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徘徊 ...
-
6、徘徊
酒宴东北一角青树翠蔓，好鸟相鸣，酒香宁静悠远，像清风拂面媚柔至深，烨若秋日流云。
树旁有湖，湖清澈动人，静影沉璧，好似安静的孩童，无害祥和，可当水波微漪，却显出了岁月沧桑的深邃。
湖畔有人，模样周正，树影横斜在她淡漠的脸上，她眉峰如剑，双眸如星，耸立于河畔的身姿虽窈窕紧致却着实像插在山峦之巅的一柄古剑，受日月星华，天地洗礼，风华内敛却令人移不开眼去。
那跪坐之人不是姣然又是何人！？
走进些看，方可见到她膝下所铺的竟是一件龙凤虎纹绣罗蝉衣！淡白色的罗琦上绣线可见红棕、棕、黄绿、黄土、橘红、黑、灰蓝色，相交织映，色泽艳丽，绣工精致，蝉衣之上的凤凰好似要腾空飞翔，傲览苍穹！可此时却似折翼了的鸟，一生都不可能飞翔的鸡，只能困拘与地，只能在女子膝下无声挣扎！
龙凤虎纹绣罗蝉衣啊！
这世间只有不足十件的龙凤虎纹绣罗蝉衣竟就被她这般糟蹋，甚至她还在叠的四四方方的蝉衣四角放上了金镇，分明就是把这件艺术品当作席子来用……
暴殄天物！暴殄天物啊！
"在看什么。"迟尉江虽已经一直告诫自己要心平气和，要注意形象可是望着那件蝉衣还是忍不住咬牙切齿道。
"……看树。"兴许是听出了迟尉江语气中的不忿，姣然停顿了许久方才回答道。
"树……"顺着皎然的视线望去，只见只有零稀几瓣花的桃树，淡雅的影，疏离的媚，朦胧了岁月，惊艳了光阴，有倒影映入湖中，水中镜花看不真切，却还是望得见粉之耀眼，白之高雅，圣洁无双。
"桃树啊……姣然小姐还真是有闲情雅致。"望这斯美景，连迟尉江的语气都不觉放了轻柔些，轻声说道。
"迟……小姐过誉了。"姣然轻笑，转过头望向姣然，她眸中闪过戏谑、调皮和深邃的难以发现的安心，"神机营的迟小姐也有时间来看我这个闲人赏花喝酒吗？"
她似出言嘲讽，不欲与迟尉江接触的模样，只是她瞳中迷离，混浊不清分明是一副喝醉了酒的模样……她似也知自己此时的状态，便更加摆出一副厌恶的表情，反正也没人会和一个喝醉了酒的人计较。
"有必要这样吗？"迟尉江见她那副模样不觉扶额厉声道。
"你说呢？"姣然也不怕，只是挑眉笑着反问。
……
一种出门没看黄历的悲催感直压迟尉江脑门上，半响她才深呼了几口气，克制住自己咬牙切齿的不雅动作。
"我今日见到这一任鬼谷先生了。"
"孙膑！？"姣然猛地抬头，眼光灼灼，神采亮人，"不只是有怎办风采的人物。"
似轻叹，似惆怅更似遗憾。
迟尉江缓缓浅笑，眸似深潭，不可见底，此番映上纷飞的笑意，像暗的莲，美艳、神秘，醉卧红尘，"自然是这世间少有的风姿，淡清雅致，不像一些人一望便只能想到富贵的花，她啊，想那毫不起眼的白百合，却因生在孤涯绝壁之上，坚忍不拔而迸发出惊人的近乎妖媚的媚美。"姣然缓缓的挪步至姣然身前，优雅的一弓腰，芊芊玉手不快不慢的从姣然手上取过酒杯，正欲掩袖喝下，才发现那杯中根本就空空如也又叹气说道，"她啊就像这酒，闻之便可知年份，烈度，观之却觉无害，稀疏平常，何如腹中更是呛辣入骨，香甜进髓，令人回味无穷，只可惜终是无缘一品终生。"
"这倒是极高的评价……"姣然间酒杯被迟尉江随手甩至地上大也不闹，只是手腕撑起下巴用余光望向迟尉江，喃喃自语道，"……不能一品终生，难道你是要对先生做什么。"她的眼睛极为平静优雅，带着一种属于贵族的清高，可是……那声音中却包含着不用细听便可听出来的戏谑，着实另人感到无可奈何。
"她受得起我这般的评价。"迟尉江回答的一本正经，目不斜视，至于后面一句……已经被她本能的忽略了。
"哦？是吗……"姣然缓缓的从龙凤虎纹绣罗蝉衣上站起身子，长发随着她的动作一甩像在空中勾勒出来一个几尽华美的线，灼映生辉。
姣然缓缓的优雅起身，一边语气戏谑的与迟尉江调侃，一边漫步至树下，伸出单臂，从树下拿起一坛酒，麻利的出去木塞，清香弥漫开来，烈香甘甜，不由眼睛一亮，抬头畅饮，好不欢畅！
"与你家那位风华绝代之人又是谁更胜一筹？"
迟尉江不由撇嘴"自然比不上我家那个。"
"哦……是吗？"姣然道，"你不怕你这么在我面前夸赞你那风华绝代的妹妹，会使我……看上她。"说完便不可遏制的大笑起来，连手上的酒坛都险些拿不稳。
