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以破妖娆》Name季念

3、步步皆生殇、上

　　穿越前，她叫林落夕。穿越后，她叫苏惟兮。因为摆明了道理，因为割舍了过去，所以从今以后，她也只叫做苏惟兮…。
　　为了不做公皙冷烨口中的废物，苏惟兮一直很努力的调养着身子。
　　或许是太久没有吃过东西的缘故，刚开始的那几天，苏惟兮总是吃多少吐多少。往往一碗汤药才刚刚喝下，下一刻，便翻山倒海般的全部吐了出来。口里，胃里，甚至连心里，都泛着一股苦苦的汤药味。
　　后来，情况开始慢慢的好转起来。苏惟兮每天能吃上一碗稀饭，一个馒头了。事实上，她一天的食物也就只有这些。
　　再后来，身上的伤口开始结痂。她可以扶着床榻慢慢的站起来，甚至能笨拙地走上几步了。
　　碍于苏惟兮的身体一直没有完全好起来，所以，菀香照旧被留了下来。只是，几天时间的相处，菀香对苏惟兮的态度，却依然没有得到多少的改善。
　　该冷淡的时候照旧冷淡，该奚落的时候依旧奚落。总之，菀香的阴霾情绪，在苏惟兮的这里，那是发挥的相当淋漓尽致。
　　苏惟兮看着特欠的菀香，也着实没有办法。毕竟事实证明，现在的苏惟兮，甚至连这安陵王府的最末下人都算不上。她还有什么资格，来反抗菀香的“暴政”呢？其地位，那就更不言而喻了。
　　这天，苏惟兮练习走路正走的辛苦。也许是走的太过心急，一不小心，脚下一滑，整个人便很瓷实的摔倒在了地上。正当苏惟兮呲牙咧嘴的想在地上站起来时，这副挣扎的惨像，正好被前来送饭的菀香看个正着。
　　菀香端着手里的食盘，站在门口处笑的格外奔放。手里的食盘，在她笑的颤巍巍的动作里，摇摇欲坠着。
　　苏惟兮咬牙切齿的从地上站起来，黑着脸，无限担忧的看着食盘里的食物。深怕菀香一不小心，她一天的食物就此葬送在了黑手。
　　菀香看见苏惟兮一脸可怜巴巴的表情，便稍稍收敛了嘴角的咧度，可嘴里，却依然不饶人的缺损着：“哎呀，先吃点饭补补脑子吧。让别人看见你这副样子，还以为两条腿上，插着的是一个破罐子呢”
　　菀香的这番“高见”，让苏惟兮不禁拉长了脸。尽管心里很是憋闷，但终究还是没敢发作出来。她缓缓走近木桌，拉过菀香拿来的稀饭和馒头，开始默默的吃起来。
　　看着正在低头喝稀饭的苏惟兮，菀香的眼里，瞬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神色。她稍稍软了眉眼，摆出一位老先生的姿态，连嗓音里，都假装出沧桑和慈爱：“惟兮啊，这走路呢，要动脑子的，你这不用脑子，只晃荡着双腿，是很容易摔跤的，你知不知道吖？！”
　　苏惟兮刚喝了一口稀饭，听见菀香的话，差点尽数喷了出来。她用手捂着嘴巴，眼神无限哀怨的看着菀香，心里不禁腹诽道：菀香啊菀香，我把您老供起来，每天焚香参拜好不好？
　　尽管苏惟兮的眼神这样哀怨，菀香倒并不为意。她嘴角一撇，尽是满满的不屑。
　　见菀香少有的温和，苏惟兮轻轻放下手中的空碗，声音柔软，试探性的问道：“菀香，你…你知不知道，我是如何得罪安陵王的？”
　　菀香一脸诧异的看着苏惟兮，以为是自己听错了。过了半晌，见苏惟兮依旧满脸疑惑的看着自己。稍一沉吟，又释然了眉眼：“你不知道也对，毕竟都是朝廷里的恩怨，想来，你父亲也不会把这些告诉你的”
　　看来菀香是知道实情的。苏惟兮不禁摆出一脸的谄笑，伏在木桌上，依顺的做出倾听状。只是越听，心越沉。听到最后，苏惟兮仿佛被没进了蚀骨的冰水里，周围更是一片死寂的黑。
　　原来苏惟兮的父亲，苏琼贤，原是大昱朝的荣宠宰相，也是名动天下的第一巨奸。他仗着皇帝的宠信，无恶不作，残害百姓。更是运用了歹毒的心计，陷害了当时权压自己的，公皙冷烨的父王——成阔王，公皙耀。
