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 Wish You Knew》慕筝安

1、第 1 章

　　I Wish You Knew

　　“拉姆。”
　　更衣室里，穆勒在拉姆面前站定，表面镇定目无一人，实则内心恐慌。上帝保佑，求他一定要同意。
　　“什么事？”小个子男人收拾着衣服，头也没有抬。湿漉漉的头发粘在光洁的额头上，投下了一阵看不真切的阴影。
　　“你……我是说……”心里一直想说的话却突然凝结在了喉头。
　　“……快说。”拉姆抬起头，不耐烦的看穆勒一眼。穆勒忽然觉得口中一紧，感到有一股热气从脚底升起，慌忙低下头去，揪着衣角，暗自希望这次新近的大胜能够带给他勇气，“……我和丽莎吵架了。”
　　“恩。”男人把视线移开，手中的衣服被似乎被揪的紧了，“然后？”
　　深呼吸一口气，穆勒闭上眼睛，几乎是用吼的说了出来：“我这回是真的想分手了！”
　　“所以？”男人的手似乎松了点，他踏着轻快的脚步走向了更衣室里他自己的柜子。穆勒几乎是有些厌倦了这种上气不接下气的对话方式，“她问我为什么，我说……”
　　拉姆挑眉，看得穆勒心中一颤。哦，上帝，拜托。他感到头晕目眩，脑中霎时间出现了那些——他想象了很久的——绘声绘色、生龙活虎的许许多多不益未成年人身心健康的画面。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语气充满了不自信和愧疚，“我说我是GAY。”
　　很好，他居然真的说出来了！

　　这事倒算是真，却也有些虚实结合。穆勒也不知道是在什么时候终于一瞬间如醍醐灌顶，灵光初现般顿悟，看清楚了自己的内心。忽然一夜之间觉得当初的“闪婚”是多么的可笑，那么年轻，又怎么会足以许下一生的承诺？
　　他是真的有些厌倦了，不是每一份被媒体大肆宣扬吹的天花乱坠的感情都是真的，或者都是如他们看到的那么恩爱。他的确是仍然经常带丽莎出席各种宴会、活动，或者是一起拍广告秀恩爱，但他确实觉得内心的空洞感越来越大。
　　那就是症结。
　　丽莎总是在笑逐颜开的秀恩爱，把他们的一点一滴的小甜蜜恨不得拿着扩音喇叭告诉全世界，然后让他们之间好不容易发酵出来的感情产物透支付费掉。
　　他是真的厌倦了那一个个的宴会，也确实是厌倦了报纸上那些雷得人七窍生烟的肉麻语法。最初他想着他应该忍让，因为既然当初许下了承诺，就要尽力容忍——毕竟感情不都是这样的吗？高开低走，然后在通过忍让，不断下落过一个最低点之后，最终又重新往上爬。
　　好吧，这是真理。但如果忍了几年都没有转变呢？如果已经不能再忍呢？如果这是一个无底洞呢？不是每个人都有耐心把一辈子都耗在这令人绝望的、看不见头的最低点的。
　　至于拉姆，那是个意外。
　　他没想过他会喜欢上一个男人的。他一直对自己的性向毫无怀疑。只是也是不知道怎么就发生了，或者他是为什么发生、什么时候发生——这只是个意外。他不知道是不是在那次，他疲惫的中途从活动中出来透透气时，被同样不堪忍受呆在外面的眼睛震慑住的——或者说，他在里面看到了一些什么东西。
　　感情是说不清楚的。他就是这样发生了，毫无缘由，更无法详尽的像证明一道数学几何题那样证明他——等到他终于意识到时，已经太晚了。他已沉迷于他，无法自拔了。这让他比发现自己根本无心履行当时订婚时的承诺更加令人无法适从。从那以后他就一直有些神情恍惚。
　　前几天丽莎又和他要求要去拍什么广告，他有些恼了，却不想最终就那样吵了起来。吵得还真是够呛的。他想。那些他容忍了无数时日的话语被他全部倒了出来，泼洒在了屋子里的每一个角落——好吧，他还是想了一下后果之后才说的。说自己是GAY的时候他有些迟疑，因为他也不确信，并且这听起来怎么听怎么有些伤别人的自尊心。但他还是说了。你无法想象那些爆炸性语言说出口时的畅快。他感到整个人顿时清爽了很多。

　　丽莎哭了一晚上，他强忍着没有去道歉——他就是见不得眼泪，一见就要心软。但他忍住了。第二天，丽莎提出要见见那个——好吧——他的真命天子。
　　他一下子就想到了拉姆。但拉姆甚至不知道他藏在角落里、隐晦、灰暗的感情。

　　“所以呢？”拉姆一句话让他回过神来。他清清嗓子，让头脑清楚点，“你知道啦，那不是真的，”该死，他（）妈的，他还是无法对着那双明亮、蔚蓝的眼睛说出真话，“她希望见见这位拐走他准新郎的男人。我又没有别的办法，所以拜托帮帮忙吧。”他努力使自己看上去理直气壮，却似乎底气不足。
　　拉姆拿出衣服：“为什么是我？我不认为我说过我是GAY。”拿衣服的手似乎又重新有些紧了，可以看见骨骼的轮廓了。
　　“但是只有你才会来帮我。再说了，你不会计较的，不是吗？拜托了，关爱关爱你的队友吧，我不可能找别人的。”他有些哀求。
　　他看见眼前人慢慢抬起了头，面无表情，忽然感到心底一直往下沉，将要坠入底部。这理由听起来是多么的牢靠——完全不能算是理由好不好！他不会同意的！！
　　忽然拉姆慢慢的、露出了一个高深莫测的微笑：“好吧，等会带我去你家。”
　　穆勒顿时感到大脑一片清新盎然。哦，是的！就是这样！

