为重谈什么朋友啊，再说了要找也回去找个哥这样的，鬼佬一点儿靠不住。”
雷敬言低低笑起来，兄妹两个又啰啰嗦嗦杂七杂八地扯了些闲话，直到雷妍说自己过一会儿还有课，才挂了电话。
雷敬言收好手机，悄无声息地溜回寝室时是凌晨四点半。寝室里已经有战士陆陆续续地醒了，大家有秩序地穿衣洗漱，没什么人讲话。他走回自己的床铺边，推推下铺背对着外面睡的青年：“喂，起来了！”
“……雷子，你小子！”青年一挺身坐起来，顶着俩浅浅的黑眼圈。
“扬子，你没睡好？”雷敬言指指自己的眼眶。
青年没好气地下床：“被你弄起来哪还睡得着，你这家伙。”
“刚才有人来查吗？”
“有个屁。”卢扬穿好衣服，转头去洗漱。雷敬言跟着他进了洗漱间，卢扬双手掬着冷水往脸上泼了几把，“不知道你到底要干嘛，每天神神秘秘的。”
“……”
“嘁。”卢扬余光瞥见雷敬言木头一样的表情嗤笑一声，用毛巾囫囵擦了脸，开始往牙刷上挤牙膏，挤了一半忽然想起什么道，“对了，昨儿楚茜又来了封信，传达室叫你去拿。”
“……”雷敬言靠在门口不说话。
卢扬说：“就不知道你到底哪儿不满了，人楚茜对你一往情深，从你调来特种部队就每天给你来信。整个队上都知道了，可你从来都不回。”说罢盯着雷敬言一通猛瞧。
不得不说雷敬言确实十分英俊，眉眼清朗帅气，不作声时有股时下小姑娘为之倾心的所谓忧郁气息，杂糅着兵哥特有的阳刚之气，的确是很容易吸引女孩的类型。
卢扬酸溜溜地说：“人长的帅就是吃香。”
雷敬言皱了皱眉：“楚茜给我写信不是你们想的那么一回事，不要八卦了。”
卢扬撇撇嘴，意味深长地拉长音调：“好吧好吧——”
晨间训练完毕，早上七点准时吃早饭，早饭都是自助的。尽管刚刚进行过高强度的体力运动，但雷敬言却并不觉得很饿，只是随手拿了个馒头啃着，想了想，又选了点粥。一抬头，卢扬占着食堂里唯一悬挂电视机对面的位置冲他使劲挥手。
“……”
部队里没什么娱乐，早上看看电视算是乏味生活中极少的一点乐趣，尽管电视里是雷打不动的早间新闻，不过他们特种部队和危险相伴，生死常态，用卢扬的话说，看看早间新闻，就能感觉生活的美好。雷敬言不以为然，端着盘子坐到卢扬身边埋头喝粥。
电视里播了一会儿时政摘要，又开始播科学类新闻——“气象局监控显示，太平洋某处洋流出现异常，海洋学家认为是海底火山喷发所致，具体情况有待进一步勘测，有引发气候变化的可能。”
“怎么听起来又要地震还是海啸？”卢扬嚼着馒头叽里咕噜地道，“这是要世界末日的节奏啊。”
雷敬言举起空碗敲了卢扬一记：“吃都堵不上你的嘴。”他望着电视上播出的平面卫星图像，心中隐隐约约感到有些困惑。
然而这种困惑并没能持续多久。
三天后，他不放心在旧金山的妹妹，半夜弄醒了下铺的卢扬叫他给自己打掩护，偷溜出去打算电话通知妹妹小心地震海啸，没想到这回反复拨打了七八次才有人接。
“妍……”他话还没说出口，就被突兀的嘈杂打断。
“哥————！！！！”
雷妍的声音听起来撕心裂肺，又带着哭腔，“哥——！救命啊哥！”
雷敬言瞬间心脏一紧：“妍妍，怎么了？”
“哥！”雷妍似乎是在竭尽体能极限地奔跑，上气不接下气，“有怪物，有怪物。从海里……”她急促地喘息，满是焦躁和失措，“我看到它从海里出来，踩跨了大桥，朝这边……”
“呜啊！”突然一声惊叫，不知是不是雷妍摔倒了，听筒里传出咚地一声重响，雷敬言听到各种鞋底踏在地面上纷乱的脚步声。电话那头有人们焦灼的尖叫，有汽车疯狂的鸣笛，甚至还有战斗机极速划破长空的风啸和炮火的轰炸声。
“妍妍！妍妍！”雷敬言握紧手机，顾不得是不是有人会发现自己，“妍妍！你摔倒了吗？还好吗？妍妍！”
隔了一会儿，手机里才重新有人在讲话：“哥我——”
“太吵了我听不清！”
“太大——我——害怕————”不知道是手机摔坏了，还是因为那边环境太喧闹，雷妍的话断断续续，雷敬言完全无法分辨清晰，“我听不清，妍妍你说那边有怪物是……”
“啊啊啊啊啊啊啊！不！！！！哥！！！救我！救我！！”
“妍妍你跑不掉吗？”雷敬言几乎要吼出声来，“到底怎么了！”
“……”咔哒。
手机又一次落在了地上，这一次没有人把它捡起来。
雷敬言听到奇怪而巨大的像是飓风隆隆轰鸣穿过山洞般的吼声。