　　十八年前的秋天，公皙冷烨一家，一百三十二口人，被以谋反罪，全部处死于断头台。因那时的公皙冷烨还小，被奶娘藏于成阔王府的密室里未被发现，这才幸免于难。
　　十八年后，公皙冷烨靠自己多年的隐忍，一举击败了苏琼贤。
　　在曾经成阔王公皙耀丧命的地方，公皙冷烨以监斩的身份，凌迟了苏琼贤一家九十七口人。并将他们弃尸荒野，尽铲祖坟。因为当时苏惟兮并不在苏府，所以幸运的逃过了凌迟的劫难。只是后来还是被抓捕，送到了现在的安陵王府。
　　至于那个叫做敬思园的地方，原是公皙冷烨为死去的公皙耀以及家人建造的陵墓…。。
　　不知什么时候，菀香已经走了。苏惟兮望着满院的荒草，深深陷进了沉默。
　　怪不得公皙冷烨会如此狠绝的对待苏惟兮，怪不得连安陵王府的下人都可以欺负苏惟兮，原来苏惟兮的存在，只是为了赎罪或被泄愤。
　　苏惟兮缓缓走到了门前，看着漫天绚烂的夕霞，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悲戚和绝望。原来，活着，有时也是一种剜肉剔骨般的磨难。
　　人们都对死亡产生着惧怕，可是这一刻，苏惟兮却对活着产生了深深的惧怕…。
　　倾尘说，好好的活着。可是究竟要怎样，才能好好的活着？…
　　几天后，苏惟兮的身体，已经差不多完全恢复了。菀香拿着下人的衣服，抬手丢在了木桌上：“苏惟兮，换上吧。王爷让我带你去浣衣局。以后，你就在那里劳作”
　　洗衣服的地方？苏惟兮微微低眉，露出一个极浅的微笑。捡起桌上的布衣，转身回到了里面的房间。
　　菀香看着苏惟兮的背影，总觉得她今天哪里有些不一样。可是到底是哪儿，菀香一时也说不清楚。
　　一会儿，苏惟兮换好了衣服，跟着菀香向浣衣局的方向走去。
　　一路上，菀香少有的沉静。穿过几条长长的走廊，转过几个幽深的小巷，终于，两人终于走到了写着浣衣局的院子前。菀香伸手，第一次，无限柔和的拍了拍苏惟兮的手背。像是惋惜，亦像是怜悯。那感觉，好像把苏惟兮送去的地方不是浣衣局，而是送进了地狱一般。
　　尽管菀香的举动和善，似有话语。但至终，还是未置一词。转身欲走，苏惟兮却喊住了菀香。目光温和，语气虔诚而真挚：“菀香，这些天，谢谢你”
　　菀香微微一怔，嘴角扬起了一抹不自然的笑意：“去吧”转身，快速消失在了拐角里。
　　浣衣局的日子很苦，很累。每天起得很早，睡的很晚。在这样的艰辛里，苏惟兮却并没有过任何的抱怨。因为她审视的很清楚，即便在这样低下的浣衣局里，她依然是最最低下的人员。
　　洗的衣服比别人多，吃的食物却比别人少。每天除了辛苦劳作外，还要忍受其他下人的百般刁难和虐待。
　　苏惟兮并不是逆来顺受的人，对于他人的虐待，她也极力的反抗过，但终是人单力薄。虽然反抗没多大的效果，但他们却也顾忌着她倔强果敢的性子，倒也收敛了不少。总得来说，日子过得还算平静。
　　让苏惟兮一直很纳闷的是，在这样的艰苦和劳累里，她却从未出现过营养不良，或劳累过度的事情。什么时候，生命竟如此顽强了呢？即便是在原先那个医学发达的世界里，她也没有顽强到如此强悍的地步。更何况，现在这副小姐的身子呢？
　　许是这样的劳累，正好锻炼了这样的身体？苏惟兮轻笑，依旧认真搓洗着手里的衣服。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倾尘公子才能回来呢？”一起洗衣服的堇烟喃喃开口，望着低低的天际，一脸的缺爱之容。
　　苏惟兮好像想起了什么：“倾尘？”
