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泥西风》鲁尘

85、第八十五章 姐妹

　　“血魔掌”事件结束得很快。

　　端木郎一死，李惊接任“冷燕门”掌门，虽然雷啸义发话，免了端木郎门下弟子的连带责任，可是江湖有江湖的规则，“冷燕门”算是没落了。

　　白雪诺没有想到的是，芮明留在了师门，而百合却跟着苏永捷回了镇江，在信中说，她如今已经改名叫“苏永菡”了。白雪诺捏着百合——现在应该叫苏永菡——的信，字里行间虽然竭力表现得轻松，却依旧流露出浓浓的悲哀，白雪诺长长叹了口气。

　　“师姐，爹爹叫你呢？”白雨罗在门口，有些怯懦地道。

　　白雪诺冷眼看过去。就算莫夫人、蓝夫人都证实了白雨罗的话，可是她还是不能相信，她的直觉告诉她，白雨罗就是燕山中那个“妖女”！

　　白雨罗似乎习惯了白雪诺的冷漠，她低着头，继续道：“爹爹在后院。”

　　白雪诺淡淡道：“知道了。”

　　白雨罗委委屈屈地走了，白雪诺心中觉得憋闷，却不敢耽搁，快步往后院练武场走去。

　　白灿群站在兵器架旁边，待白雪诺过来叫了声“师父”，便直接道：“雨儿的事情到此为止，你们姐妹，好好相处吧！”

　　白雪诺心里一沉，师父居然称呼白雨罗“雨儿”，还郑重地跟她说这件事情，看来师父完全放下了对白雨罗的怀疑。白雪诺内心不安，咬了咬唇，还是试探着道：“师父，她真的是‘圣血神教’的人！我，还有‘长白门’的……”

　　白灿群猛喝一声：“闭嘴！”

　　白雪诺不敢再说，白灿群自己也闭上了嘴巴，皱眉呼呼喘了几口粗气，又道：“这世间不乏容貌相似之人，既然这几个月雨儿一步也没有离开山庄，那么你们见到的人，就不会是她。何况，我试过雨儿的武功，她恐怕连你的一招都接不了，怎么可能是‘圣血神教’的人？”

　　白雪诺急了：“师父，您别被那妖女骗了！”

　　白灿群怒冲冲瞪了她一眼，没有发作，只是冷哼一声，道：“这些日子，你待雨儿极差，以后，不许如此！”

　　白雪诺咬唇，低头跪下。

　　白灿群怒道：“我的话你也敢不听？”

　　白雪诺调整了一下呼吸，迅速说道：“师父三思！——她是魔教的妖女，跟师娘没有关系，师父不要被她蒙骗了！”

　　白灿群一下子被激怒了，白雪诺被一个耳光打倒在地，她委屈极了。为什么师父宁愿相信才认识几个月的陌生人，也不肯相信她呢？

　　白雪诺一委屈，也忘了不能跟师父硬抗，一咬牙，爬起来跪得笔直，问道：“师父为什么宁愿相信那个妖女，也不肯信我？”

　　白灿群冷笑，道：“妖女？看来，我刚才说的话，你是当耳旁风了！”

　　感觉到白灿群越来越强烈的怒气，白雪诺就开始哆嗦，她还是不肯死心，低着头劝道：“师父，弟子真的没有弄错！就算您不肯杀她，也不要让她留在您身边，好不好，师父？”

　　白灿群扬起的手没有落下，他如何听不出白雪诺对他的担心？可是，事实摆在眼前，白雨罗从未出过云鹤山庄，这些都是庄里众人看在眼里的，怎么会错？他不是不相信自己的徒弟，可是，白雪诺还小，她并不知道，眼见未必为实！

　　所以，白灿群收了怒气，难得地耐心道：“庄里有我安排的人，本是为了保护雨儿，如今也证实了雨儿并未离开过山庄，这不会有错的！”

　　白雪诺仰头道：“弟子也不会看错的！”

　　白灿群强压了又升起来的怒气，说道：“人有相似！你还小，以后，江湖经验多了，就不会这样坚持了！”

　　白雪诺很少遇到白灿群这么耐心跟她讲道理的时候，理智告诉她“听师父的话，到此为止”，可偏偏她是被罗霄养大的，小时候也被惯坏了，在师父还算温柔的时候，她的本性冒了头。

　　她摇摇头，坚持道：“弟子十五岁了，不小了，不会弄错的！师父，她真的叫了我一声‘师姐’，跟白雨罗的声音一模一样！您不信的话，就问一下‘长白门’的席姑娘，她也听到了！”

　　白灿群听她说完，语气转冷：“我不管有多少人见到、听到了，我只告诉你一句话，白雨罗是我的义女，我相信她！”

　　白雪诺慢慢低下头去，默默无语。

　　无声的反抗！

　　白灿群气坏了，想去摸鞭子，手指刚碰到鞭柄，突然想起来，前几天，因为陈永笑偷偷跑到了云鹤山，虽然被莫文拦下了，没有见到白雪诺，但他还是狠狠打了白雪诺一顿。想到此，他没有拿鞭子，而是冷哼一声，指了指空空的练武场，淡淡道：“你给我在这里练剑，什么时候想通了，什么时候休息！”

　　白雪诺死死咬住牙关，等眼泪终于被逼了回去，她才哑声道：“是！”