"……"迟尉江被她此番话气的身体都不觉颤抖，许久才紧紧的握起拳头道，"给我喝酒去，我妹妹看不看得上你还是个问题呢……"
她狠狠地瞪向姣然，原先淡漠、平静的气度一下子消失殆尽，只是那双眼瞳还是那般沉稳、深邃像个不醒的梦，痴迷的红尘，"喂！给我留一点酒啊！"
熙熙攘攘间，喧哗不断，浮光跃金间是那些神采飞扬的人儿，肆意的年华。
……
姣然死死的抱住迟尉江的肩膀，唇轻轻的蹭到迟尉江耳畔，气若芳馨，只是那话题却着实背有这般旖旎逶迤，"尉江你说高扬想干什么……"她们两人撕打着在草地上不顾形象的翻滚、嬉闹，直至姣然累的气喘吁吁的一把把迟尉江推开，"若是你我本不认，那今日她的那一番话便至少可以让你我二人……相互提防。"
她的声音并不小，好像就是专门让别人听到的一般。
"她在害怕什么……"皎然的眼眸盛着光，映着天空像酒似梦，淡淡的却像恒古未变，寂寞如斯。
被推开而一屁股坐到地上的的迟尉江缓缓的爬过去抱住姣然的头，不住的抚摸，说道，"姣然，你醉了，姣然，你醉了。"
泪，恍惚留下，此时连自己都不知道有什么可哭的，有什么好哭的，只是想哭，每个人人生中总会碰见这样的几个人，你会比她们自己还了解她们，你们是人生中最好的挚友，甚至你会在她都不知道为什么悲伤的或愤怒明白原因，但……也仅此而已。
你太了解她了，你知道她喜欢的颜色，她的口味，她的心思和她的一切，但同时也是因为这样，你与她可以仗剑行走天下，可以高谈阔论，可以青梅煮酒，你们会是知己但这也是你们最大的悲哀。
……就像在姣然大声说出那番话时，迟尉江就知道，她在试探--试探高扬的底线，试探这叱墨山庄的水有多深。
若她在人后与高杨细谈，也许触动高扬的底线，也许会给自己带来不必要的损失……甚至是生命，可若在这大庭广众下说出，那就算高扬心有不满也绝不会声张，其一，若姣然在叱墨山庄出事，南蜀不会放过她，其二，在场的人都知道姣然喝醉了……就算不知道的，在迟尉江那番话的暗示下也已明了，高扬就更没有出手的理由--毕竟没有人会和一个醉鬼计较。
但是迟尉江就是想哭，她从姣然望天的眼睛里看到了，很早很早以前的她。
好学、懂事、善武、成熟、博闻强记所年纪极小但却被所有人所称赞，大人们总是会说：姣然是天生的领袖，是南蜀下一任不二的继承者，但她们能给姣然的也只有这些。
至于孩纸，不是对她极为敌视便是极为恭敬--前者大多是想要继承南蜀的人而后者，不说也知道，她们是姣然的跟随者。
姣然就被卡在两者之间，幼时她的生命里只有剑，寒冷但是坚硬且永远不会背叛的剑，也许在那时她小小的内心中认为这般便可以了，其实呢，在迟尉江见到姣然时，她持剑利于瀑布旁，水溅上巨石，最终有白色的泡沫洒在她的裙摆，她的剑上，而她便只是木着脸，一动也不动，那时她的眼中所投出的光与刚刚极为相似--寂寞的像冰。
寂寞其实才是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东西。
姣然安静的靠在迟尉江的怀里，双眼迷离，不动声色，许久她猛地推开迟尉江，抓起酒坛，口中不住喃喃道："醉了……谁说我醉了？"
兴许是推迟尉江用力过猛，姣然在站起来时，摇摇晃晃的，可是她却只是直勾勾的望着桃树，连眨眼都不舍得，哪怕其实她与树之间其实还隔着一片湖，她缓缓的喝着酒，不住低声吟唱：
今宵何昔
梦回朝地
他年桃下
佳人成影
她噙着笑，双眼没有什么焦距，却透出了妃色的嫣红秀丽，她红布束发，倨傲似火，耀人心脾。
桂香美酒自醉人
伤心人醉自忘魂
千古忧愁兮
风华绝代自有时
望销魂兮
乐尝天下不散席
她挽袖不知从哪里捡来了两个树枝，倒酒至酒杯中，轻敲奏响，轻轻低唱，
知我者，
谓我心忧。
不知我者，
问我何求。
悠悠苍天，
此何人哉。
余音绕梁，无谱成韵，烈酒配歌，醉芳众人，只叹，阳光下，花艳人美，情痴独殇。
"这酒甘香洌人，又怎能不醉。"她低声喃喃，想在笑又在哭，歌本就是这样，唱着动之以情，听着感触身心，这世上哪有谁的歌，只单单是谁的……
都不过是寂寞的宣泄，是孤独的徘徊。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徘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