　　“对啊！对啊！你一定不认识他，对吧？”堇烟听见苏惟兮对倾尘的话题有兴趣，不禁快速地靠近苏惟兮，满脸升起了少有的热情。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和倾尘很熟悉似得。
　　有必要这么大的反应吗？
　　苏惟兮低眉轻笑，缓缓点了点头。
　　“我就知道你不认识他！”堇烟一甩手里的衣服，摆出一副超投入的表情：“倾尘公子长的好帅哦，这么说吧，只要他那么轻轻一笑，整个世界就能全部化开…。”
　　虽然倾尘的确是长的很祸国…殃民，但是你也不至于这么夸张吧？
　　苏惟兮笑，轻轻摇头，继续搓着手里的衣服。过了一会儿，听见身边半天没有动静。她起了惑，抬头向堇烟看去。
　　只见堇烟目光迷离，还兀自深深陷在幻想里。
　　苏惟兮不禁嘴角一阵抽搐，轻轻清咳了一声。
　　堇烟清醒过来，快速抬手擦了擦嘴角的液体。脸上的红晕，一直染到了耳际。她不好意思的看看苏惟兮，轻笑道：“不好意思，失态了，失态了”
　　好家伙，你这哪是失态啊，简直是失命了。
　　苏惟兮嘴角抽搐，她看着堇烟，依旧波澜不惊的微笑着。尔后，嗓音糯糯道：“倾尘…。倾尘公子，是王爷的兄弟吗？”
　　“不是”堇烟却低了腔调，一脸的惋惜和失望。她谨慎的环顾了四周，才神神秘秘的靠近惟兮：“我告诉你，你可不要告诉别人哦。咱们王爷…。咱们王爷和倾尘公子，好像是龙阳呢”
　　惟兮呆：“不是吧？”
　　堇烟再度一甩手里的衣服，满脸的不容怀疑：“你知道什么啊？！”她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接着道：“倾尘公子刚来王府那会儿，咱们王爷就废了他的武功。当时，倾尘公子可惨了呢！他一直不停地吐血，白色的衣衫都被血液染成了赤红色。后来，王爷抱起公子走进房间，整整两天的时间，王爷和公子愣是没走出过房间一步”
　　“再后来，倾尘公子和王爷就越来越亲密了。不管王爷出行还是打仗，倾尘公子总是伴随左右。更甚至，倾尘公子在王府都不用对任何人行礼，亦可以随便出入任何地方呢”
　　苏惟兮看着堇烟淡淡一笑，看不出是信了，还是不信。只是，信了又如何，不信又如何，于己又有什么关系呢？
　　堇烟却是不甘，像错过了什么，又像是隐忍着什么。眼里不名的锐气翻涌，在水盆边缘定格了。手里隐隐加大了气力，在搓洗多时的那片衣衫上继续着。
　　忽而，堇烟停顿了动作，半蜷的双手紧紧相握。睁大的眼眸里，更是渡上了一层怔忪。
　　看见堇烟的变化，苏惟兮疑惑：“怎么了，堇烟？”
　　“哦…没，没什么？”堇烟惶然敛眸，神色里，有些不自然的闪躲。
　　苏惟兮没有深究，看着身边一大堆的脏衣服，轻轻一叹，今天又要洗到很晚了。
　　忙忙碌碌里，不知不觉间，时间又过去了两日。
　　这天，苏惟兮正坐在浣衣局的院子里。粲然的阳光从天空慵懒倾泻，为惟兮的发梢渡上了圣洁。她轻轻揉搓着手里的衣服，安宁平和的面容上，看不出任何的表情。
　　身后，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清晰而来，随后，传来甜脆的少女嗓音：“谁是苏惟兮？”
　　回头看着门口的少女，确是不识。苏惟兮在衣角擦了擦手，缓缓站起，惘然道：“我是苏惟兮，请问你是？”
　　少女淡淡扫了一眼苏惟兮，似是不屑：“是你就好，跟我来吧！”
　　一路上，那个陌生的少女未置一词。苏惟兮紧跟其后，即便满腹的疑问，却终究未敢张口询问。
　　默默的算算时间，距安陵王强迫自己喝药的日子已经过去了整整十三日。难道这样安静的日子，就要过到头了吗？难道安陵王又想到折麽人的新发子了？
