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怜人间富贵花》韶如音

3、三、思君长久忆

　　第三个男人，与她只见过几面。
　　却让她苦苦思恋了十几年。

　　回忆真是一个奇妙的东西，会自动过滤，自动选取，重要的片段反复回放，把心内的空间全部占据，令她一回忆，满满的都是那个人的眉眼。
　　初次见到白玉安的时候，双涵仅仅七岁。
　　七岁的双涵，懂事又不太懂事的年纪。她终于知道自己跟其他公主喜欢的东西有点不一样，她觉得这很正常，每个人喜欢的东西都不一样，母妃说要多跟其他公主玩耍，找到一个共同的乐子，就会找到一个好朋友。可是每当她想去接近其他公主的时候，她们都会刻意避开。一次双涵还听见瑾妃的女儿在对其他姐妹说：“不要太接近她，母妃说她母亲是个胡人和汉人的流杂子，所以她才跟咱们不一样。而且胡人都吃生肉的，身上都带着病，不能太靠近。”
　　双涵躲在树后，没敢露头。轻轻走回了寝宫。
　　在印象中，母妃太过瘦弱，瘦的骨头都比别人突的高一些，包括鼻子，下巴，眉骨。除此之外，她也同样不知道母妃有什么跟别人不一样。
　　看着铜镜中的母亲为她梳顺一头长发，云鬓中的容颜总是有一丝淡淡的出神。
　　“母妃，你是胡人和汉人的流杂子么？”
　　荣贵妃微微一楞，将梳子放在镜台上。“是啊。”贵妃静静注视着她的脸庞，笑容暗淡。
　　“哦，那胡人是吃生肉的吗？”
　　“不是。”
　　“那我们身上没有带着病吧。”
　　“当然没有。”贵妃捧着双涵的小脸，心疼地问：“怎么了？有人欺负你了么？”
　　“没有，只是感觉被人冤枉了。”双涵静静地趴在镜台上。
　　贵妃有些讶异她的反应，小心问道：“那你心里难过么？”
　　“……没有，我只是在想，”双涵转回头来，对母亲报以一笑：“幸好我没有跟她们一起玩，不然她们冤枉了我，我一定会十分难过吧。”
　　荣贵妃轻轻将双涵拥入怀中，语气哽咽：“我欲为何，休待旁人说。心中自有明镜，旁人便伤不着你一分。凡事要相信你自己看到的，不要妄信别人的胡言乱语。还有，若是以后你能出宫的话，不要回来。记住，一定要记住。”
　　这是双涵七岁记忆中的一个碎片。这也是对母亲印象最深的一次。
　　齐子胥在后来就经常对双涵叹气说：“你有时候，真是理智的可怕。”

　　时光的长刃将回忆斩成无数段，但是只将两个碎片链接在一起，拼凑成了双涵七岁的记忆。
　　偌大的后花园回廊中，人群熙攘，接踵摩肩，被烛火点亮的华丽宫灯一直串联到长廊尽头，将这条长廊串成星河。软声细语，香粉流苏，女客们言笑晏晏笑弯了眉眼，脂粉扑鼻香气馥郁，臣子们吟诗作对展露才华，家事国事大论天下。
　　齐双涵仰头看着这个大人的世界，她只是想来观赏宫灯，却未料此处有这么多人。而且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圈子，谈笑间总有秘密互相分享，没人注意到娇小的她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他们的身影遮住了明亮的宫灯，忽明忽暗，将她挤压在一个逼仄的角落里，令她有些害怕。

　　“你是哪家的小姑娘，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一个少年的声音在面前响起，低着头的双涵就见一双白缎绣丝锦靴走到自己的面前——缓缓抬头看去，刚才明明感觉炫目的琳琅宫灯，此时散发着不同的柔和光芒，也许是男孩子本身的美丽，让所有光束全部化作眼中的波光。
　　双涵有些看呆了，眼前的男子就像是从光芒中走出来的人，白衣若雪，一尘不染。一头黑缎般的发丝只用一根东陵白玉簪绾着，笑的时候脸庞还有一对梨涡。这个人就像是上好的美玉，温润无暇。
　　男子半蹲下，与齐双涵平视，再次问道：“你是与侍女走丢了？告诉我你是哪一家的孩子，我送你回去可好？”
　　双涵想了想，轻轻点了头。请他送自己回到宴会正厅。