　　虽然已经立秋，但天气还是很热，尤其是正当午的阳光，烤得地上都要冒烟了。

　　白灿群立在一旁没有走，白雪诺默默站起来，走到场中，拔剑。

　　白灿群冷冷看着，白雪诺的武功又高了一层，可是没想到脾气竟然又大了起来，白灿群冷哼一声，抱臂看着。

　　白雪诺练得一丝不苟，被端木郎打出的内伤还没有全好，未愈的鞭伤又裂开，被汗水一浸，钻心的疼，一套剑法还没练完，她浑身就都被冷汗打湿了。

　　太阳晒得她头晕眼花，白雪诺练过五遍“旋鹤剑”，觉得口渴得厉害，她她叹口气，不敢去看白灿群，更不敢离开练武场去找水喝，只好使劲咽了口唾沫，又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再一次举起了剑。

　　白灿群大步上前，一脚踹在白雪诺腿弯，白雪诺冷不防跪扑下去。

　　他的耐心用尽了！

　　白雪诺累极了，她费尽力气跪起来，却怎么也跪不直身子，她觉得好委屈，紧紧抿着嘴唇不发出任何声音，眼泪却大滴大滴落下来。

　　白灿群冷冷开口：“宁愿累死，也不肯听我的话？”

　　白雪诺使劲摇头，哽咽道：“师父，怎么可能不是呢？我亲眼看到、亲耳听到的！”

　　不知为何，白灿群的无名火一下子就消散了，他看着委屈哽咽的白雪诺，叹了口气，道：“回去休息吧！”说罢转身走了。

　　白雪诺哭出了声，一直哭，一直抹泪，可是眼泪总是流出来。

　　忽然，一种被抛弃的感觉袭上了她，她紧紧抱住了自己的双肩，将头深深埋下去。

　　白雪诺突然停止了哭泣，她惊恐地、小心地，在心里对自己说道：“难道，是我妒忌白雨罗，才不肯承认吗？”

　　这个认知让她无所适从，她开始战栗不止。

　　“师姐!”

　　甜美的声音在白雪诺耳中极为刺耳，她抬起头，看着白雨罗，掩盖住眼中复杂的神色，冷冷道：“什么事？”

　　白雨罗看着白雪诺衣服上斑斑点点的血迹，轻笑道：“师姐，你不觉得我今天的脚步声很轻吗？”

　　武林高手的脚步声都很轻。

　　白雪诺猛地站起来，指着白雨罗，怒道：“你——”

　　白雨罗再没有平日的柔弱，眉梢眼角满是讽刺，斜睨着白雪诺，道：“师姐，你的伤还没好吧？爹爹真是的，怎么把你打成这样？”

　　白雪诺起身时已经抓起了剑，她真想一剑将白雨罗刺穿，可是，她没有动手，而是冷冷道：“你是怎么骗过所有人的？”

　　白雨罗笑道：“这就不劳师姐费心了！”

　　她看着白雪诺额角的冷汗，嘲讽道：“自从你回来，我一直小心翼翼，唯恐爹爹听了你的话，把我杀了！可是，我还真是太高看你了！原来，你在爹爹眼里，什么都不是！”

　　痛得好像万剑剜心，白雪诺想也不想，一个耳光打过去。白雨罗反而笑得更加开心，也不擦嘴角的血，那眼角瞄了白雪诺一眼，得意地道：“师姐，你说是不是啊？”

　　白雪诺气得脸色惨白，咬牙道：“你……胡说！”

　　白雨罗嗤笑道：“师姐，你别骗自己了！如果爹爹疼你，你刚跟端木郎大战一场、浑身是伤的时候，爹爹怎么会因为一点流言蜚语，就把你打得……爬都爬不起来？”

　　她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似的，笑得开心极了，笑完了，又道：“这一个多月，爹爹是怎么对你的，我可看得一清二楚啊！师姐，你如今是江湖上鼎鼎大名的女侠了，谁能想到，你这么不被自己的师父待见呢？哈哈……”

　　看着白雨罗掩嘴偷笑的样子，白雪诺几乎气炸了心肺，她提起剑，平指白雨罗，眼神中的寒意让白雨罗心生畏惧，然而面上却丝毫不显，反而还梗起脖子一脸无畏地瞪着白雪诺，道：“你敢杀我吗？”

　　白雪诺牙齿咬得咯咯响，剑却停住了。

　　整个“云鹤山庄”都认定白雨罗并非她所遇到的“圣血神教”妖女，师父更是护着，若此时将她杀了，师父定然大怒！

　　白雪诺心中千回百转，却总也绕不过师父这一层，师父若震怒，无论是身体承受的痛楚，还是心里不断的煎熬，她都承受不了！

　　垂下剑，白雪诺轻轻道：“你走！不要再回来！”

　　白雨罗却张大了口“呵呵”笑了几声，又摇着头，奇怪地看着白雪诺，道：“你傻了么？别说神教覆灭，我无处可去，就算有地方去，你觉得我会走吗？”

　　堂堂“云鹤山庄”白二侠的义女，这身份谁能轻易放弃呢？

　　白雪诺冷笑道：“那就到师父跟前说吧！”

　　白雨罗一点也不怕，淡淡道：“你有证据？”

　　白雪诺去抓白雨罗的手顿住了。

　　证据？白雨罗方才那些话不都是证据？可是，除了她，还有谁听到了？师父会相信她吗？

　　白雨罗看出了白雪诺的犹豫，莞尔一笑，道：“师姐，你也知道，你赶不走我的！我呢，爹爹很疼我，我也不会害他，而且，还会做个孝顺女儿！这样吧，你别算计我，我也不招惹你，井水不犯河水，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