雷敬言全身肌肉紧绷着，粗重的喘息在静谧中格外清晰，他把手机贴在耳边，试图寻找自己妹妹的哪怕一点呼吸声，接着，信号就断了。
“……”
听到异响的巡逻战士循声而来，手电筒刺目的光线十分晃眼：“什么人在那里？”
雷敬言一动不动。
手电筒的光直射到他脸上，如此强烈的刺激，他竟然连眼睛都没有眨。
“雷子？”
“……”
“你半夜在这里做什么？”
“……”
久久得不到回答，巡逻战士沉下声喝问：“说啊！”
雷敬言仿佛猛然从梦中惊醒，发出了一声沉闷的咆哮，二话不说就往外冲，被战士迎面拦住，抬手向他袭来。他右手抓住对方的手腕，左手擒住上臂，猛一使力将之掀翻在地。战士挣脱钳制就地一滚，拍胯去摸枪，抬枪点住雷敬言的前额：“雷子你他妈……”
雷敬言不为所动，伸手想去缴对方的械。对方枪口下移，毫不犹豫开枪射击，枪声炸得他耳朵嗡嗡作响，子弹在他脚边砸出一个深深的小坑，溅起一蓬灰尘，然后对方又将枪口对准雷敬言的额头：“给我停下！你不想活了你！”
雷敬言这才终于停住，他呆望了战士一会儿，有点回过神来，喘息道：“罗源……”
听到枪声聚集过来的巡逻们把雷敬言捆了个结实，扔进审讯室里。罗源按着自己被雷敬言卸下来的左臂，疼得嘶溜嘶溜吸气，站在审讯室的铁栅外面气不打一处来：“雷子你他妈被狗咬了啊疯成这样！”
“……”
“等下还有人过来处分你，你说你这不是找事儿嘛！”
“我要离队。”
“……什么？”
雷敬言被缚在铁制的座椅上许久，眼中的癫狂和迷惘渐渐褪去，眼神变得清明起来：“我申请离队。我的妹妹出事了。”
“出事……”罗源似乎觉得有那么点儿情有可原，但还是十分火大，“你就不能好好说。”
“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雷敬言深深吸气，“在失去联络之前，我妹妹说她看到了从海里来的怪物，踩塌了大桥，我不知道具体指的是什么，但是我认为这里面肯定有问题。”他费力地挣着身上的绳索，“我得弄清楚，你跟上级说，放我离队。”
“……”
“你听到我说什么了吗？”
“……”罗源的神色好像在听什么天方夜谭，他似乎执着地认为雷敬言是被狗咬了，认真地强调道，“听着雷子，你违反规定擅自保留通讯工具我就不说什么了。”他踹了一脚桌子，大功率的刺目台灯被震得一晃，桌上被密封在塑胶袋里的手机啪嗒一下掉在地上。
“但是你半夜在基地里鬼鬼祟祟游荡，甚至还袭击了巡逻！你知道你麻烦大了吗！”罗源大声重复道，“知道吗？！”
“我知道，吃处分就吃处分吧。”雷敬言不耐烦起来，“那不重要！！把我的原话转告队长就行了！”他知道罗源根本不相信他的话，但那无关紧要，只要传达到上级那里就够了。
虽然每个国家表面上看起来互不干涉政权也不侵犯对方领土，但各个国家之间的相互监视从来就没有停止过，这点大家心照不宣，如果旧金山真的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他的上级一定能最快知道。
“……好吧。”见雷敬言完全无法沟通，罗源无奈地点点头，打开审讯室的门出去了。
雷敬言闭上眼靠在椅背上，仰起头，铁制的椅子膈得他生疼，他数着自己的心跳计算时间，不到一刻钟时间便有人重新迈进了审讯室的大门。
……效率高得出乎意料啊。雷敬言睁开眼睛，赫然发现进来的人竟然是地方司令官，身后跟着表情严肃的队长和几个随行护卫。
“把他放出来。”司令挥挥手。
绳子被解开，雷敬言抖落身上的束缚，走出来“啪”地一磕脚跟立正站好，向司令敬礼：“司令！”继而保持动作转向队长，“队长！”
司令点点头，示意他过来：“你说的事已经知道了，不用多讲，我来就是为了这个。”
“是！”
“以及。”司令补充道，“敬言，你妹妹的下落……我会派人去查的。”
雷敬言渐渐软下眼神，紧绷的语气也松弛下来：“楚司令，谢谢。”
“不用谢我。”司令偏过脸命令队长，“叫全体队员在作战会议厅集合。”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预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