　　胡思乱想间，苏惟兮已经被少女领到了名叫熙沐园的院子里。
　　明媚的阳光倾泻下来，从红艳的枫树林中穿过，细细碎碎出一地的金色斑驳。
　　看见苏惟兮被带来，枫树林间，一位妖媚的女子优雅抬手，冲着站在身后的菫烟轻轻一挥。堇烟会意，恭敬施礼退出。行至苏惟兮的身边时，苏惟兮嘴角的微笑还未完全绽开，堇烟便脸色苍白，目不斜视的匆匆而过了。
　　看着堇烟逃离般的背影，苏惟兮不禁有些疑惑。
　　回首之际，枫林里的妖媚女子已经走到了苏惟兮的身边。她妖魅一笑，似血的红唇微启：“你是苏惟兮？”
　　苏惟兮稍稍低眉：“是”
　　还来不及反应，只听“啪”一声清脆的声音响起，一记耳光，毫无征兆的重重落在了苏惟兮的左脸上。
　　苏惟兮微微一怔，轻吸一口凉气，随而正回有些微偏的脸。尽管左脸火辣辣的疼痛起来，但苏惟兮依然还是抬起头来，声音容静而坚定的问道：“我可曾做错了什么事情？”
　　还未等来想要的答案，只见，“啪”又是一记响亮的耳光，在苏惟兮的右脸上火热烙下。
　　身边的妖媚女子收回手掌，目光里竟是锐利的厌恶和鄙夷：“你一个低贱的下人，见到本妃不下跪就算了，还竟敢对本妃用这样的口气说话！你是活够了吧？！”
　　苏惟兮一阵冷笑，口气里带了不屑：“是活够了，只是王妃，您是否能大发慈悲，亲手送我一程？”
　　“你！…”安陵王妃一时气结，满脸绯红的顿在了那里。她知道苏惟兮的身份，也知道公皙冷烨并不想让她轻易的好死掉。即便自己真的很想杀她，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苏惟兮眯起眼睛，抬头看了看天上的太阳，一副温和乖巧的模样：“既然王妃没有别的吩咐，我还有一大堆的脏衣服要洗呢，告辞了”
　　“站住！”这是真的恼了。
　　安陵王妃厉声喝住惟兮，眼神里却带了危险的笑意：“本妃杀不了你，却并不代表本妃我就伤不了你”安陵王妃绕着惟兮慢慢转了两圈，嘴角忽而漾起血腥的笑：“来人啊”
　　站在远处的侍卫走上前来，恭敬的行过礼：“王妃”
　　安陵王妃抬指轻戳苏惟兮的肩膀，上了厚厚一层妆的脸颊上，更是带了满满的挑衅。她轻轻启唇，语气慢而妖冶：“咱们王府的板子是不是很久没见过血了？”
　　侍卫抬眼轻扫苏惟兮一眼：“是”
　　“好，今儿就拿出来，伺候一下这位苏惟兮姑娘吧”
　　一股凉意在惟兮的心底缓缓缭绕，牵扯出一缕慌乱的惧意。修长的指慢慢蜷缩，握至掌心，却又轻轻松开。像是看见了等待自己将躺的棺材，一霎那，便足够恢复到冷静。
　　“原来安陵王府，是一个无任何理由就可以滥用私刑的地方。既然如此，我认命就是，请王妃自便吧”
　　安陵王妃微怔，随儿扬起更浓的讥嘲：“想要个挨打的由头？好，本妃满足你”头微侧，对站在一边的婢女道：“宛若，给她”
　　婢女应声，从枫林间的石桌上取来托盘。安陵王妃很是悠然，微微抬手，便打翻了婢女手中的托盘。一件华美却破损的衣衫顺势落地。
　　惟兮看着地上的衣衫有些眼熟，忽而想起两天前，堇烟搓洗的那件衣服。还有那天，堇烟忽然变化的神情，今天堇烟出现在这里的情形。眼神恍然一聚，惟兮都明白了。
　　原来如履薄冰的谨慎，也抵不过别人的诬陷。心口有些冷，却也无所谓了宿命：“是这个原因吗？”
　　“这个还不够吗？”安陵王妃扬起高傲的小脸，神情却有了不耐
　　惟兮淡淡一哂：“不够，还是请王妃调查清楚后，在来想办法责怪惟兮吧”
　　转身便走，走得那么高调，却也失去了方向。
　　原来一切的人和事，不管你是亲近或疏离，看似平和的纯净，却往往能带给你最无辜，亦最疼痛的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