　　晚上。穆勒家。
　　丽莎站在客厅里，抱着胳膊，抬着头，故意向下斜着眼睛睥睨，看上去有些震惊：“这就是你的……”
　　“是的。”穆勒低着头，一脸沉痛的表情。“其实不是，或许永远也不可能是。”他在心里饱含悲痛的补充。
　　身边的拉姆挑了挑眉，什么也没说。
　　“你们在一起有多久了，为什么我从来都没有发现？”丽莎看上去完全的不相信。
　　“恩……这个……其实，我们是最近才开始的。”这不是实话。至少是对他而言，“你知道的，有些事情……”
　　“可是你发誓过你会永远爱我的！我们在一起又有多久了！难道比不上这个吗？”丽莎终于歇斯底里了，“你这样做，媒体又会怎么看我们！”
　　“对不起……”这是真的。他确实觉得自己是有够负心的了，“但事实就是那样。我不能视而不见。”
　　“但你怎么能这样！你以前对我说的话是真的吗？你这个人又到底是不是真的！”穆勒看见丽莎眼中的火光，似乎看到了风雨欲来城欲摧的预兆。她抬起了手。好吧，他确实该受这个，也许受了之后心里就好受些了。
　　但一直在旁边沉默着的拉姆制止住了她，“抱歉，听我说两句。”小个子男人虽然看上去没什么气势，但语丝缓缓地吐出，伴随着悠长的鼻音，同时一脸严肃的表情，却又让房间一下子静了下来。
　　“不是当初说过了些什么就一定会地久天长的，我相信当时他说他爱你的时候，他一定是真挚的，你也完全不需要因此就怀疑他当时感情的真挚度。你们既然订婚，他也一定是下了很大的决心。”
　　穆勒眨眨眼。拉姆似乎……入戏太深了？他看上去整个人似乎被情绪控制住了，完全没有了平时的淡定。
　　“但这个世界是在一直变化的，就像托马斯刚才说的，你不能视而不见。你只能随着这变化一起变化，尽量做到相对静止。但你没有。你知道他讨厌那些活动吗？你知道他笑着说陪你的时候其实只想静静地呆在房间里吗？你知道他喜欢发微博喜欢开玩笑喜欢犯二然后被人扁吗？”
　　接着拉姆把穆勒的兴趣爱好一一列举出来。有些穆勒从来没有向别人展示过。拉姆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听上去是多么的详尽，似乎他已经观察很久了。
　　“我相信你知道他的变化，但你只是视而不见！然后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希望可以继续下去！”
　　“我很抱歉……”丽莎表情有些不稳。
　　“这不是你的错。这也不是穆勒的错。而且从某种角度来说，托马斯也是同样如此。”
　　“它就是那样发生了。”
　　“对，没错。”
　　拉姆剧烈呼吸着。丽莎也是。他们就这样看着对方。不说一言。房间里突然静的可怕。
　　穆勒嘴唇蠕动着，想要说些什么，却终究什么也没说出来。他忽然觉得头很乱，似乎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

　　“完成了。”穆勒将拉姆送出家门。他们在街上漫无目的的走着。夜已经很深了。街上只有了星星点点的些许行人。
　　“是的。我很高兴你们最终还是和平分手了。”拉姆抬着头看着头上的星星。
　　穆勒有些局促，“但……那些……我的意思是……我的那些爱好、习惯……你又是怎么知道的？这和媒体说的完全不同。”
　　眼前的人似乎又不真切了起来，他凑近了些，想要看清，却突然被做同样动作的男人附上了一个吻。他眨眨眼。相当干燥。却只是一瞬。他有些不满。
　　拉姆的声音沙哑了起来：“这就是原因。我就是知道。”
　　穆勒觉得自己一下子被丘比特的箭射穿了，“什么时候？”
　　“我不想如此，也一直在避免它发生，但那确实情非得已。很久很久了，你不会愿意知道的。”
　　“我想我愿意。”胸中巨大的压强一下子静了下来。是的，就是这样。拉姆。穆勒。这就是他想的所有事情。穆勒咧开了一个花枝招展的坏笑，“来吧。”
　　接着是一个湿润的、相当用力的热吻。拉姆的舌头绕着他的，在整个空间中肆无忌惮的摇曳。他的手死死的抓住穆勒，带着一丝绝望的疼痛。他确定他听到了周围的抽气声，但他不在乎了。
　　过了很长很长时间，长到穆勒几乎要忘记怎么呼吸之后，小个子男人才终于放开他。 “我希望我们能够一起变化，哪怕我们有一天也会这样走向终结，或者最终两相生厌，”拉姆有些脸红，又有些忧郁，“我只是希望你能知道。”
　　“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
　　慕尼黑的夜似乎更黑了，但他不在乎了。他不在乎，他不在乎。“你不会在意明天报纸的头条吧？”
　　“从技术而言，一切总会过去的。”拉姆眨眨眼睛。那手终于松了下来。
　　他大笑。拉紧了身边男人的手，大步走向那无穷无尽的夜色。

　　—Fin.— 2011.5.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